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雪文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 中国现当代文学，江苏 南京 210097）

论现代出版推动下的三十年代作家自传热

邓雪文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 中国现当代文学，江苏 南京 210097）

20世纪三十年代中国作家自传形成了一个发展的高峰，许多作家书写自传，作家自传在当时文学市场的销售情况也空前火爆。研究三十年代作家自传的发展，无法回避现代出版对其的影响。本文具体探讨三十年代多种现代出版手段如何推动作家自传的繁荣和畅销。

三十年代 现代出版 作家自传

三十年代现代出版机制逐渐完善，书籍出版、报刊连载等出版形式都已形成自身的一套成熟的流程，广告宣传营销手段也日渐丰富多彩，身经百战的出版商能对市场作出准确的把握且与作家建立起有效的交流沟通。市场机制的调节作用下，出版已逐渐成为一种社会文化。在这种高效的出版机制带领下，多种出版手段推动下的三十年代作家热的局面形成了。

第一节：“自传丛书”——名人效应、集体效应带动下的轰动效应

1934年上海第一出版社出版了“自传丛书”：原计划邀请12位作家书写长篇自传分别出版，归入“自传丛书”内。后来仅在6、7、9、11月，分别出版了 《庐隐自传》、《从文自传》、《资平自传》和《巴金自传》，同年11月由于第一出版社停止出版业务，改由上海时代图书公司出版了《钦文自传》。至此这五种自传构成的《作家自传丛书》完成，预告中的《达夫自传》、《洪深自传》和《蛰存自传》最终未能发表。“自传丛书”以三十年代文学界全明星阵容的名人效应、集体效应和高质、高效的宣传营销策略吸引了大批读者，对作家自传的推广传播和三十年代作家自传热的局面都有重大的影响。

首先在作家选定方面，邵洵美很好地利用了集体效应这一原理，网罗众多知名作家为“自传丛书”造势。沈从文、郁达夫、庐隐、巴金、张资平等预告中的12位作家均是当时文坛上的一流作家，他们每人都有大批稳定、忠实的读者，他们的集体亮相势必给广大读者不小的震动。顺应市场需求的选题和名人效应、集体效应带动下的轰动效应决定了“自传丛书”作为三十年代的畅销书在最开始就不同凡响。

到具体的编辑出版阶段，邵洵美依然有整体的出版设想和精心设计，五部自传的命名均为《××自传》。巴金将《巴金自传》的版权收回并改名《忆》时曾愤怒地指出，当出版社联系约稿时，他并不愿做传，表示只能写些回忆性质的文字。最终交稿也是取名《断片的回忆》，但是出版时被直接改成了《巴金自传》。第一出版社强制改名的目的不难推断：与其他丛书内自传保持一致。这种“××自传”的命名方式简单、直接的强调了“自传”这一文学体裁，而“自传”前统一冠以两字作者姓名的做法既整齐划一形成一种宏大的气势，又能给不同作家追随者的读者在挑选图书时一种清楚明白的即视感。

与编辑出版同时进行的广告宣传也是邵洵美重点关注的地方。《庐隐自传》出版时，邵洵美亲自为《庐隐自传》写了代序《庐隐的故事》。邵洵美还先后为《从文自传》、《资平自传》、《巴金自传》撰写出版简介即广告。这些简介与图书的出版配套，包含商业行为，但意义远在商业行为之上。如介绍《从文自传》，称沈从文是“天才而多产的作家”，“名满大江南北，无远不届”，“殊不知沈从文先生苦出身，读书甚少，大部由刻苦自修中得来”，“又是生长蛮荒之地，受大自然的陶冶，故为文诡奇多姿”，而 《从文自传》“自述生平刻苦上进的历程，不但趣味横生，而且获益良多”。

