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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酒席

2013-11-14吴永胜

小小说月刊·下半月 2013年11期
关键词:舅公酒席眼眶

吴永胜

等到屋顶那片亮瓦刚露出白肚皮,春分一轱辘翻下床。娘正扑啦啦扯风箱,拍了春分一巴掌,看把你急的。待到盛饭时,春分叮嘱娘,我要去吃酒席的,肚儿得留着。娘扑哧一声笑了,爹瞪春分一眼,却没作声。哥哥清明眼眶子更红了,可没办法呀,吃酒席兄妹俩轮着,该着春分了。

娘给春分换上花衣裳,穿上新布鞋,梳了头,换了衣,提上一篮子鸡蛋,牵了春分,出了门。还没下到沟底,娘说路上润呢,要春分脱鞋。娘是怕露水珠子泥末星子脏了鞋。

光脚板的春分,故意要踩路沿的铁线草,铁线草上挂着亮晶晶的露水珠,脚板丫落下去,沁凉凉的。

出了石盘嘴,过了二马坎,到了马家桥,18里路,去一小半了。娘知道,春分有些累了,得提提神。就问,幺女,酒席上都摆啥?

知道知道,9个盘10个碗,有回锅肉、甜烧白、粉蒸肉、炸丸子,还有凉拌菜、头道菜。春分一古脑背了许多。平日里玩摆酒席,瓦块都放19片。

娘说,幺女,得懂礼节。不能站着。不能在碗盘里翻拣。大人们让酒,挑箸子菜,再放下箸喝口酒。大人放箸子,你也得放,可不敢猴急马躁。

嗯哪。春分有些丧气,一想,酒席上不喝酒的人有啊,跟他们一起不就成了?这么想了,立刻又欢喜了。

还有,少喝甜水水,好喝却不抵饿。说着话,到了皂桷桠,金华镇就在桠下,好多的房子,光着青瓦脊背,睡成一坝。从桠上下来,娘俩在井边洗了脚,穿好鞋,走上进街的路。

舅公家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院角支着大灶,蒸屉上笼着白烟,铁锅里正煎油。蒸肉的香、清油的香,还有好多种香,铺天盖地往春分鼻孔里钻。招呼过舅公舅婆,娘便撸了袖子,帮忙洗碗碟剥葱蒜。开酒席还得两小时,舅婆叫来小表叔,掏出一角钱给春分,让他们上街玩。

小表叔11岁,穿得洋气,自顾晃荡在前,任春分在后悄悄走。街上人少,两边大都闭着门扇。开着门的,不是供销社,就是日杂店、熟食店。在一家熟食店前,小表叔问春分,想吃油条不?

临街的铁筛里,炸好的油条,穿着黄灿灿的衣裳,挺着胀鼓鼓的肚子,吐出的香气,纠缠着春分。春分吸溜下鼻子,狠狠点了头。小表叔说,你有一角钱嘛,拿来买。过年的压岁钱,才两分,只够买两个糖粑粑,现在可是一角,春分怎么舍得?小表叔瞪了春分一眼,样子凶凶的。借给我,买两根一人一根,等会我还你一角。

春分想想,自个吃了油条,钱也没少,赚了呢。便把攥在手心的钱递了出去。油条拿在手里了,小表叔一边嚼一边说,你等我,我去拿钱。说着转身就走了。

春分坐到街沿,横握油条,凑到鼻前,吸下鼻孔,再吸下鼻孔,那份香,顺着鼻孔钻进肚子里。春分尖着指头,掐下指头大块油条放进嘴里,闭了嘴唇,慢慢地嚼呀嚼呀,直到油条都化进了口水里,流到了肚子里,才又掐下一块。

掐去半截了,春分不好意思再掐。我要吃酒席呢。想想早晨,哥哥的红眼眶,春分笑了。她想象着,把油条递给哥哥,哥哥有多欢喜。

可是,油条冷了,小表叔没回来。春分有些慌,小表叔找不着路了?站起来,想自个走回去,走几步,又走回来。走几步,又走回来。万一小表叔就回来了呢。

天开始飘雨了,春分缩在街沿,死盯着街头,眼眶都疼了,小表叔还是没回来。小表叔是不是怕还钱呀?春分想,你回来还我5分也行啊。眼泪蚂蚁样,开始在春分脸上爬。

街人撑油伞的行人多起来,春分脱下鞋提在手里,顺街跑。跑过七八条街,都不是舅公家门前的。春分哭出了声。

不知跑了多久,春分发现自己到了洗过脚的井旁。娘要从这里走回的,我就在这等她。可雨下得大,春分记得桠口的皂桷树,能躲雨,又看得远,便跑上了桠,缩在皂桷树下,哭一会,往桠下望一会,望一会,又哭一会,迷糊着睡了。

娘摇醒春分时,天已放了晴,阳光从皂桷叶间滤下,直晃眼。娘的眼眶红红的,衣服上还冒着热气。幺女,你都把娘急死了。

春分问,娘,你吃过酒席啦。

娘说,没找到幺女,就是龙肉海参,娘也吃不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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