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仙仙

（重庆大学城市科技学院，重庆 402167）

所谓离合词，即这样一类语法单位：从概念上讲，似乎应该看成词，表达了一个比较固定的完整的概念；从用法上讲，常作为一个词使用，即两个字挨着出现（这是所谓的“合”），但也可以拆开来不紧挨着出现（这是所谓的“离”）。比如：“洗澡”，“我洗了澡”，“我一天洗一次澡”等等。

一、离合词的定义和争议

离合词是现代汉语中一种特殊的语言现象。陆志韦（1957）《汉语构词法》首先提出了“离合词”的概念，并提出区分离合词应从语法和语用两个层面上来进行：“能扩展的结构，在不扩展的场合也整个词联写，同样收入词典里。已经扩展了，其势不能分写。那末，动词和宾语还算是一个词给其中“词嵌”拆开了呢，还是变成了两个词呢？……这样的动宾格的词是离合词。”[1]

因为离合词在意义上的整体性，具有词的特点；结构上可以分开或者扩展，具有短语的特点，所以离合词的性质，即它是词还是短语的问题，在我国汉语界的研究历史上并未达成共识。离合词到底是不是词？很多学者都对这个问题作过深入的研究。有人认为是词，有人认为是短语，还有人认为合则为词，分则为短语。我们打算着重从共时和历时的角度来分析和判定离合词的性质。首先，简单地梳理一下离合词的研究历史。

二、离合词的离合

离合词的离与合，引起了诸多学者对其性质的探索，并出现了不同的研究结果。离合词究竟是词还是短语的问题，学者们各持己见。总结前辈们的观点，主要存在以下三种：

（一）词说

一些学者认为离合词是词，如赵元任（1968），范晓（1981），李清华（1983），赵金铭（1984）等。持该观点的学者认为这种中间状态的组合是一种“特殊的词”，是复合词的一种，并且认为复合词可以有限的扩展。赵金铭（1984）对现代汉语词典中的离合词进行了统计，然后从结构关系和语法形式入手，将离合词与短语和词进行比较，发现其考察的 2533条离合词绝大多数可以归入词[2]。此外，有学者从对外汉语教学的角度出发，认为应该把这种语法单位称作词。如“我昨天洗澡了”和“我昨天洗了个澡”中的“洗澡”，不能认为前者是词，后者是短语，否则前后不一致，不利于学生理解、记忆、运用和翻译。“洗个澡、劳你的驾、上什么班”等是一种特殊的词、能扩展的词。

（二）词组/短语说

一些学者认为离合词是词组/短语。王力（1953）认为凡是两个字的中间可以插得进别的字者，就是短语，否则只是一个单词。“打仗、睡觉、害病”之类也可以认作是短语，因为有“打了一仗”、“睡了一觉”、“害了一病”的说法。[3]吕叔湘（1979）指出：例如“走路/洗澡/睡觉/吵架/打仗”等等，这种组合的语法特点跟一般的动名组合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又存在语法和词汇的矛盾：从词汇的角度看，“睡觉”、“打仗”等等都可以算作一个词，可是从语法角度看，不得不认为这些组合是短语。他认为“这种例子最好还是归入短语”[4]。

（三）离为短语合为词

持这类观点的学者有陆志韦、张寿康、邢福义、朱德熙等等。“把脉”的“把”是自由语素，“脉”是黏着语素。从结合强度来看，“把”和“脉”不太可能用别的成分替换。然而，“把脉”可以扩展成其他形式，如“把一下脉”、“把不把脉”、“把了好几次脉”。于是，他们主张，把“把脉”看作词，其他扩展形式看作词组/短语。朱德熙（1982）以扩展为界来划分，认为述宾式复合动词扩展以前是复合词，扩展以后就是组合式述宾结构[5]。

三、从共时和历时角度来看离合词的性质

（一）语言和言语

“索绪尔用语言和言语来区分说话者的语言能力和语言上（表达）的实际表现或者语料。”[6]语言是言语行为的社会部分，是个人被动地从社会接受而储存于头脑中的系统。它存在于个人意志之外，是社会每个成员共同具有的，是一种社会心理现象。言语是言语行为的个人部分，是个人对语言系统的运用。简单说来，语言是词汇和语法系统，而言语是说话的动作和结果。

