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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孽海花》看晚清士人婚姻中的妻和妾——以礼俗文化为分析视野

2013-08-15王栋亮康丽滢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礼俗彩云婚姻

王栋亮,康丽滢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社科部,河北 承德 067000)

《孽海花》[1]是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一,也是晚清讽刺小说的一部代表作。但与其它讽刺小说不同的是,它还被视作一部历史小说。因为《孽海花》具备的“史传”传统,体现出作者记录历史的责任和撰写史书的意识。该特点充分展现了历史小说的特性,正因为如此,该作品具备一定的史料价值。

《孽海花》中的重要人物金雯青,是同治朝的新科状元,娶妻张氏,有妾傅彩云。以中国传统礼俗为分析工具,来透视金氏婚姻中妻与妾的特点,在礼俗文化的视野下分析晚清传统士人婚姻中妻和妾。

一、对礼俗的认识

一般意义而言,中国传统社会被认定为礼俗社会。[2]礼俗社会是指以民间生活习俗为基础,以礼治为主导,实施秩序管理。礼俗传统源于生活,同时又规范着生活。礼俗虽并列而称,但礼与俗并不能完全等同,礼为典章制度,俗是风俗习惯,清代学者孙诒让指出,“礼俗当分两事,礼谓吉凶之礼……俗谓土地之习”。[3]

礼与俗还可以用美国人类学家罗伯特·雷德菲尔德在《农民社会与文化》一书中提出的大传统、小传统概念来对应阐述。大传统是由上层知识分子提炼的思想体系或制度化的意识形态,它是传统文化中的主流,具有系统性、稳定性和导向性;小传统是下层民众在生活中自发形成的社会风习,它植根于民众的生活,贴近社会生活的实际,富有自发性、多样性和易变性。它与大传统有一定距离,具有相对独立性。自然,礼与大传统相对应,也就是儒家的伦理思想,是传统中国人用以定亲疏、别尊卑、辨是非的准则,用来统治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俗与小传统相对应,渗透于社会生活的行为习惯之中,也是世俗社会普遍认可的行为规范。

二、礼仪中的妻

在《说文解字》中对于“妻”的解释是“与夫齐者”,在《白虎通·嫁娶》中解释的更为明确:“妻者何谓,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自天子下至庶人,其义一也”,[4]它们二者表达大致意思是与夫君地位平等、夫妻同气连枝、荣辱与共。在父系男权社会里,夫妻之间地位的真正平等是不可能,但传统士人特别是官员阶层,其妻确实与夫是荣誉与共的。作为官员的妻子,随丈夫官职的升迁,其封号也是不同的。据《礼记·曲礼》载:“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妇人,庶人曰妻”。[5]后来更发展到“秩官即分九品,命妇亦有七阶”之说。七阶就是:“一品曰夫人,二品曰夫人,三品曰淑人,四品曰恭人,五品曰宜人,六品曰安人,七品曰孺人。”在小说中,金雯青的妻子张氏就是朝廷封的诰命,但到底是何称谓,小说中并没有明确交代。诰命封号的存在是传统社会礼制的典型反映。

中国古代婚姻文化内涵丰富,且具有鲜明特色。古代传统婚姻注重礼仪程序轻视内容实质,只有举行正式仪式的婚姻才会被社会和家庭认可,即“婚姻之道,谓嫁娶之礼。”《礼记·昏义》、《唐律》和《明律》,明确记载"婚"的程序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也称“六礼”。从这一套礼仪来看,婚姻程序是比较繁琐的,但正是在繁琐的程序中传统婚姻才被赋予了合法的名分。传统婚姻中娶妻的仪式是相当隆重的,这点在小说中反映地特别真切。金雯青要作为使臣出洋,其妻由于身体原因不便跟随,便迎取傅彩云以妻子的身份跟随出洋。妾以妻身份迎娶,仪式很隆重:

“到了这日,…夫人就命安排一顶彩轿,四名鼓乐手,去大郎桥巷迎娶傅彩云。不一时,门前箫鼓声喧,接连鞭炮之声、人声、脚步声,但见四名轿班,披着红,簇拥一肩绿呢挖云四垂流苏的官轿,直入中堂停下。夫人早已预备两名垂髫美婢,各执大红纱灯,将新人从彩轿中缓缓扶出。但见颤巍巍的凤冠、光耀耀的霞帔,衬着杏脸桃腮、黛眉樱口,越显得光彩射目,芬芳扑人,真不啻嫦娥离月殿、妃子降云霄矣。”[1]52

从这些描述中我们看到两个“礼”的重要因素:轿子和凤冠霞帔。轿子在清代不仅作为重要的交通工具存在,它还是封建等级秩序的体现,绿呢封顶的轿子只有官员才能用;凤冠霞帔也不是寻常富家女子所能拥有的,只有有封号的的妇人才能穿戴。因此,无论是轿子的形制还是女子的服饰都把“礼”确定的等级概念体现的淋漓尽致。

娶妻的仪式确定了妻的名分,同时也规定了妻的义务,这一点在小说中有充分体现。在金雯青去世后,傅彩云天天夜不归宿与正室张氏发生了冲突,从而引发了一段有意思的对话:

