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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一线云

2013-11-15沈书枝短篇小说

青年文学 2013年1期
关键词:夜行宿舍

文/沈书枝 [短篇小说]

初春时江南的那么一点又湿又冷的寒气,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蜷缩在床上的欲望的。这个季节学校里刚开学,清早时候水泥道上,全是拿着蛋饼豆浆腋下夹着课本往教室方向跑的学生,夹在道间的还有不客气地把喇叭按着不放的汽车。因为冷,骑自行车的人却是少了。总是有吹面而寒的风,将女生额前落下的细发吹入眼角,将路人的面颊冻成略透紫的微红。刚下过一两天的连绵雨,操场里红色塑胶跑道的低洼处,积了些薄薄的水,远望则呈浅淡的黑色。路旁的香樟,还未到全面长出细小嫩芽的时候,旧的叶子也并不大片落下,只在风过的时候掀起背面沉旧暗哑的黄绿。人行道上的绿色地砖多已松动,不设防踩上去时便有浸了泥浆的水溅出。灰色的广播喇叭大多时候是安静竖立着的,只有在傍晚,在江南气温迅速跌落的空气里,骤然响起来陌生的或熟悉的歌词与调子,沾在赶着从教室出来吃饭和回宿舍的人的衣角和书包上,带得这空气似乎也一同簌簌作响起来:这寒冷而稍显陈旧的季节,似乎也是极适合回忆的。

那一年的盛夏,九月十一号,夏欢总是记得很清楚的,和妈妈一起,拎着行李,头一次站在这城市的火车站前。被不认识的拿着小旗子的学长带到车上,再一路领着去学校。排队,报名,领饭卡和钥匙,去宿舍。正午阳光灼烈,照得穿过本部校园的小河也若一沟死水。到了晚上,因为宿舍十点半就熄灯,和妈妈一起躺在床上,热得睡不着,她便缩在自己的那时还未丢失的一把黄色椅子上,抱着腿在阳台上坐着睡了一夜,想象的差距在心上种满了不可名状的失落与难过。然而这都是过去了。渐渐的,当一个人敢穿过大门口灰尘扑扑的马路去几站外的超市买东西时,夏欢便不再十分害怕和厌恶这座在人们想象里都有一个好名声的城市了。而如今,两年都已过去,她已是这校园里大二的学生,对着初来的新生们,也可以算是“老资格”了。

虽年龄已不能称作小孩子,夏欢却确乎有一些小孩子的神色,性情简单柔和,见到生人,尤其是觉得亲近的人时,常会不好意思,末了常不免不自觉地把头低下。有时说不出太多话来,心里觉着抱歉,只好用尽力回答别人的问话来表示,脸上常不自觉露出那样的微笑,仿佛带点不好意思又带点怯的样子。然而夏欢并不沉默寡言,说到平素熟悉喜爱的事,话很多。她从长江南面的乡下来,如同中国不计其数的小村子一样,不十分闭塞,也不十分发达,有稻田,有池塘,有菜园同人家,还有一群一天到晚玩不够的小孩子。她就对着门口平远方直的稻田和视线尽头的重重山影长大,直至来到这陌生的城市读大学。

自寒假开学以来,夏欢就常露出懒懒的不愿说话的神色,近来竟有些近于怪了。在宿舍里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洗衣袜时却又喜欢一个人对着水房里那面大镜子做出鬼脸或微笑的样子,笑过了,又呆呆地继续低头搓衣服。若要下楼,即便只是去打个水或买个饼当晚饭,也要把头发重梳一遍才出门。近来到图书馆也去得更勤快,且喜欢在下课后还背着书包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乱走。春天似乎就要开始,学校臭水沟边的杨柳,已经浅淡发芽了。然而天其实还很冷,细的风吹过来把人的嘴和鼻子冻得发木,一到下雨,寒气仿佛能从皮肤里渗进,简直就近于深冬时候。夏欢每经过臭水沟边那株校园里发芽最早的柳树,看着似有若无的一点鹅黄绿色,便忍不住想:这么早就跑出来发芽,难道不怕冷吗?白天都这样冷,夜里岂不是更要冻坏吗?不等天暖就发芽,不怕忽然的雨让气温骤降吗?夏欢想着这些,闷闷地走过去了。然而更多时候,她是在想着别的事,脸上带着稍微有些呆怔的茫然神情。

