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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童年体验探析萧红的创作动机

2014-02-03段琴琴

文教资料 2014年29期
关键词:呼兰河萧红亲情

段琴琴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从童年体验探析萧红的创作动机

段琴琴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萧红是一位自传型作家,对她来说,童年体验是追溯一生的重要途径。她在童年回忆中得到情感宣泄,得到心灵慰籍,从童年体验审视自己一生对爱的追寻,儿时形成的世界观极大的影响了她今后的创作。亲情的冷漠,人们的麻木,亲情和社会关怀的缺失显得尤为突出,于是在她的创作中不经意地流露出内心对亲情和社会关怀的缺失性补偿。

童年体验 缺失 补偿 创作动机

1.引言

每个人都有自然意义上的童年,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我们的知识得以积累,心理得以发展,对世界观和审美观的发展也具有决定性的作用。童年所经历的或许会成为回忆,烙印在心里,或许会成为一种体验,影响一生。对于这种体验,伽达默尔是这样界说的:“如果某个东西不仅被经历过,而且它的经历存在还获得一种使自身具有继续存在意义的特征,那么这种东西就属于体验,以这种方式成为体验的东西,在艺术表现里就完全获得一种新的存在状态。”①

而这种体验在作家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王晓梦在《论中国现代小说中的童年回忆》中说到:“事实上,现代作家们在回忆童年生活的时候,这种惆怅始终在他们的记忆中萦绕。心理学家认为,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压抑和孤独忧郁的童年,那最初的孤独,孩子的孤独,在某些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于是现代作家们在成人世界的孤独中回忆童年时代,也就再度复归于童年最初的孤独;在他们用童心去体味记忆中的童年往事,于梦想里对童年进行想象时,他们再度体验到了心灵深处的所有的忧郁。”②

萧红就是很典型的一位童年体验型作家,她将童年时的经历作为基础,通过对童年的回忆引发情感的激荡,产生不可言说的诗意,表现在创作过程中,渗透在文字中。她将自己所经历过的转化为一种创作的力量,赋予回忆一种新的存在意义,正是这样独特的童年体验,让她作品中的童年视角显得如此真实。她将作品作为她情感体验的载体,她把被童年经历激发的强烈的主观感情,融入具体生动的艺术形象之中。萧红以她独特的童年视角和平淡的叙述风格,在平淡中表达内心的复杂,情感的寂寞,将情感与现实有机的结合起来,在生活体验中储蓄情感,萌发创作的激情。

在萧红的代表作《呼兰河传》中,就极大的描写了童年时亲情的冷酷和一幕幕麻木的生活画面,而这些童年经历生成的体验,既是萧红的创作素材的源泉,也是萧红的创作动机。萧红用文字表述自己的一生,寻求爱的补偿。在以下的论述中,我将从亲情的缺失和补偿,以及社会关怀的缺失和补偿两方面来论述萧红的创作动机。

2.亲情的缺失和补偿

萧红对童年的眷恋,实际上是对亲情的眷恋。她有父亲、母亲、祖父和祖母,并且萧红童年时的家境是富足的,对于一个富足的大家庭,人们可以有很多的幻想:幻想团圆时的欢乐,幻想亲人之间的关爱。我想萧红也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亲情。但实际上,这样富足的家庭精神上却是贫穷的,父亲的暴力言行,继母的冷言冷语,祖母严厉的惩罚。而这些冷遇在祖父的关爱下,更显童年的凄凉。我们可以看出,祖父成为她人生最初的爱的尝试。在萧红的很多作品中,都平淡地叙述祖父和后花园,这种童心让人感到可亲,但又逼人思索,这样的童心的背后隐藏着的却是寂寞的影子。

