原著：[美]+威尔逊·罗尔斯+缩写：王玮

威尔逊·罗尔斯，美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家。1913年出生于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的一个小农场里，小的时候常常带着自己的猎犬外出狩猎。猎犬不仅是威尔逊童年时代的朋友，也是他无穷无尽纯真故事的倾听者，更是后来成为作家诸多作品中的主角。威尔逊的成名作和代表作《红色羊齿草的故乡》就是这样一部作品。该作品在世界各国拥有近50个版本，多年畅销不衰，成为经典青少年动物小说之一。威尔逊的作品还有《夏日历险》等，均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出版，并获众多文学奖项。

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碰巧遇见一群恶狗对一只年迈猎犬的围攻。被围攻的是一只浣熊犬，尽管它挣扎着，号叫着，几次冲出包围，但还是寡不敌众，被撕咬得遍体鳞伤。右耳裂开了长长的口子，左肩的伤口甚至露出了骨头。目睹这一情景，我愤怒极了，内心深处藏着的相似记忆使我难以袖手旁观。我脱掉外套，甩开膀子，一面挥舞着衣服，一面厉声呵斥，最后直到我操起路旁的消防工具投入“战斗”后，恶狗群才溃不成军四散而逃。浣熊犬将肚皮贴在地面，怀着感恩的心情缓缓挪到我面前，把头埋在我的手心里。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我的记忆瞬间醒来，儿时的事情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

我家住在奥沙克山区的一个美丽山谷中，这一带是世界上最棒的狩猎区之一，我的愿望就是拥有一只，不，拥有两只猎犬。这一愿望是从10岁那年开始的，以后这种渴盼越来越强烈。我一次又一次地纠缠爸爸妈妈，但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没有办法，家里穷，没钱买。

就在我认为已经彻底没有希望得到猎犬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一天，城里来的一队钓鱼人离开之后，在他们扔下的垃圾中，我发现了一本体育杂志，上面的一则广告让我大吃一惊：“纯种红骨浣熊小猎犬，每只25美元。”从那时开始，一个计划慢慢地形成。我可以把用作鱼饵的小鱼小虾以及供钓鱼人食用的新鲜的蔬菜、烤熟的玉米和成熟的果子卖给他们；可以把平时猎到的负鼠皮、鼬鼠皮送到爷爷的杂货店。我要攒钱，我现在已经有23美分，我必须为拥有50美元而奋斗。从那时起，我就像只海狸一样辛辛苦苦地工作，一刻也不曾停歇。13岁生日过后，两年多漫长的艰苦努力宣告结束，我挣足了50美元！

在爷爷的帮助下，我拥有了两只可爱的猎犬幼崽，我的心里甭提有多欣喜了。要知道，在狩猎区，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拥有两只猎犬的。公的那只，我起名叫“老丹”，母的那只，我叫它“小安”。这对猎犬是绝好的组合，公的体格健壮，母的头脑聪明。

训练工作更加艰辛，训练两只猎犬的过程，也是磨炼我意志的过程。从初夏持续到深秋，我虽每天都疲惫不堪，却很幸福。老丹和小安是我的亲密伴侣，我与它们心贴心交流的时候，它们似乎总能理解我的心思，这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啊。我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它们都有回应，答案有时在眼睛里，有时在友好的摆尾中，有时在低沉的号叫里，有时在轻暖温润的舔舐中……