夏欢有近十天没有看见过夜行了。

夜行比她高两届,如今已是大四,将要毕业的年级了。按理她要叫他“学长”,或照了文学院的规矩,斯文地称一声“师兄”的。然而她只叫他“夜行”,这是他网名的前两个字。他们的初识,便是在学院里的论坛上。这个人迹罕至、颇为荒凉的论坛在夏欢大二时便稀里糊涂地消失掉了,也没有什么人惋惜,然而在初时,她是怀了大一学生朴素的求知心去将那些帖子一一仔细看过的。注意到夜行几乎是必然,不是他话多,而是他做事惯来认真,极少无意义的水帖。于是她的QQ里,不记得什么时候就添了他的头像,虽然并不特意聊天。后来夏欢便去看他的博客,里面有他写的几乎所有东西,仔仔细细一页一页翻过去,这是夜行所知道的。只是那些文字在夏欢心中堆积了深刻的印象,滋发在心上,并由此渐而生长了些别的微妙情感和想象,又任其蔓延,这些都是他所不知晓的了。

他读许多她没读过的书,更多连名字她也未曾听过。听许多她不知道的音乐,看许多她不知道的电影,写很好的影评。他的性格也极温和,偶尔她大了胆子问他问题,都会得到很耐心的回答。夏欢有时会表达出强烈愿望,像夜行一样好好读书。夜行说,那就去读,不要只说不做,也不要怕,慢慢就会好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已洞穿了她常常是光说不做一样,使她莫名地又温柔又愧疚。

夏欢第一次看见夜行,是藤藤出于八卦远远指给她看的。她当初同在论坛,如今也已大四。夜行显得高而且瘦,头发理得有些短。夏欢的心有些止不住地跳,面上居然发起热来。后来她便经常在校园里碰见他,远远看他从前面走过来时,她总忍不住想笑,近了却赶紧敛了笑容,稍稍低下头从旁边走掉。他一定不知道我是谁吧,她想。多数时候,她是在荷塘边的石廊下遇到他,那是去文科楼的必经之路,她下课而他去上课,或者她上课而他从教室回去。偶尔夏欢也会在教室前的走廊里看见他,这时便立刻悄悄退到教室里去了。

日子过去不久,她就这样轻手轻脚从他的身边走过去许多次。直到有一天,在荷塘旁边的小亭子里,夏欢还未来得及低下头,近视的眼睛竟模糊看见对面的夜行是对着她笑了。

她一时呆住,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夜行怎么会对着她笑呢?夜行怎么会知道她是谁的呢?

然而她赶紧就笑起来了。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就这样笑着,脚下犹豫着像要停下,但终于又没有。她不自觉地,又微微低了头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像一尾鱼游过去那样,悄无声息,倏忽不见了。只剩他愣了一瞬,也笑了一下往前走了。

后来的事便很自然。她帮藤藤递一本书给夜行,因他就住她对面宿舍楼。她在楼下把书给他,除藤藤“不要把书弄脏”的交代外,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尴尬得只愿快些逃进自己楼里去。他的“再见”刚说完,她几乎是转身就跑起来,进了宿舍大厅,终于松了一口气,停下来慢慢走。走在一楼阴凉昏暗的走廊上,她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像丢了一样什么东西,忽然间无所适从起来。站在昏暗里,她悄悄伸出拳头,敲了一下墙上挂的灭火器上的玻璃,顿了一顿,极轻地叹息一声,又默默穿过走廊往四楼去了。