萧红在《永久的憧憬和追求》中写到:“九岁时,母亲死去。父亲也就更变了样,偶然打碎了一只杯子,他就要骂到使人发抖的程度。后来就连父亲的眼睛也转了弯,每从他身边经过,我就像自己的身上生了针刺一样:他斜视着你,他那高傲的眼光从鼻梁经过嘴角而往下流着。”③在失去母亲的时候,在极其需要父爱的时候,却成为父亲发泄悲伤,逃避亲情的对象,幼小的心灵要承受这些,必然要以其他方式寻求亲情的满足。因此,祖父这时候对萧红来说,不仅仅是喜欢,而是超越亲情的依赖,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是一种补偿,针对这种亲情缺失的补偿。“可是从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掉了冰冷和憎恶而外,还有温暖和爱。所以我就向这‘温暖’和‘爱’的方面,怀着永久的憧憬和追求。”④祖父给予的爱,成为一种爱的模式,引导她寻爱的道路。

这样的独特亲情氛围,这样冷酷的童年经历,反映在作品里,亲情的缺失性体验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上,萧红在作品里所要表达的不是哀怨和求助,而是她内心最深处的呼唤,对亲情的呼唤。从体验的角度来说,萧红是用创作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来补偿亲情的缺失,让情感得以宣泄。萧红无法选择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封建大家庭,周围的生活环境直接影响了她思想观念的形成和发展,而这种思想观念反映在作品里就是对当时生活状态的回溯,主客观的双重因素共同导致了亲情的缺失性体验。

与鲁迅的结识,对萧红来说也是一种情感补偿,是在这种爱的模式下对父爱的补偿。鲁迅除在创作风格上指导她,影响她外,更多的还是让萧红体会到父爱的温暖和安全感。这样的伟大而深远的爱,是萧红童年的渴望与期待。萧红有许多回忆鲁迅的文字,其中《回忆鲁迅先生》,是所有回忆鲁迅的文字中最感人的一篇,在我读完这些回忆文字之后,能感觉到萧红把鲁迅提升到父亲的地位来了解他,体验他。童年父爱的缺失导致她对父爱的强烈需求,鲁迅的出现,正好弥补这一需求的空缺。处于严重缺失状态的个体,想象力往往很活跃,表现在文章里,就不仅仅是回忆,而是把对鲁迅的需求和依赖转化为创作激情。

《呼兰河传》中,有这样一段描写祖母的:“我刚一伸出手去,手指就疼得厉害。我就叫了起来。那就是祖母用针刺了我。”⑤这就是童年的萧红对祖母的印象,她的记忆里只有这样一个大针在她手上留下的疼痛。这样独特的“疼爱”方式,萧红没有抱怨祖母的狠心,也无法向亲人撒娇。她所面对的除了狠心的祖母,还有连声音都让萧红颤抖的继母。童年的惆怅始终在萧红心里萦绕,当萧红在回忆中再次体会这种体验,她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现实的补偿。

因此,对于萧红的婚姻,我认为并不是对浪漫爱情的追求,爱情对她来说是奢侈的,一种对相依为命的温情的需要远远超过对生死相许的爱情的渴望。不论是萧军还是端木,所能给予的都不是爱情,而是家的归属。当萧军救下她的那一刻,她并没有预示到一段爱情的迸发,而是归属的安全感,所有的情感补偿都是弥补强烈的情感缺失。就如同《生死场》中的金枝,从爱情的萌发到绝望,短暂得让人惊讶。或许,金枝是萧红一段爱情经历的自述,在寻爱的旅途中,对于亲情的呼唤远远大于奢侈的爱情。

纵观萧红一生的创作实例,她的心里有难以磨灭的缺失感。但是她着眼于童年时的仅有的一点点快乐,很纯粹的表达亲情的需求。这种乐观而寂寞的创作心态,决定了她敏感而细腻的笔调。质朴、真实地反映那个时代的特征,童年的情感体验是她全部的创作激情。

3.社会关怀的缺失和补偿

萧红出生、成长在一个动荡、混乱的时代,人们刚刚觉醒与地主阶级的斗争,日本帝国主义却侵占了东北地区。中国正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地,人们生活在慌乱与挣扎的年代。人们无法保证不受饥饿,无法保证生命不受威胁,每个人过于强烈的求生欲望造就了这个时代特有的自私与冷漠。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人们无法顾及他人所处的境地。因此,这个时代有它特定的荒凉,而童年的萧红目睹并经受了一切荒凉。

