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

坐上的士，阵阵香味传来。

“怎么你的姜花没枝没叶，是一整扎的？”我看到冷气口挂的花。

司机说：“我住在荃湾，那边的花店把卖不出去的姜花折了下来，反正要扔掉，不如用锡纸包好，才两三块钱一束。卖的人高兴，买的人也高兴。”

我又看到车头有些小摆设，便问：“车是你自己的，所以才照顾得那么好？”

“刚刚供的。”司机说，“从前租车的时候，我也照样摆花摆玩偶。”

“要供多久？”

“十六年。”他并不觉得很长。

“生意差了，有没有影响？”言下之意，是挣得够不够还贷款。

“努力一点，”他说，“怎么样也足够，总之不会饿死。”

“你很乐观。”我说，“近年来一坐上的士，司机们都是怨声载道。”

“不是乐不乐观，”他说，“总得活下去，怨也活下去，不怨也活下去，不如不怨的好。怨多了，人老得快。”

“你不是的士司机，是哲学家。”我笑了，看到车头有个小观音像，又问，“你信观音，所以看得那么开？”

“一个乘客丢在车上，我捡到了就用胶水把它黏在这儿，我不是信佛，只是觉得好看，没有其他原因。”

“干你们这一行的，大家都说客人少了很多。”我说。

“很奇怪，”他说，“我不觉得，大概想通了，运气就跟着来了。像我载你之前，刚接了一单，客人一下车，即刻有生意做。”

运气好也不会好到这种程度吧？到家，我付了钱，邻居走出大门，截住，上了他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