再后来,在路上再遇见时,除了笑之外,夜行就会和她说几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话。有时她慌张地应答过快,连舌头都要卷起来,反而说不利落了。过后便在心里轻轻骂自己,“笨蛋笨蛋,怎么连这么简单的话都说不好呢!”她想夜行不会因此而笑她吧,心里似乎有些尴尬,可又不像,细细分辨,是仿佛被误解的委屈。

夜行的女友,也是很多次见到的。她就住夏欢隔壁的宿舍,一个安静的长头发女孩子,也高,也瘦,轮廓清晰分明,只是皮肤近于苍白。在年级里,学习的认真与成绩的优秀也是颇有名气的。夏欢有时在宿舍楼梯上遇见她,有时便看见她和夜行在一起。多是傍晚去打水或吃饭的路上,她一抬头忽然看见夜行和那个女生在前面不远处松松地牵着手慢慢走。再远些,她的眼睛是看不清的。夏欢猛停下来,有时就拎着水瓶往回走一段,装作忘记东西的样子,逃过身边经过的人奇怪的眼光。为了什么样的原由呢,她那么怕被他们在一起时的夜行看见。有时他们是迎面走来,她便跑到路边的报刊亭旁做出随意翻看的样子。实在躲不过去时,她便装作发呆,低着头慢慢走。有时她也想,这样或许不很好吧,或者至少要打个招呼,然而头还是不自主便低了下去。

如今夏欢每天差不多总要把学校各个地方都走一遍。下午三点半之后,体育场上踢足球的男生,穿着短的运动裤疯跑,其他人还穿着棉袄。也总有女生,骑车的,走路的,带着体育卡去旁边的体操馆跳健身操。食堂里总是很挤,使人觉得局促的尴尬。教育超市里东西少有变化,然而只要看着一排一排货架上的五颜六色,她的心仿佛也会觉到一时的安慰。夏欢甚至还从学校的路桥下穿过,去看下面还只有绿色叶子的大丛夹竹桃和仍光秃秃的玉兰树。自从这边的水房弃置不用后,这地方便变得冷清。到了晚上,只有从前水房边一家租书店的灯默然亮着,比起桥外不远处的小吃摊,真可以说是人迹罕至了。

天一晴,日子便暖起来了。臭水沟旁的杨柳,叶子已是略呈狭长的尖新。她算着未见到那人的日子,总有半个多月了。上一次见到,是在教育超市的门口。那时候她刚吃过饭从食堂出来,被班上一个女生拉住、听她抱怨。隐约听见有人叫“夏欢”,就不经意回过头去。居然是夜行。旁边还有一个她们班的男生。夏欢叫:“啊,夜行!”这时那男生用带了玩笑的口气抱怨说:“为什么我叫了你这么多遍你都没听见,他一叫你就听见了呢?难道我的普通话真的这么不标准吗?”夏欢有些发窘,只是说着:“啊,不是——”幸而也就被那女生拉着走了。

现在她看不到他,就常把这一幕拿过来在心里温习。对那句“为什么我叫你这么多遍你都没有听见,他一叫你却听见了”话里的一点凑巧,生出些对所谓“默契”的遐想,虽然这遐想到最后总归并入苦恼。她也奇怪,为什么现在就看不到他了呢?是忙于找工作吗?还是已经找到工作了?大四的学生,课程固然少,难道竟然不打水不吃饭了吗?

对铺的女生在宿舍里,毫不掩饰她对年轻的计算机老师的热情,虽然她和到讲台上问题目的人一样都看见了,他笔记本电脑上贴着一个女人的大头贴。同宿舍的人带着起哄的意思怂恿说,有女朋友又怎样了,结了婚还可以离婚呢!夏欢听了,心头竟也漾起波澜。然而眼前很快浮起一个人的微笑,让她很快又陷入一段回忆。去年的冬天里,每到太阳一出来的时候,向阳面的阳台上就晒满了被子。那天中午她搬了自己的方凳子到阳台上,跪在上面趴在被子上看书。她用两肘撑住阳台,身子稍微往外探了一下,就看见隔壁阳台上一只正在翻被子的手。那只手的手指又细又长,在阳光下皮肤白皙得透明。她看着那只手缓慢而细致地将被子的边扯平整,眼神竟有些发痴了。那边仿佛也觉察到什么,探出点身子来,看见夏欢,忽而嘴角上扬,很轻微地笑了。她几乎是慌张地回应了一个笑,身子就缩回来了。那人居然是夜行的女友!她或许是听见夏欢刚和同学的闲聊而发笑了吧,或是夜行曾告诉过她自己是谁了吧。夏欢想着,不敢再看,就把目光投到辽远的天上去了。