在《呼兰河传》中,萧红将这种荒凉与冷漠,用极度平淡的语调叙述得淋漓尽致。首先在气候上,东北的冷似乎成为一种无力的抗争,塑造了一种接近生命尾声的生活状态。其次是大街上的大坑,这个经常吞掉车、人、动物的大坑在一条人们经常经过的大街上,人们用绕道、抓墙、踮脚等艰难的方式通过它,可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填平它。而对于这样恶劣的环境,却用这样平淡的叙述方式来描述,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里的人们习惯于忍耐或者说是认命,对一切事物的迁就成为人们的处事原则。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人们把大坑当成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改变什么。大坑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让人们享受着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乐趣,甚至将便宜的瘟猪肉想象成大坑淹死的猪肉。这些都暴露出当时国民的劣根性,人与人之间不存在帮助与关怀,更加没有邻里或亲人概念,每个人麻木地看着身边的死亡而无动于衷。这种冷酷而麻木的生活状态直接促使了萧红童年主观心理无选择的扭曲,从而导致了童年经历造成童年情感缺失体验的必然性。

小团圆媳妇的遭遇也让读者对当时的生命价值产生极大的质疑,婆婆随意的打骂,甚至身体上的折磨,精神上的摧残,以及人们目睹这一切的无动于衷,麻木的看着一条生命的从健康活泼到奄奄一息到死亡,却依然谈笑风生,自娱自乐。《呼兰河传》中有这样一段描写小团圆媳妇洗澡的话:“这种奇闻盛举一经传了出来,大家都想去开开眼界,就是那些患了半身不遂的,患了瘫病的人,人们觉得他们瘫了倒没有什么,只是不能够前来看老胡家团圆媳妇大规模地洗澡,真是一生的不幸。”⑥这段话体现出极大的人性的患失,人们不同情小团圆媳妇的“洗澡”遭遇,反而把这个荒唐的“洗澡”过程当成一次盛大的聚会;人们也不同情瘫痪的病人,反而为他们不能来参加这次“聚会”而感到遗憾。一条人命在他们眼里消逝,没有人觉得可惜,没有人觉得丝毫的恐惧,对于当时极度麻木的人们来说,这只是一场闹剧。年幼的萧红在不合适的年龄,经历了一些为这个年龄所不能承受和理解的事情,更让她的童年经历变得刻骨铭心。这种经历不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淡化,而是成为体验永久地影响萧红的情感世界与生活态度,并转化为创作激情,让萧红的童年文学如此贴近生活,叙述得如此逼真。

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这个特定的社会历史时期所产生的历史因素导致萧红的世界观存在一定的片面性,具体体现在残酷的生存环境,无序的社会竞争,百姓生存权利毫无保障,以及人们麻木地经历着生、老、病、死。但这样的社会现实是那个动荡时代的必然产物,是不可避免的,因此,萧红在这个时代体验是一种特殊的心理活动,它指向的是社会和生命,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它是以经验为基础的,但却是对经验带有感情色彩的回味、反刍和体现。

而冯歪嘴子这个人物在《呼兰河传》中似乎特别与众不同,因为他老实、勤劳,努力养家,疼爱妻子,在点点滴滴的细节中体现他对家人的责任和关爱。可见,当萧红叙述一切麻木和不公时,并没有否定童年世界的一切,冯歪嘴子对她来说就是荒凉世界的一丝温暖,和祖父一样成为她寻爱的模式。她将童年时所目睹的仅有的温暖珍藏在心里,表现在作品里,给自己,给读者一丝生存的憧憬,作为对童年时社会关怀缺失的补偿。

