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生

涞阳小张庄有位张老爷子，高寿，八十八了仍硬硬朗朗，且寿眉白须，天生一副神仙相。晚辈见了总捧他几句：“老爷子要成仙了！”“莫不是张果老转世？”一来二去倒把个老爷子捧晕了，高兴得找不到北，于是就产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最大的想法是当一当张果老。

儿孙们孝顺，知道他有了这个想法后，为哄他开心，给他仿做了件张果老的长袍仙衣穿在身上。这仙衣一穿，老爷子精神气大增，很是飘飘然，就坚定地认为自己当真就是张果老转世，有了位列仙班的想法。这天，终于向儿孙们提出新要求：买驴倒骑。

老爷子说：“不倒骑驴能像张果老吗？”

儿孙们被他吓了一跳，自然不答应，老爷子便不吃不喝。儿孙们怕他饿出好歹，依了。

老爷子还非要自己买驴，又依了。

老爷子早早去了牲口市场。

寿杖仙衣的老寿星一露面，立刻引来众人好奇的目光。老爷子被热辣辣的目光包围，很是惬意。

老爷子在牲口群中寻摸了一会儿，发现了一头小毛驴，眼一亮走过去。驴主人是位六十来岁的老汉，正蹲地上抽烟，见来了买主，忙起身笑脸相迎。

“这驴卖吗？”

“賣、卖。”

老爷子乐呵呵地围着驴转了两圈，满意地点点头，问了价钱，也不还价，掏了钱就要牵驴走人。驴主人忙在驴耳朵边小声说了句话，那毛驴便打个响鼻，欢快地随老爷子走了。

走上乡间大道，老爷子就迫不及待地要当张果老了。他喝住驴，站在高坎处，转身背对驴头，撩袍侧身坐在驴背上，喊声“驾”，驴却不动。又喊声“走”，仍不动。老爷子拍着驴屁股，连喊十几个“驾、走”，驴只是晃晃脑袋，就是不动。老爷子下了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毛驴，一个劲嘟囔：“咋不听话呢！”

能听话吗？那驴有讲究──

原来，这头毛驴一生下来，母驴便死了。驴主人把它抱到屋中，在地上给它铺上柔软的稻草，用米汤一口口把它喂活。毛驴一天天长大了，驴主人使它拉犁耕地时，生怕累着它，便光着膀子帮驴拉套，驴和驴主人在前面拉套，主人的儿子在后面扶犁。儿子后面喊：“爹，歪了，靠右走。”爹便向右使劲，那驴也跟着向右。儿子喊：“爹，又歪了，靠左。”爹便向左拉，驴也跟着向左。犁拉多了，时间长了，驴知道了：自己是“爹”。这以后，不叫它“爹”，它便不听使唤。这事传出去，成了笑料，主人伤了自尊，于是卖驴。

当然，张老爷子不知此事。

老神仙坐了半天，不甘心，又去吆喝驴。毛驴理也不理，依旧傻站着。老爷子骂道：“犟驴！比我爹都犟！”张老爷子的爹脾气犟，全村人都知道。老爷子大概是气糊涂了，不然不会把毛驴和爹放到一起。

毛驴听到有人叫“爹”，摆愣一下耳朵，打个响鼻就要往前走。老神仙忙又上驴，那驴“呱哒”几步，竟是一溜小跑。

老爷子快乐成仙。

选自《微型小说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