那天夜里她躲在被子里开着台灯看书,直到倦极了才关灯。夏欢啊,就这样吧。闭上发胀的眼睛时这样模糊地想着。

最后一次遇见夜行的前几天,夏欢曾和他吃过唯一的一次饭。那时候夏欢正在阳台上给花浇水,电话忽然响起来。夜行和藤藤正在凤凰街一家餐馆等她过去。夜行说,楼下有公交车可以到,我们点了三份牛排,你要是不快点过来的话,我们就把它全部吃光,一点也不留给你啊!

丢下电话,抱了那盆正要送给藤藤的花,她就往楼下跑。那正是欺骗柳枝发芽的短暂的温暖傍晚,公交车在暖风里晃啊晃,于是夏欢抱着花也跟着一起晃晃的。夜行笑着站在餐馆的玻璃门前,说,我怕你找不到,就迎出来了。

夏欢用轻微的自嘲来解除心里的那么些拘谨和不自在。她有些鲁莽地拿着刀叉,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啊,刀叉怎么用呢?夜行和藤藤便同时说,随便,反正只要把肉割下来放到嘴里就行啦。夜行又说,夏欢如果觉得那样不过瘾的话,用叉子把肉叉起来直接吃也一样可以的。又说,先不要吃面,牛排冷了会不好吃。他或许是看出了夏欢稍稍的不安才笑笑的,又对着藤藤说,这家伙每次见了我就只是笑,然后不说话就跑了,弄得我特想逗她说话。

吃完饭,藤藤要把花送回她租的离校不远的房子,三人便一起去。藤藤的吉他盒积满灰尘,放在门边的地板上。夜行把吉他取出来,坐在一张宽大的蓝帆布椅子上铮铮琮琮地调弦。藤藤问:

“夜行你会弹吉他吗?怎么没听你说过啊。什么时候学的?”

“没,我没学过。只是以前自己摸索着弹的,只会一些最基础的罢了。现在恐怕也全都不记得了。”

藤藤从吉他盒里掏出一叠纸,递过来说:“我就这几张谱子,全在这儿了。你要不要看着谱子弹?我也好久没碰它了。”

夏欢接过那些纸,坐到夜行对面的地板上,把纸举起来说:“夜行你弹吧,我帮你拿着谱子,你看。”

他便弹起来。一开始断断续续,渐渐就流畅起来。那应该是一首很普通的曲子,藤藤跟着轻声哼出旋律。夏欢举着乐谱,脸却低着看向地板。手有些酸。这房间多安静啊,吉他声像夜色一样弥漫——不是的,夏欢想起少年时夏天的傍晚,在门口池塘里洗头发,浸湿了水的头发带着一种膨胀的柔滑向四周漂浮——这吉他声就像浸在水中的黑色头发一样浮散。她觉得自己简直就要哭出来了呢。

天晴了,又阴了,带着寒意的风刮过几天后,终于又晴了。然而太阳却不暖,因为风大。荷塘边的迎春花耀眼地开了,缀满黄花的长枝条,在短短的绿草上,随风和塘里淡青的水一起晃动。通向荷塘边的短短水沟,两边的柳树,都结了圆而短的绒条。旁边的草坪里面,一大片的白花车轴草也冒出粉嫩的绿色,长得高高的。一个女生趴在那块绿色边缘,拍它的照片。

如果这时候,在荷塘的石廊下,又遇见夜行呢?