萧红的创作动机是源于自身的内在需求,因为她有不同于常人的童年经历,而且她的性格和对周围社会的敏感认知,导致了她内心的需求得不到满足,从而导致了情感的缺失。而这些缺失的产生是其本身的一种内在的思想活跃性,当活跃性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产生一种对社会现实的倾诉需要,最终使萧红的作品得以产生,并且在作品中相对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和人们的生存状态,客观的体现了作品存在的历史价值,这既是萧红的创作需求,也是她对于社会关怀缺失的补偿。

而萧红在叙述这样的荒凉的人生意蕴的时候并没有体现出过多的激昂和不公,而是以温馨的笔调渗透出文字背后的寂寞和荒凉。温馨的笔调与平和的创作风格,可以和犀利的字句与严酷的内容相对比,使读者在思考作品的时候产生强烈的思想撞击,从而更深刻的感受萧红在当时社会生存状态下所积累的情感体验,使读者主动地去与作者进行换位思考,更好的解读萧红内心的情感世界,更加明确的了解不理想的童年经历与萧红的创作需求之间的必然联系。

4.结语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体会到,童年生活在社会个体的实践活动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童年亲情的缺失导致了萧红创作的主观能动性存在一定的偏激心理与宣泄心理,使其对所陈述的客观社会生活带有很强的现实色彩,使被陈述对象极具现实意义。

童年亲情的缺失和社会关怀的缺失对萧红的整个人生轨迹及悲剧性的命运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萧红在现实社会难以弥补情感缺失所带来的影响,反映在她的创作里,既是一种心理的释放,也是在努力地从自己的创作中弥补自身童年情感的缺失,即情感补偿,从而使自己内心情感达到一种平衡。

童年体验中亲情的缺失,直接导致萧红长大后对于社会关怀的质疑。但是当时社会的实际状况,造成了整个社会对于人民社会关怀的缺失。萧红在这种社会环境中无法得到足够的社会关怀来弥补其童年生活中所存在的情感缺失。因此,她成年后主观意愿上想从爱情中获得足够的情感体验,来弥补童年亲情和社会关怀的缺失所造成的心理伤害。动荡不安的生活和毫无保障的社会生活却未能使其如愿,内心深处对爱的找寻也未能如其所愿,残酷的生活经历使萧红对于严酷的社会现实产生了绝望,最终使她习惯于用冷漠的眼神感受社会,用清醒的大脑思考社会,使其创作风格习惯于平淡温雅的基调去揭示悲惨冷漠的人生。而萧红的童年体验直接决定了她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的基础与方向,对认识和感知社会,对创作激情的激发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萧红独特的童年体验所形成的独特的创作风格使 “亲情”与“社会关怀”的主题更具丰富内涵,这样的内涵来自于萧红的独特的童年经历和将这种经历转化为体验的独特过程。麻木的社会环境让萧红的内心也被当时社会所麻痹。当她用平和的笔调叙述出自己所习惯的一幕幕悲剧,一幕幕在儿时就已经习惯的场面,表现出的冷淡给了读者强烈的震撼。她是在用文字阐述自己的一生,用文字揭露社会的黑暗与不公。但她没有抱怨社会的黑暗与不公,没有哀求世人的怜惜。她用自己独特的童年体验描述社会的荒凉,呼唤社会的温情,用温馨的笔调作为武器,为唤醒国民人性而战斗,为民族的觉醒而战斗。

注释:

①格奥尔格·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转引自文艺心理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②王晓梦.论中国现代小说中的童年回忆[J].山东理工大学学报,2004,(5).

③萧红.萧红选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331.

④同上,332.

⑤同上,215.

⑥同上,267.

[1]鲁迅.生死场序言[A].萧红.生死场[M].黑龙江: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0.

[2]茅盾.呼兰河传序言[A].萧红.呼兰河传[M].黑龙江: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79.

[3]胡慧明.萧红创作心态论[J].求索,2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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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蔡荷芳.论萧红散文的个性化特征[J].池州师专学报,2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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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王晓梦.论中国现代小说中的童年回忆[J].山东理工大学学报,2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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