邵洵美组织的“自传丛书”在1934年以集体亮相的形式出版了五部作家自传，这些自传构成了整个传记文学史上重要的一部分。由于第一出版社对“自传丛书”的大力宣传和“自传丛书”在读者中的巨大影响力，在这之后，许多作家发表了长篇自传，众多杂志也开始开设专栏邀请作家写作短篇自传，作家自传热的局面真正到来了。

第二节：报刊连载机制——新鲜、快捷抢占市场。

三十年代现代出版以报纸、杂志和书籍出版为主要内容。因报纸、杂志的容量有限性和书籍出版的时间限制以及人力、物力、财力消耗大的特点，一种新的出版传媒手段——报刊连载应运而生。报刊连载灵活机动，打破了书籍出版大容量但是时间较长的限制同时也解决了报纸、杂志容量有限的难题。报刊连载的出版形式因为连续性和人为对读者阅读进行断点能很好地利用读者的阅读期待调足读者的胃口，紧紧地栓住读者，从而达到抢占市场的目的。当时热衷于刊登作家自传的杂志有《宇宙风》、《人间世》、《逸经》、《良友》画报、《国闻周刊》等。在这些刊物中以林语堂担任主编的《宇宙风》和《人间世》所刊登的作家自传最多，影响也最大。

1934年第一出版社“自传丛书”开始陆续出版，邵洵美领导的众多刊物的宣传造势让其一经出版就在社会上掀起轰动效应。林语堂敏锐地察觉到作家自传的市场价值，于是在自己编辑的刊物如《人间世》、《宇宙风》上，也大力提倡自传类作品，以连载形式大量发表名人自传，引导和满足读者的阅读趣味，推动刊物的销行。

另一个典型例子来自于《宇宙风》杂志。《宇宙风》的第四十九期曾登载了两周年纪念号“自传之一章特辑”预告。在预告中，编辑列出了蔡元培、冯玉祥、何香凝、陈独秀等九人的九篇已确定题名的自传作品，另外在下方还补充说：“尚有已允赐撰各家如：陈公博、刘海栗、王云五、舒新城、熊式一、朱光潜、梁实秋、郑伯奇、洪深、王统照、胡愈之、汪馥泉诸先生，篇名容下期陆续公告。”在这些所列的自传名单中既不乏政商界的名人大腕，也有像梁实秋、朱光潜、郑伯奇、洪深、王统照这样的知名作家。这样的大阵仗再加上创刊两周年的噱头使这一预告牢牢抓住了读者的心。到了四十九期，由于当时正是抗日战争激烈之时，编辑部未能按照约定出版纪念两周年特大号自传特辑，但是编辑部仍然紧紧握住“自传”这幅好牌，开始新的策略。再接下来的几期中，先前预告中的各位名流自传以连载的形式分期相继刊出。

除了分期出版牢牢抓住读者之外，林语堂和另一主编陶亢德还采用了一系列的手段，利用自传题材的火爆推行杂志。针对战争环境中人员流动性大的特点，为了做好营销，杂志不间断地对接下来登场的名人自传进行预告；未刊出陈独秀先生《实庵自传》前用“传记文学之瑰宝”的广告词进行预告；针对战时的邮购不便，编辑部直接贴出“读者注意”：“本刊特稿冯玉祥、陈独秀两先生之自传，无疑为世界传记文学之双壁，不获全读遗憾无穷，零购容易缺期，订阅较为妥当。”；杂志社还推出若干期的合订本，不间断的进行广告宣传。1938年《宇宙风》杂志社将“自传之一章”特辑的自传文章收集起来出版图书《自传之一章》，利用“自传之一章”连载的余温继续对读者进行二次销售，同样取得很好的销售业绩。