打猎的季节来临，是老丹和小安一展身手的时候了。我早早就把提灯加满了灯油，把斧子磨得锋利无比。爸爸提出陪我一起去，说妈妈有些不放心，被我谢绝了，我马上就要14岁了，我应当成为一个男子汉。临行前，全家人为我壮行，三个妹妹更是嚷着叫着舍不得我把老丹和小安带走。出了家门，我叮嘱老丹、小安的话是：“为了今晚，我几乎等了三年。我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教给了你们，希望你们全力以赴，旗开得胜。”小安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冲着我呜呜直叫；老丹好像也听懂了，但表现得却有点漫不经心，或许是成竹在胸吧。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静谧的夜晚，为了这一刻，我祈祷过，忙碌过，更流过无数汗水。而当两只猎犬嗅到浣熊的气味、箭一般地向树林冲去的瞬间，不知为什么，我激动得哭了。老丹和小安是头一回追逐浣熊，对这只老浣熊的伎俩还有些陌生，一场斗智斗勇的战斗就此展开。从林中到河里，猎犬紧追猎物不放。老丹和小安配合默契，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最终将老浣熊逼到了树上。这场面，如果有现场实况转播，我相信全世界的小伙伴都会惊呆：河谷上枫树林立，棵棵笔直挺拔，但是两只猎犬面对的那棵却是最大最高的。人们索性直呼它为“大树”，此地“大树谷”的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怎么办？我曾经对老丹和小安说过：“你们只需把浣熊追到树上，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我。”现在我必须猎到这只浣熊，我不能让老丹和小安说我懦弱，更不能失信于它们。我要把大树砍倒，捉到浣熊，哪怕花上一年的工夫也在所不惜。于是，我挥起斧子向大树砍去……此间爸爸来找过我，爷爷来看过我，我也有过身心疲惫的时候，但我却没想过放弃。连续两天两夜的坚持，大树终于败在了我的手中。

第三天我迎来了胜利的时刻，大树见大势已去，吱吱呀呀地叫了几声，最后仿佛是一声叹息轰然倒地。浣熊从一片狼藉的枝叶间窜出，被老丹和小安合力制服。望着断了气的浣熊，得意、自豪等字眼不断在我脑海浮现。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是一个真正的猎人。

真没想到第一仗打得竟是如此漂亮，从此我便开始了猎人生涯。每到夜晚我像野鹿一样兴奋不已，在丛林里穿行，爬上河滩，跳过圆木，一面向老丹和小安发出指令，一面聆听两只猎犬的叫声，感觉就像享受着美妙的音乐。老丹与小安就是我的全部，它们与我形影不离。我从没见过哪一只猎犬像老丹这么有决心有毅力，也从没见过哪只猎犬能像它那样战胜那么多艰险。可是很多时候，如果没有小安的机敏与智慧，老丹可能早就去了另一个世界。渐渐地，我和我的两只猎犬在奥沙克地区的名声大了起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听爷爷说，往他的杂货店送浣熊皮的猎人中，我的数量最多，皮毛的质量也最好。

一年后的一天，爷爷把一张报纸送到我的面前，上面有消息称：捕浣熊比赛即将举行。在爷爷的鼓励下，我领着老丹和小安报名参赛了。那个时候，离正式比赛还有六天，我已经难掩激动的心情了。对我来说，过去的十五年间虽然短暂，但要回想一遍所有的事情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养着两只可爱的猎犬，它俩循着浣熊的踪迹并肩作战；我有爱我的爸爸、妈妈以及三个妹妹；我有全世界最好的爷爷。最让我高兴的是，我是参加捕浣熊比赛选手中年龄最小的一位。此时心头荡漾着幸福，是情理之中的事。难道我不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孩子吗？endprint

比赛进行得异常艰难，且不说参赛选手一个个兵强马壮，单凭经验而言大部分猎手和猎犬都胜过我、胜过老丹和小安。但我和我的猎犬不畏艰难、不怕牺牲（我们经受住了被暴雪围困甚至冻死的考验），经历了一次次惊心动魄的战斗，终于在指定区域和规定时间内捕到四只浣熊，捧到了这次比赛的金杯和奖金。凯旋那晚，家里举行了庆祝晚餐，这对我来说，仿佛过圣诞节一样美好。