“‘现在比不得老爷在的时节,可以由着你的性儿闹。你既要守节,就该循规蹈矩,岂可白天未满,整夜在夜,成何体统!’彩云不等张夫人说完,别转脸冷笑道:‘什么叫做体统?动不动就抬出体统来吓唬人!你们做大老母的有体统,尽管开口体统、闭口体统。我们既做了小老母早失了体统,哪儿轮得到我们讲体统呢! ’”[1]200

所谓体统在这里是指传统,也就是做为正妻应该履行的忠贞侍夫义务,无论丈夫存活与否。从二人的对话以及迎娶傅彩云的过程我们可知,正室妻子以礼的程序步入婚姻的大门,在婚姻中享受着礼的荣誉,并需恪守礼的传统。总之,妻是与礼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三、习俗中的妾

中国传统社会自唐宋以来,很多文人雅士与妓过从甚密。从李白、元稹、白居易到范仲淹、晏殊、欧阳修、柳永、苏轼、黄庭坚、陆游、辛弃疾,乃至关汉卿、冯梦龙等文人概莫能外,演绎了一些民间佳话。有清一代,朝廷虽明令禁止官员嫖妓,清中后期禁令逐渐废弛文人、包括官僚阶层普遍狎妓,就连文学大师胡适也曾是与妓女往来甚密的放荡青年。[6]但不管他们与妓关系如何亲密,在记载这些大文豪的正史当中很难看到妓的存在,后人多从野史当中去追寻她们的影子。

不谈传统社会文士、官僚等狎妓的原因,但有一点非常明确的:读书人乃至文人出身的官僚阶层狎妓是与儒家传统倡导的“礼”相违背的。一个普遍现象是,传统礼制培育出来的知识阶层乃至学者型官员普遍地脱“礼”入“俗”,这从小说中的重要人物金雯青及其相关人物多纳妓为妾可以反映出来,这是古代文人风习在清代的演变。[7]也就是说,在清代妓与妾经常相互演变,并在世俗的视野中出现。

在世俗视野中出现的妾,其行为也多从俗。从上文傅彩云与正室张氏的冲突言语中,我们可以看到傅彩云自己也认为妾地位低下,没有资格入“礼”,只能从“俗”。这一点在金雯青与傅彩云言语冲突中也再次反映出来:

“‘可是我倒要问声老爷,我到底算老爷的正妻呢,还是姨娘?’雯青道:‘正妻便怎么样?’彩云忙接口道:‘我是正妻,今天出了你的丑,坏了你的门风,教从此做不成人、说不响话,那也没别的,就请你赐一把刀,赏一条绳,杀呀、勒呀,但凭老爷处置,我死不皱眉。’雯青道:‘姨娘呢?’彩云摇着头道:‘那可又是一说。你们看着姨娘不过是个玩意儿,好的时候抱在怀里、放在膝上,宝呀贝呀的捧;一不好,赶出的,发配的,送人的,道多着呢!就讲我,算你待我好点儿,我的性情,你该知道了;我的出身你该明白了。当初讨我的时候,就没有指望我什么三从四德、七贞九烈……要不然,看我伺候你几年的情分,放我一条生路……’。”[1]138-139

从言语对话中,我们可以分析,作为妾身份的傅彩云还是比较注重礼制之名的,但因为没有礼的“名”,所以也没有打算做礼制内的“分”(分内之事)。因此,傅彩云最终在金雯青死后脱离了金家并走向了社会。妾来源于“俗”,最终又还于“俗”。

四、结论

综上所述,礼与俗虽然有其共同渊源,但二者还是有很多不同。如前所述,礼的作用是定亲疏、别尊卑,作为生活中文化制度有很多时候是不可逾越的。“礼”“俗”有别,决定了婚姻中妻与妾的不同,作为级别不同的配偶其思想与行为也是有很大差异的,这一点从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从深层次意义上讲,中国的礼俗文化,不仅决定了中国人的一些行为习惯,而且塑造了中国人在婚姻问题上特有的一些价值观,如婚姻中妇女地位与名分的问题。传统士人婚姻中来源于“礼”的妻,与于妾相比虽然享受着来自“礼”的荣耀,同时也受到了“礼”的束缚,特别是丈夫死后很难改嫁;与此相对照的妾,虽然来自于“俗”,在仪式上没有“礼”的光鲜亮丽,但她受到礼制内的束缚也轻,能相对容易地把自己解脱出来。在传统礼俗社会中,无论是妻还是妾其实都是受压制的对象。从传统礼俗婚姻分析中国妇女的解放,有学者说,中国妇女的解放,追根溯源是个性的解放,[8]此言不谬。更深层次而言,个性解放应当以文化的变革为先导,以价值观的塑造为根本,这是中国社会个体个性解放实现的基础。

[1] 曾朴.孽海花[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10.

[2] 刘志琴.礼俗文化再研究[A].梁景和.中国社会文化史的理论与实践[C],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104.

[3] 孙诒让.周礼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7.71.

[4] 陈立.白虎通(卷十)[M].北京:中华书局,1985.

[5] 李惠玲,吕友仁.礼记[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0.

[6] 张文禄.大师胡适也曾是放荡青年[J].文史博览,2012,(5).

[7] 温文芳.晚清“妾”之地位及婚姻状况——以《申报》1899-1909年“妾”之典型案例为中心[J].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07,(3).

[8] 梁景和.现代中国社会文化嬗变论纲(1919-1949)——以婚姻·家庭·妇女·性伦·娱乐为中心[Z].第二届中国近现代社会文化史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未刊稿: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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