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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娘》的情感动力分析

2013-12-12彭书跃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1期
关键词:血缘大叔哥哥

彭书跃

作家彭学明的长篇散文《娘》用了八万多字的篇幅,讲述了“娘”的大半生经历,这其中不仅仅是“娘”的传奇式的人生令读者惊心动魄,隐藏于文字后的情感更是让人动容。这些围绕着“娘”这个中心人物所产生的种种情感从何而来?又是由那些动力因素在推动这些情感?本文将试着从散文创作的情感动力这一角度,对散文《娘》中这一系列有关“情感”的问题进行分析。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中国古代的经典文论早就为我们揭示了文学创作中个人情感与语言文字的关系,情感在文学创作特别是抒情性质的中文学创作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语言文字是情感的自然抒发,“情动于中”是基础,“行于言”是结果。所以抒情散文《娘》的情感作为分析的核心有利于理解或揭示这篇文章的核心价值所在。情感由何而生?又是由什么来推动的呢?

散文开篇就描写了一个离婚后的母亲带着儿子去看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场景:

“路的两边是田,田的两边是山。顺着田和山,娘背着我,进了寨子。

寨子不大,却有几蔸大古树,枫香树,高高的,有几个人合抱那么粗。是秋天了,地下一大片枫香叶,金红金红的,金黄金黄的。娘踩着落叶,落叶沙沙有声。一只狗从一户人家冲出来,对着娘和我吠。娘顺手从路边的园圃篱笆上抽了根竹条,对着狗挥。被吓退的狗,引出了更多的狗,一个寨子就被狗吵乱了,吠破了。寨子上的人都走出来,认出了娘,亲热地喊娘,心最热的,就手脚很快地走出来,在半路上迎接娘。狗们见主人跟娘是熟人,也懂事而亲热地摇起尾巴来,有的狗就远远退到一边,像做错事的孩子,默默地望着我们。乡亲们都跟着娘走到了石板路上,边走边跟娘讲话。

走到水井边时,娘把我放下来,洗衣的、洗菜的、挑水的和一路跟过来的人都围着我转,每个人还喜滋滋地捏我的脸蛋,摸我的鼻子,扯我的耳朵。”①

美不胜收的景色,淳朴的乡土人情,似乎都在预示着这该是一场充满温情的见面。但是,结局却让读者唏嘘,“娘”在“我”的哇哇大哭中,抱着我落荒而逃。毫无疑问,父亲是爱我的,文中写道:“爹又不安地看了看竹林后面,憋了气,大了胆子,走到背篓边,把我抱了起来,边走边把我亲了又亲。记忆中,这是爹唯一的一次亲我。 娘和爹都流下了泪。”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子之爱,“娘”更不必说,就是村里的乡亲都欢迎着我的到来。但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结局呢?文中的一段对话为我们揭示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娘说,我的,我还你?还你你也养不活。

爹说,那你莫管,我养得活。

娘说,你养不活。

爹说,我养得活。

娘说,你肯定养不活。

爹说,我肯定养得活。

…………

娘说,我晓得,你家云哥要的不是他儿子,是舍不得他十八年的伙食费。他舍得,他叔叔、婶娘也舍不得。你家云哥不过伙食费算了,我不为难他,我不要了。我做叫花子讨米都要把儿养大。”①

“伙食费”即生活费,也即吃饭的问题,原来是这一关于人的最基本的问题导致了这样一场人伦的悲剧。 “娘”为“我”“吃饭”问题而来,为“我”的“吃饭”问题而逃。再往下读完全文,读者会慢慢发现,“我”“养不养得活”、“吃不吃得饱”,是 “娘”最在意的事情。“娘”对于儿子的情感,也是紧紧围绕着这样一个问题淋漓尽致地表达着。“吃”是人生最基本、最先要解决的问题,尤其是年幼的作者处于那样一个人人都吃不饱的特殊年代,这个问题被无限制地放大了。在这个年代,与所有的中国人一样,“娘”也被这个巨大的问题压得喘不过气来。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之下,“娘”对儿子的爱也就剔除了一切不必要的东西,凝聚成了一种最朴素、最本真的表达:“让儿子吃饱饭。”

这种朴素、本真的情感的表达,在母亲“缮粮”这一事件中表达得最为突出,也最让读者动容。作者认为“那是我娘最为黑色的时光”,确实那是母亲为了让儿子 “吃饱饭”,差点付出生命的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恶劣的自然环境,恶劣的社会环境,无论哪一样都似乎能轻易地夺走“娘”的生命,但是她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并且养活了她的子女。这个事件中有这样一出插曲,“娘”被当做“流窜犯”关在了公社,“我”去探望时,有这样一段描写:

“当我端着饭碗站在窗户边时,娘惊喜地站了起来,随后就落泪了。娘已经好几年没看见我了,娘流着泪问,你来了,学明,孔庆良大叔喊你来的?