离合词作为一种语言现象，语言学家总结其特点，为其命名，并试图把它放入一个合适的范畴。，它是一种相对稳定的语言，拥有词的特点，它的词法结构和特征都与汉语的词相吻合，毫无疑问，这种离合词是词。但是，那些可以拆开、换位，并可以插入其他成分的离合词在语言中的地位比较尴尬：看似有短语的结构，却兼有词的特征。离合词的性质，可以说，就是语言和言语的关系问题。离合词本身属于词类，可以拆开并且加入其它成分的离合词结构也是词，至于如何处理这类词的结构，将在下文叙述。在实际的语言运用中，根据需要，可以比较任意地添加其他成分。在人类语言发展和运用的过程中，很多新生言语的出现使得我们语言变得更加丰富。

（二）共时与历时的角度

相对于其他语法单位，离合词的性质比较特殊，其形式在共时和历时的层面上是不一样的。 因此，这就需要我们把离合词这种结构在两个层面上加以区分，避免混淆。

离合词“合”的形式，没有经历词形的改变，我们说，在共时层面，它就是词。正如学者们对其分类：主谓式离合词：心烦、命苦、心静、理短、气粗、嘴硬、眼红、手软等；动宾式离合词：爱国、洗澡、操心、注意、罢工、毕业等；动补式离合词：挨近、摆平、完成、推翻等。

离合词“离”的形式，通过插入不同的语法成分，形成新的语言方式，如：心很烦、命非常苦、心不静、爱我们的国、洗一次澡、注了意、毕不了业等。这类离合词从结构上来说，不能等同于离合词的“合”的形式。它们经历了历时的流变，插入了“着、了、过”、定语、数量短语、形容词等等。但是这类结构究竟是词还是短语？我们不妨把它当作词，一种具有特殊结构的词。虽然它不再保留“合”的形式，但是它自身作为词的凝聚力仍然存在。

（三）词素与附加语

词素，是最小的音义结合体，也是意义或语法功能的最小单位，其最大的特点是不能再被分割为更小的音义结合体。词素的功能就是可以构成词：有些词素单独构成一个词，有些词由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词素构成。我们所讨论的离合词“合”的形式基本上都是由两个词素构成的词，那么，如果将它“离”的形式也当作词，这是怎么样一种词呢？

首先，我们来讨论离合词中插入成分的性质。前面讲过，这些插入成分可以是“着、了、过”、定语、数量短语、形容词等。这些成分在整个离合词结构中充当附加语，即没有它们，该离合词仍然存在，并且合法，只是在表达意义方面有所缺失，但不影响作为词的基本结构。

其次，我们来讨论离合词中插入成分的功能。这些词作为离合词的修饰语，起到限制和补充说明的作用。说话人为了表达不满、不屑、否定、质疑、补充信息等内容，在这些离合词中间插入附加语，如：“结婚？结什么婚！”（不满、不屑），“起不来”（否定），“讲不讲理”（质疑），“上你的学，帮别人的忙”（补充信息）等等。

最后，我们来说说这种附加语存在的可能性。虽然汉语里的附加语主要出现在句子结构之中，但是对离合词语言现象的观察和总结让我们认识到附加语可以附加在词素之中，辅助词素构成新的词汇。这类词汇所包含的意义和情感更丰富，但不影响其作为词的句法地位。扩展后的离合词由于经历了历时的改变，因此它与基本离合词不是同一个词，而是拥有同样基本词素的不同的词。

综上所述，对离合词的认识总是不能达成一致，最基本的原因就在于混淆了共时和历时这两个语言研究的层面。只有理清离合词在共时层面上的“合”与历时层面上的“离”，并且在千变万化的言语变体中找到一直不变的词法结构，分清基本结构与附加成分，这样一来，离合词是词的性质就清晰了。

[1]陆志韦，等.汉语的构词法（修订本）[M].北京：科学出版社，1964.

[2]赵金铭.能扩展的“动+名”格式的讨论 [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4，（3）.

[3]王力.中国现代语法 [M].北京：中华书局，1954.

[4]吕叔湘.汉语语法分析问题 [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5]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6]胡壮麟.语言学教程（第三版中文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