第三节：“自传作家”谢冰莹——典型塑造、包装、宣传的范例

1927年作为中国第一批现代女兵，谢冰莹参加了武汉国民政府西征杨森、夏斗寅的战役。在西征途中，她利用行军间隙书写了六则行军日记寄给当时《中央副刊》的主编孙伏园。附有孙伏园编者按的这六则前线发来的日记引起巨大的轰动，谢冰莹也一举成名。成名之后，谢冰莹紧接着出版了《一个女兵的自传》，书写自己如何冲破家庭的束缚走向革命战场和数次逃婚追求新生活的全过程，这本自传的出版更是引起巨大的社会反响。谢冰莹的巨大成功与其精彩曲折的人生经历和质朴真挚的文笔息息相关，但谢冰莹成为“女兵文学”祖母和“自传作家”的历程也是报纸、杂志等现代出版传媒手段不断对其进行塑造、包装、宣传的过程。

谢冰莹和她的《从军日记》之所以能轰动一时，除了作者用清新自然、一派天真的方式真实记录了西征战场以及她所处那个时代的所见所闻，更重要的是其‘女兵身份’是时人关注的焦点。孙伏园极力推出《从军日记》，正是他敏锐地觉察到女兵身份可能在社会上引起的震荡。虽和其他战时环境下的宣传文字一样，《从军日记》也没能摆脱几个固定口号的思想短板，但是从谢冰莹为代表的女兵身上民众看到了更多不同以往的东西：女人走出去的可能性，女人非凡的勇气和毅力，以及新时代女人的思想和女性世界。做为一个鲜活的例子谢冰莹被突显了出来，摆在了人们眼前，这正是孙伏园和《中央副刊》无形中对谢冰莹的女兵形象进行的塑造。

西征过后，国内局势的动荡并没有让成名之后的谢冰莹就此沉寂下来，她象征着女性解放和女性勇敢的“女兵身份”依然是报纸、杂志紧紧抓住的热点。《宇宙风》和《人世间》杂志是最早抓住商机的现代出版机构之一，《宇宙风》在第十四到十七期分别刊登了谢冰莹的几篇短篇自传文章。这些自传文章对谢冰莹个人生活经历的介绍使读者相对全面的了解了谢冰莹的生活，对其追求女性解放、女性独立和女性自由的性格特点进行了展示，然而这种展示是不够的，读者的阅读期待并不能够得到满足。

1936年良友编辑赵家璧看过谢冰莹在《宇宙风》和《人世间》上发表的短篇自传后，就写信给谢冰莹，邀她写一部长篇自传交由良友出版，篇名就定为《一个女兵的自传》。这时的谢冰莹已积累了一定的写作经验，她不仅写出了她儿时在封建家庭中拼力摆脱缠足和争取读书权利的艰苦历程，也写出了她毅然从军时个人情感的复杂和矛盾，还有她从军归来后被逼婚和数次逃婚的全过程。《一个女兵的自传》出版后，激起了读者的极大热情，甚至连印二十几版，以至当时男女青年几乎人手一册。

在这部长篇自传中，人物的典型形象得到了全面展示，女性性别与当时社会所能产生的全部矛盾都得到了观照，读者从知道有一个女性走出来当兵到知道了这个女性是经过了怎样的人生历程才走了出来。这个女性开始从“女兵”还原为“女人”，但是这个“女人”却有着“女兵”一般的勇气和毅力，至此，谢冰莹形象所代表的“她”身上“女”和“兵”的二重角色得到了和谐统一。同时，现实生活中，作为知名人物的谢冰莹的女兵身份被逐渐的放下，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活泼的战地女兵而是蜕变成一位成熟、饱经沧桑的现代女性知识分子，行文的笔调也不再是先前的“想到什么说什么”，而是经过出版商、编辑以及作者本人精心策划之后的老练和引人入胜。谢冰莹女作家的身份开始确立，至此，现代出版也完成了对谢冰莹女兵文学和自传作家的典型形象的塑造和展示。

三十年代作家自传的繁荣发展离不开现代出版的推动，多种多样的现代出版手段全方位促进下，作家自传走上了商业市场的舞台。

［1］陈子善编选.洵美文存.辽宁教育出版社，2006：297-2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