那么就决不只笑笑就走过去。夏欢想,一定要说点什么。比如说说那边的迎春花。然后呢?然后,就是各自走开了吧(不然还将怎样呢)。夏欢想到这个“然后”,抿着嘴笑了笑,从水边走开了。

她在校园里再遇不到他,却看不到他的女友。她猜不出原因,痴想渐渐便多起来。也许,不是遇不到,就在她低头匆匆走路的某个时候,或许他就从身边经过了吧。夏欢背着书包从教室往宿舍走的时候,便总觉得夜行在不经意的某时会看到。有时,她也故意把不开心的样子表现得明显点,“这样,夜行如果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看到,或许也会知道我是不开心的吧。”甚至拎着水瓶去打水,看到地上的一摊水迹和一堆破碎的玻璃瓶胆时,她也会忽然想,“如果夜行从前面过来时,水瓶忽然爆了会怎么样呢?”春天里去水房的路上每天都可以看到这样的碎瓶胆,发着白而冷的光。她有些心不在焉,连同学迎面打招呼都不知道。有一次她差一点撞到同学身上时才停下来。那人笑着对她说:“嗨!从教室回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走了。忽而又轻轻摇了下头,“为什么不是夜行呢?” 她想自己至少应该发条短信问一下他在哪儿,或者问一下藤藤他的去向,可又不知怎么才能问出口。

傍晚的时候风停了,雨却落了下来。等到把水泥地落成一块一块不连续的黑色时,就又停了。夏欢和同宿舍的女生去楼下小饭馆吃饭。临座的两个女生不停地谈投简历和找工作的事,连眼前的饭菜都顾不上吃几口。她想,“是大四的学生吧,大四的学生都是这样吗?夜行也是这样吗?”

那两人中的一个,忽然问:“咱们班同学,工作都找得差不多了吧?”

另一个就说:“我不知道啊。女生都差不多了吧。男生我只知道××回天津找工作去啦。”

那××正是夏欢几乎从未说出口过的夜行的真名。这就是她猜想了那么久的答案!回天津了吗?已经工作了吗?是哪一天走的呢?自己又是从哪一天开始在学校里毫无目的地乱撞的呢?

吃完饭走出来,同伴就站在小饭馆门口把一张面巾纸分成两半,递一半给夏欢,忽发感慨说:“大四的人,和我们真的不一样啊——”

夏欢伸手去推她:“走啦走啦,大四离我们还远着呢,不要想啦。”

因了同伴的这一声感叹,夏欢才愿意在下着大雨的晚上陪她去路桥下的租书店租书。那时已近十点,夏欢就撑着伞在那间蓝色铁皮屋外等。这地方晚上本来就安静,如今就只听见雨水拍打雨伞的声响。大雨落下,拍打声繁密清脆。她无意间抬起头,却发现旁边的三株白玉兰全开了。桥上黄色路灯的光,从高处远远垂下来,穿过雨声及雾气落到白花上,仰了头看时,有种奇妙的柔和似黄昏的色泽。大的雨滴落在花骨朵上,又迅速地滑落下来,三两滴,四五滴,六七滴的,在她心里振出恍恍惚惚的空响来。

那一会儿,她是哀愁的,她在心里说:如果你也在这儿,夜行,你就会知道,这雨夜里湿透了的玉兰花苞,是怎样的美丽啊。明天早上它们或许就会开放,可是在这落着雨的黑暗里,在雨止后的凌晨里,它们吸足了雨水迅速长成的姿态,夜行,你能想象那种转瞬即逝的美丽是多么动人吗?

迎春花继续开着,紫叶桃也已开放。白色的碧桃枝上鼓出蚕豆大小的花苞,夏欢知道,后天,或者大后天,它就要开出洁白多皱的花来。空气还是湿湿的,太阳一出来,风就又大起来。天是晴蓝晴蓝的,风把它刮得连一丝云都没有。它真的有那么干净,连一丝一线云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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