获奖激发了我更大的热情，此后每天晚上我依旧会带着老丹和小安跑出去追捕浣熊。三周后，意外发生了。那天夜里，老丹和小安追捕到的不是浣熊，而是一只凶残的山狮。伴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从树上扑下来的山狮，便成了老丹、小安和我共同的敌手。按体积算，老丹和小安加起来与山狮也不在一个重量级上，但论勇敢与顽强，老丹和小安一点儿也不输给谁。山狮仗着个头大的优势占居了主动，几个回合下来，老丹与小安周身已经伤痕累累，但仍与之进行着殊死的搏斗。我愤怒极了，加入了搏斗的行列，用身上唯一的武器——一把锋利的双刃斧，向山狮肩头砍去。山狮一个转身，用冒火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同时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向地面低伏，接下来就该是向我疯狂地一扑了。我抬脚一跳，本想退到侧后方，不料却滑倒在地，山狮趁机尖叫着向我扑来，我想这一回恐怕是难逃厄运了。千钧一发之际，老丹和小安肩并着肩，同时从地上跃起，挡在了我的面前，迎向山狮的恶爪，小小的红色身躯为我挡住了凶猛的恶兽。我抽身而起，挥斧砍向山狮。锋利的斧刃劈开了山狮厚厚的皮，切在骨头上，鲜血喷涌，嘶嘶作响。小安双眼紧闭，死咬着山狮的脖子往后拖，四条腿踢打着山狮的身体；同样也是鲜血喷射的老丹全然不顾自己的伤痛，咔嚓一声，锋利的牙齿插进了山狮的喉咙。山狮呼吸微弱，渐渐走向死亡。我起身向老丹和小安走去，想看看它们的伤势。但它们还是死命地咬着山狮不肯松口，特别是老丹。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老丹的腹部早已被山狮的利爪划开了一条大口子，内脏都流了出来……

一天后，老丹因失血过多不治而亡。临死前，它睁开眼看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尾巴无力地摆了摆，合上了那双友爱的灰眼睛。爸爸轻轻地将老丹抱起，将它放到屋外门廊，安慰我道：“我们已经尽力了。感谢上帝把小安留给了我们。”

我一夜没睡，坐在壁炉前，大脑一片空白。天刚蒙蒙亮时，我实在受不了室内压抑的空气，走出房门去看老丹。我看到，小安紧紧地依偎在它身旁，原来它一直都没睡在自己的窝棚里，而是在门廊陪着老丹度过了这个特殊的漫漫长夜。见状我实在忍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一直哭哑了嗓子。

我在山顶上一棵美丽的红橡树下挖了一座坟墓，安葬了老丹。打这天起，小安食水不进，开始绝食了。妈妈想尽了办法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天天消瘦下去。一天傍晚，小安竟失踪了。四处呼唤，四下寻找，都不见踪影，我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口气跑上山，果然在老丹坟前见到了小安！它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拖着虚弱的身体一步步来到这里的。我痛惜地抚摸着它，可是它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身体已经冰凉。我含泪把小安安葬在老丹旁，我知道这是它所希望的。这里埋葬的不只是我心爱的两只猎犬，还有我人生的一段回忆。

回到家中，爸爸显然已经知晓了发生在刚才的一幕。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说：“比利，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人生中有很多需要坚强的时刻，要学会承受住任何打击。妈妈一直在祈祷，祈祷有一天咱们能够攒到足够的钱，搬出这个山区，让你和妹妹们接受正规的教育。现在你的猎犬实现了妈妈的愿望，这几年我把用浣熊皮换来的每一元钱都存了起来，现在终于攒够了。”

第二年春天，我们全家从奥沙克地区搬走了。临行前我上山与老丹和小安告别。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座坟墓之间长出了一株美丽的红色羊齿草。它从肥沃的土壤中拔地而起，长长的红叶向外伸展，像彩虹一样架在两座坟墓之间。有一个传说我是听过的：红色羊齿草生长的地方是神圣之地，因为只有天使才能播下羊齿草的种子，羊齿草的出现表明这里的主人将得到永生。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奥沙克山区，梦想和记忆全都留在了那里。我相信，如今那株红色羊齿草会仍然守护着老丹和小安，长长的红叶下藏着秘密。我一定能找到那些秘密，因为我的童年少年就埋藏于此。没错，红色羊齿草一定还在，因为我相信关于它的美丽传说。

（责任编辑 徐家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