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真妮

在一次中文課上，我给美国中学生讲了一篇课文——《阿凡提借锅》。当我和孩子们讨论这个故事时，他们的回答颠覆了我以前对阿凡提的印象。

老师：“关于这篇课文，你们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学生：“什么是锅？”

老师：“锅就是做饭做菜用的工具。”

学生：“既然是家里做饭用的东西，应该属于比较私人的物品，阿凡提为什么要到别人家去借呢？”

老师：“因为他家里比较穷。”

学生：“哦，那什么是地主？”

老师：“地主就是农村里比较富裕的人，家里通常有很多田地，雇人来耕种。你们读了这个故事之后，有什么感想？”

学生：“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也不喜欢这两个人，这种文章不应该放在教科书里，会教坏小孩的。”

老师：“为什么？”

学生：“这个故事里的人都不诚实。”

另一学生：“我觉得阿凡提看似聪明，实际上很蠢，花那么多心思设计圈套，就是为了用一口小锅骗来一口大锅，还是口人家用过的旧锅。”

又一学生：“他之所以穷得要借锅，大概就是因为只想着不劳而获，耍诡计骗别人的东西。他如果把心思用在努力工作上，一定可以赚很多锅。”

老师：“嗯……你们说得对，自食其力是做人的本分。那你们对地主这个人怎么看？”

学生：“他太贪心了。第一次阿凡提还锅的时候，多还的那个锅不是属于他的，他就不应该要。”

另一学生：“他没有做人的原则。既然是有钱人，别人都穷得要借锅了，他怎么还能多要人家的东西呢？”

又一学生：“是啊，他有钱应该主动帮助穷人，做慈善事业才对。”

老师：“说得好，我们要想着去帮助别人，而不是占别人的便宜。”

我记得自己小时候读阿凡提的故事时，都是讲他多么聪明、有智慧，和地主斗智斗勇，总是可以斗败愚蠢又贪婪的地主，是个正面人物形象，而在这些受美国教育的孩子们的眼里，阿凡提却是个既狡诈又愚蠢还没有信用的人。

仔细想想原因，阿凡提的故事实际上有背景，那个地主向来自私贪婪，对雇工又苛刻，穷人都对他敢怒不敢言，只有阿凡提能对付得了他。当老百姓被欺诈、剥削、任人宰割到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阿凡提这样的人物就为弱势大众提供了发泄对恶势力不满的渠道。

“为富不仁”、“杀富济贫”，好像是我们文化中根深蒂固的东西。

美国长大的孩子生活在法治社会，尊崇诚实、努力、个人奋斗，欺骗、没有信用都是让人唾弃的行为，在不提供背景材料的情况下，单纯从一个故事中，孩子们的确很难理解阿凡提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