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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蔬二题

2014-02-12李秀生

鸭绿江 2014年12期
关键词:菜农野菜柿子

李秀生

菜蔬二题

CAISHUERTII

李秀生

野菜

草长莺飞二月天。

当春天的暖流贴紧着洒满阳光的土地,雪,便化作如天鹅般的白云,飞向蓝天。当小河的冰凌贴着河床石,渐渐缩小它的身影;清沥沥的河水洗红、洗绿那圆圆的鹅卵石和飘逸的青苔时,温热的地表便有茸茸的、尖尖的、绿绿的、红红的野菜拱出地皮儿,望着阳光,沐着春雨,像个刚睁开睡眼的孩子,怯怯地凝视着外面的世界。

春天,挖野菜是童年时代盛开的花朵。

每当春风拂净山里的白雪,拂去灰暗的天穹,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便像一群活泼欢快的小兔子,走出家门去挖野菜了。

女孩儿头上围着毛巾,男孩儿穿着破棉袄,腰间扎着一根草绳,都挎着筐,一溜烟蹿出农家小院,跨过小河奔腾的独木桥。只一袋烟工夫,便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初春的土地上。他们猫着腰,一手拎着筐,一手拿着镢头,仿佛在寻找自己丢失的贵重物品。孩童时的自尊心很要强,挖野菜也要比个高低。经过一个上午的寻寻觅觅,当孩子们聚到一起的时候,都要比一比谁挖得多,谁挖的个头大。“苦碟子”则不用提,当孩子们把自己挖的野菜倒在地上,那白白的、胖胖的“大脑瓜”,会让有的孩子垂涎三尺,自愧不如。每当回到家,孩子们总是把小筐举在正在锅台做饭的母亲面前,母亲总是用手抹了一把脸,或是夸奖几句,或是不经意地嚷嚷道:“把筐放下,给猪喂喂食去。”

瓜菜半年粮的年代里,野菜功不可没。

唐代陆龟蒙有诗赞曰:“野园烟里自幽寻,嫩甲香蕤引渐深……欲助春盘还爱否,不妨潇洒似家林。”皮日休《鲁望以躬耕野蔬兼示邪念什用以酬谢》:“深挑乍见牛唇液,细掐徐闻鼠耳看,紫甲采从泉脉畔,翠牙插自石根傍。”宋代苏东坡写道:“蔓菁宿根已生叶,韭芽戴土拳如蕨,烂蒸香荠白鱼肥,碎点青蒿凉饼滑。”

千百年来,野菜生长在田间垄畔,沟渠路边,无须人类为它施肥培土,任其自生自灭,也许在达官显贵眼中尚属野性未驯、低微卑贱之物,在他们“高贵”的鄙夷中遭遇唾弃,居然从古到今还有那么多文人雅士牵念着它,居然还有那么多诗挂在它的叶面上。它在《诗经》的河面泛舟,在那个风雅颂的时代,有窈窕淑女采摘着参差荇菜,水芹和爱情的香味在河面上随风飘荡;在东坡的艰辛之旅中,陪伴它的不仅有琴棋书画,还有那生生不息、渺小而又顽强的野菜,让他在人生的大起大落中,体味到了人间的清欢……

如今,野菜已成为现代都市宾馆饭店或城市家庭的绿色食品,属上等贵重菜肴。一斤肉在市面上才八九元,而一斤野菜恐怕要值上几十元不等。而在我的童年时代,野菜,便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代食品。春天吃着“酸汤子”,野菜蘸着大酱;冬天,吃着苞米碴子,就着晒干的蕨菜、“猫爪子”。虽然生活苦了些,可回想起来,还是那时吃得香。春节前,乡下二嫂给我带来一些山野菜。在除夕晚上用餐时,妻子和孩子大口大口地吃着野菜,而精心烹做的鱼、肉却不动一口。回想起我的童年时代,那时在饭桌上,除了杀年猪,平时连点肉星都很难见到。那时,乡下的孩子,多么向往城里的生活呀!

随着城市化建设的飞速发展,以楼群和立交桥为形象标志的城市,拓展和矗立在人们的视野中,城市的节奏加快了,城市的商业日益繁荣起来的同时,随之而来的也有城市的喧嚣和人们浮躁的内心世界。久居都市的人们,已把视野投向乡间的恬静或湖畔的垂柳,嗅着田野的芳香,步履着梦境中的乡间小路。

为什么有些乡土题材的电视剧的收视率那么高,除了高超和现实的演绎外,那具有的浓郁的乡情更让城里人格外憧憬和羡慕,成为城里人追根溯源的“花果山”。而面对都市里的噪音,工厂里的黑烟,市井的拥挤,商场的欺诈,权利的争夺,家庭的暴力,以及时不时的火灾和凶杀,各种疾病的痛苦,人们在感受城市化的优越环境和贵族似的生活方式的同时,也无不向往田园、森林、山野、炊烟和清澈的溪水,返璞归真越来越成为时下都市人所追求和向往的一种精神境界。我多么希望城市是一只编织精美的竹篮,这竹篮内装满如野菜一般的青青绿绿的世界。

西红柿

从老家走出来到现在,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老家留给我的记忆很深,很多时候,童年和少年的记忆,就像漫堤的水,一下子涌到我的眼前。

