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梅

那是一个雾气朦朦的清晨，老王一早起来，准备到市场上占个好位置。他担心有人抢在前面占了好摊位，一出家门，就把三轮车骑得飞快，上面堆满了山一样高的小商品，他尽可能保持车身的平稳，车子在摇摆中前行。好在时间尚早，路上车子和行人很少，他可以放心地用力蹬车，寒冷的晨风里竟也汗水涔涔。

该转弯了，为了节省时间，老王没有绕大弯，而是直接从左侧逆向行驶。一般情况下对面没有车来是安全的，可是，那天因为要考试，晓雅偏偏赶了个早，到学校去突击复习功课。她骑了辆小型电瓶车，顺路带了要好的同学，两人有说有笑地赶往学校。到了路口，该右转弯，晓雅也没太在意。

结果，老王与晓雅的车猛然相撞。老王的车子大而重，没什么大碍，只是货物零零碎碎地散落在了地上。晓雅的车小而轻，整个被撞翻了，车子外壳都撞歪了，漂亮的粉色车子瞬间变得面目狰狞。晓雅和朋友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爬不起来。晓雅挣扎着站起来，拦住老王的三轮车理论，并且给家里挂了电话，朋友则报了110。警察和家人很快就到了，早起锻炼的市民也凑拢过来。老王被大家围了起来，心中很忐忑。

众人指责老王，要求他赔偿损失。警察让他选择处理的方式，要么去所里解决，要么赔偿晓雅并取得她的原谅。老王明白，按常规修车，估计需要200元左右。老王心虚，嗓门却很大，嚷嚷着自己没钱赔。众人坚持让他赔偿，老王一口咬定自己没钱，甚至说，愿意扛着三轮车去派出所处理。众人一阵叹息。

僵持中，一位老者站出来打圆场，说赔不赔是原则问题，赔多少钱是能力问题。一番讨价还价，讲到50元。晓雅知道50元太少了，根本不够修车，但她同情眼前这个蛮横却寒酸的人，就默许了。

可老王还是不肯摸钱。众人一下被激怒了，纷纷谴责他：“小姑娘都让步了，你还耍赖？像话吗？”那位老者问老王到底能出多少钱，他底气不足地说：“30元。”老者认为30元实在太少，要他再加点，他坚持说：“我只有30元！不要就拉倒。”于是，老者拿出了20元，让老王掏30元。老王打开皮夹，众人惊讶得跳起来，皮夹里有好几张百元大钞！大伙异口同声地讨伐他。老王只是向老者致谢，并不理会大家。

晓雅不愿意拿老者递过来的钱。在大家的劝说下，她母亲接了。晓雅和朋友拦了计程车赶去学校，电瓶车留给母亲去修理。路上晓雅和朋友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晓雅心中满是疑惑：我或许不该坚持让那个人赔偿？

老王在众人的指责声中手忙脚乱地捡起货物，匆匆捆好，慌慌张张地逃离“现场”。一路上，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窝囊！窝囊！实在是窝囊啊……”他发疯似的蹬着三轮车，耳边又响起儿子电话里遥远而急切的声音：“爸！考英语要交1000元培训费啊！再不交怕是来不及报名了。”

快到市场了，老王远远地望见妻子在门口向来路张望，红围巾在风中亲切地飘动。他不觉地湿润了眼眶，放慢了蹬车的速度，拭了拭眼角，打起精神快速向前……

这只是琐碎生活中一个寻常的插曲，故事和人都很平常。只是，这个世上有多少人和事，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