我说是。

我把饭从窗户里递给娘。娘没接,说,娘吃过了,是你孔庆良大叔送的,你莫恨你孔庆良大叔,他是不得已抓我,他对我很好。你看,他们都是几个人关在一间,就我一个人关在一间,这都是你大叔人好心好,照顾娘。你大叔送的饭里还有好多肉,比你送的还多。娘吃饱了,你留着。

我知道娘是舍不得吃,想把肉留给我,就说,是不是大叔送的牢房饭好吃些,我送的饭不好吃?

我知道这样说,娘才会吃。

娘的泪水更多了,指着地下说,你看,你大叔给娘送了好大一碗,娘米(没)吃完。”①

还是一段关于“吃”的对话,很平淡的话语,但是却格外让人动情。儿子是爱着母亲的,为她带着一顿“丰盛”的饭。而“娘”却不愿“领情”,不吃儿子送来的饭,一个劝慰,一个推让。在“吃”与“不吃”的选择之下,“娘”在此时的情感更是丰富:有爱,有欣慰,更是有憋屈和愧疚。如此丰富的情感都集中地表达在了关于“吃”与“不吃”的对话之中。

除了“吃”之外,散文中以“娘”为中心的人物情感的动力应该还有一个,即“血缘”。“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推己及人”,中国古代的圣贤的“爱”都要从血缘亲情开始。散文中“娘“作为一个平凡的中国农村妇女,对子女的爱,她的一切亲情的表达理所当然的有着浓厚的“血缘”因素。因此,这种情感也可以简单地理解成:“娘”为什么这样爱“我”?正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与“吃饭”一样,这是一种发自天性,是一种本能的情感,看似平常但是一旦爆发出来确实有着极强的力量,直指读者内心最为柔软的一处。

论文开始时我们提到过的一段描写:

“爹又不安地看了看竹林后面,憋了气,大了胆子,走到背篓边,把我抱了起来,边走边把我亲了又亲。记忆中,这是爹唯一的一次亲我。

娘和爹都流下了泪。”①

这段文字描述了父亲与亲生儿子的第一次见面,虽然有着很多的顾虑,但最终还是血浓于水,用一种笨拙甚至有些可笑的方式表达了他对儿子的爱,没有惊天动地的语言和动作,也没有生离死别的场面,但是那种源于血缘的亲情却会让读者感动不已。

这样的描写在散文中不止一处:

“娘虽然也这么多年没见到我这同父异母的哥哥,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娘怜惜地喊了声,四龙!

娘把我拉到哥哥身边说,快喊!这是你哥哥,四龙!

我没喊。

因为我十八年漂泊的字典里,没有“四龙哥”这三个字。

哥哥也没喊我,倒是先喊了声,娘!

哥哥的这声娘,让我非常惊讶,并有了一丝感动。这些年,我一直怨恨娘,我都没怎么喊,哥哥居然喊了,我对哥哥有了一丝好感。哥哥喊的这声娘,让我想象出当年娘对哥哥很好……

彭文贵二叔说话时,哥哥一直在悄悄看我。他慌乱而迷离的眼神,看得出激动和不安。激动的是他有了丢失十八年的弟弟,不安的是这个弟弟会不会认他。”①

这里的对象从父亲换成了哥哥,父子之情变成了手足之情。多年未见的亲人,母亲与哥哥,我与哥哥,只有寥寥的几句话,却仿佛道尽了亲人们心中的情感。怨恨与包容、痛苦与思念,这样的情感表达除了血浓于水的血缘亲人还有谁能做到呢?

这两处描写是非常成功的,仿佛是作者在逼着两个最不善于表达的湘西农村汉子来做最煽情的表达。这就好像铁匠用锤子重击在一块顽铁之上,要么毫无反应,要么火星飞溅。而散文里的描写正是一种火星飞溅的效果,这些描写里的任何一个文字都撞击着读者内心最柔软之处,让人感受到那飞溅出的火星子般的炽热。将最炽热的情感融于最冷静的文字中,这种“反差”也即类似于“新批评”理论中的“张力”,让这种文字显示出了特殊的力量,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这里的人是生于大山、长于大山的湘西人,文字是一种朴素冷静的文字,这是一种文字与文字中的人物完全契合的一种创作,是一种最自然却又是最有效的表达。

综上所述,“吃”和“血缘”是推动散文情感的最为强大的两个动力因素。这也正好是作者的人生和所处社会的最真实的写照。中国特殊的时代背景造成了整个社会都“吃不饱”,所以“吃饱饭”成了母亲对我最大的爱。为了“吃饱饭”,母亲一次又一次近乎屈辱的婚姻,让“我”在某一段时间内时刻处于一种源于“血缘”的压力之下,充满了焦躁、不安甚至于愤怒,而同时也有一种期待和渴望。种种源于“血缘”的一切矛盾、复杂的情绪都在作者的成长中烙下了深刻的痕迹。作者的情感也正是在这两种因素的推动之下产生、发展,最终激荡于全篇散文之中。

注释

①彭学明.娘[M].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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