说来也怪,每当我看到一轮红日远挂在西边的树梢上时,我便会想起童年时天真烂漫的时光和对美好幸福生活向往的情景。

我怀念老家园里的菜蔬。有“嫩割周颙韭,肥烹鲍照葵”“韭菜照春盘,菰白媚秋菜”的韭菜;有“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荠糁芳甘妙绝伦,啜来恍若在峨岷”的荠菜;有“空忆庐山风雨夜,自吹小灶煮蔓菁”还有“ 蒿莱满地不见春,唯有蔓菁迷病眼”的蔓菁,还有“梅子金黄杏子肥, 麦花雪白菜花稀”的麦花。然而,我要说的,是少年时留在记忆深处的西红柿。

西红柿,又名番茄,别名西红柿、洋柿子。古名六月柿、喜报三元。在秘鲁和墨西哥,最初称之为“狼桃”。全体生黏质腺毛,有强烈气味。茎易倒伏。叶羽状复叶或羽状深裂,小叶极不规则,大小不等,卵形或矩圆形,边缘有不规则锯齿或裂片。花萼辐状,裂片披针形,果时宿存;花冠辐状,黄色。浆果扁球状或近球状,肉质而多汁液,橘黄色或鲜红色,光滑;种子黄色。花果期夏秋季。现在全国各地均有栽培,成为人们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蔬菜之一。

不过,这些知识,是我在读书时才知道的。起初对西红柿的向往和认知,是在懵懂的少年时。

李秀生,1962年生。现任本溪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绿色风景树》《红叶秋雨》《冬末的花朵》《一半的月光》,文学作品集《希望的落日》《北方白桦林》,长篇小说《血色围墙》等。

我的老家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四面环山,村前的山脚下流淌着四季奔流不息的小河。由于山里土地少,人们连自给粮都无法满足,所以就谈不上种什么瓜果梨桃了。至于西红柿,在那时却是稀有之物,别说是吃,就连见也很少见过。

有一次,从好远好远的小镇上回来的车老板说:“小镇上西红柿又红又大,可甜啦!”并从兜里掏出一个,举得高高的让我们看。见到那圆圆的红红的带着绿蒂的西红柿,我们这群穷孩子一个个眼睛瞪得圆圆的,口水直往肚里咽。

此时的西红柿成了我们梦想中的仙桃。

一天,我和舅舅家的孩子说:“咱们到小镇上去买西红柿去,听说一分钱一斤,咱们去买一大筐回来。”第二天凌晨,天幕上还布满着繁星,我们这群采购西红柿的“小分队”便在鱼肚白般微露的晨曦中向小镇出发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的手里仅攥着五角钱。舅舅家更穷,舅家的孩子哭闹着,仅从舅妈那儿要来三角钱。如果一分钱一斤,八角钱就可以买八十斤又大又甜的西红柿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敞开肚皮大吃一顿了。我们兴高采烈地走在山路上,并互相盘算着,等扛回一大筐柿子,爷爷奶奶不知会怎么高兴呢!舅舅家的孩子说,咱们买回柿子后,要拣最大的最红的给爷爷奶奶。我们披星戴月,翻山越岭,虽然路途遥远,可由于童年时代的渴望,我们早已忘记了什么是饥渴,什么是劳累。当太阳升空的时候,我们这支“小分队”精神十足地开进了小镇。

小镇静悄悄的。那时的小镇并不是我们这些在遥远的山村里的孩童所想象的,更不是像当今城镇那样繁华和喧闹,只有几趟长街和几根高高的烟囱。

“柿子呢?柿子在哪里呢?”此时,我们这群挎着大筐,穿着破旧衣裳的山里孩子,像树上惊呆的小鸟,四处张望,四处搜寻。这时,一位挑担的菜农远远地向我们走来。“柿子来了!”我们不约而同一溜烟地向农夫跑去,围着菜农大声说:“买柿子,买柿子!”菜农放下担子说:“都什么季节了,还来买柿子。”

原来,菜农挑着的担子里,装的是半筐土豆。土豆个头也不大,而且泥兮兮的。我们急切地问:“没有柿子了吗?”菜农告诉我们:“柿子早就罢园了。”作为农家孩子,对于什么叫“罢园”,我们再清楚不过,只要“罢园”的瓜果当年是很难再见到的了。

此时,我们童年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感受到失望加落魄的痛苦。我们把一个个大筐放在地上,坐在路旁,张开已攥满汗渍的几角钱,望着远去的菜农发愣。渴求吃到一颗鲜红柿子的希望落空了。我们这群山里的穷孩子,只好又挎着大筐,顶着中午的烈日,空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拖着沉重的脚步,灰溜溜地走出小镇。在回来的路上,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的脸上写满失落。此时的我,竟突发奇想,这渐渐西下的落日,红红的、圆圆的,多像一颗又大又圆的西红柿呀!当我们用嫩嫩的舌尖舔着嘴唇,品尝到的却是苦涩的失望。

童年的时光离我愈来愈远。现在看来,我童年时的那份经历是难以想象的,但谁又能相信,当年外国友人赠给毛主席的几只芒果竟牵动了亿万人民的心。而现在,到水果店花上十几元钱购买几只芒果已经不是什么奢侈品了。在物质极大丰富的今天,我们除了满足了物质生活的要求,在我们内心的空灵中还需要填补点什么呢?每当我看到红色的落日缓缓地坠下西山的时候,童年时的那份期冀便让我升起新的红红的圆圆的希望。

责任编辑 叶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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