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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纪德《田园交响曲》的音乐性

2013-08-15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3年10期
关键词:盲女牧师交响曲

吉 玲

一、音乐之于小说情节

(一)塑造主人公的诗化形象

故事的主人公热特律德是个小盲女,看不到这个世界的五彩缤纷,因此在牧师对她的启蒙过程中,颜色便成了一大难题。于是,牧师找了一个机会,带她去听了一场音乐会,而音乐会的名字恰恰就是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文中提到通过描写不同乐器的不同音色,让热特律德联想红色和橙色调类似圆号和长号的音色,黄色类似小提琴,绿色类似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的音色,紫色类似长笛,而蓝色类似单簧管和双簧管,最后,白色就是所有音色交融的最高极限;同样,黑色则是最低极限[1]。通过音乐的方式,牧师让小盲女初步体会了颜色的差异和美丽。这种乐器与颜色的对位,很容易使人想到象征主义诗人阿尔蒂尔·兰波的著名诗作《元音》中字母与颜色的对位,即A是黑色,E是白色,I是红色,U是绿色,O是蓝色[2]。这种应和与通感理论在小盲女的教育中应用得恰到好处。用听觉代替视觉,用声音传递色彩,通过感官的对话来创造丰富多彩的世界。音乐给热特律德开启了一扇想象的大门,也是通向美好的大门。她想象着现实世界像《溪畔景色》描摹的那样和谐美妙。但是不要忘记,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体会大自然的万物间和人体器官之间的这种复杂的交感关系。波德莱尔的应和理论认为,“外部世界中万物之间、自然与人之间、人的各种感觉之间存在着隐秘的、内在的、彼此呼应的关系。诗人独具慧眼,能够读懂这本‘象形文字的字典’,把其中的关系揭示给世人”[3],而热特律德却读懂了这其中的奥秘,这不得不说她具有诗人般敏感的内心和强大的想象力。

除了音乐,牧师还经常带热特律德去户外接触自然,用听觉、触觉和味觉感受大自然的各种快乐。虽然她有一双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但她更有一颗能够感受一切的心灵。她描述田野百合花“看上去就像火焰钟,像天蓝色的大钟,充满着爱的芳香,在晚风中摇曳”,这不存在的田野百合花的形象、颜色和气味无一不是热特律德想象的产物,而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句子却像散文,像诗歌。尤其在文章中她描述山间的美景时,更像是一首散文诗,完美地展现了大自然的声音与色彩。而其中的画面正如小说的题目,仿佛大自然正在协奏一首清新婉约的《田园交响曲》,带给读者和谐与美的享受。

我们在热特律德身上看到了人与自然的应和、感官之间的相通,纪德用音乐的神奇和大自然的美丽来衬托她诗一般的气韵和诗一般的纯净心灵,塑造了主人公的诗化形象,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

(二)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

在热特律德听完音乐会后,牧师还不止一次带她去小教堂学习小风琴。热特律德愿意自己尝试着学习,牧师也认为教堂是神圣之地,因此从未在此与小盲女单独相处,担心引起什么不好的传言。热特律德对音乐十分喜爱,自己摸索和声,“面对一个和音久久沉浸在喜悦中”,但是这段期间发生了“一件与音乐有关的小事”,这件与音乐相关的小事是整个故事的转折点,打破了在此之前牧师与热特律德的二人和谐世界。

有一次,牧师去教堂接热特律德,意外发现自己的大儿子雅克在她身边。牧师觉得极其惊讶,悄悄观察后发现雅克正在教小盲女练琴,而且紧挨着她,好几次手把手教她按键。牧师觉得这是个难以接受的事实,热特律德不用他的指导,却接受雅克的帮助。他也被自己的难过程度震惊,羞于承认。此时作者第一次点明牧师对小盲女的爱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由博爱变为男女之爱,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是他嫉妒的对象。之后,牧师找自己的儿子谈话,用冠冕堂皇的语言为自己辩护,把他推离开了小盲女的身边。从此刻开始,原本平静的故事显出波澜,小说的矛盾开始凸现。

《田园交响曲》使热特律德的精神世界得到了充实,她更加准确地认识这个世界,心思更加敏锐,感情更加细腻;而牧师与她的感情也在音乐中得以升华,他们讨论幸福与美,感受着彼此的心情。而小风琴促成了热特律德感情世界的变化,她在音乐中感受到了雅克的爱,小风琴也使牧师意识到自己对小盲女的感情,这些都为以后的种种变故埋下了伏笔。因此,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音乐对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不可或缺,起了很大程度上的推动作用。

二、主导动机的借用

主导动机是一个音乐术语,其定义为“一个简短、反复出现的音乐片段或主题,用于标示某人、物或者概念”[4]。主导动机是瓦格纳的朋友沃尔佐根创造的名词,意指瓦格纳的后期作品基本写作技巧之一,即指用音乐动机来象征人物、剧情及重复概念的运用。将此手法借用到文学,主导动机便可以指一个反复出现的意象、象征或者短语,与特定的人、物或者概念发生联系,从而可以塑造人物的性格,刻画人物的情感。在《田园交响曲》这一文本内,反复出现的主导动机就包括《圣经》,这一意象自始至终贯穿全文,对标示主人公及其情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将宗教贯穿整部小说并不是《田园交响曲》独有的特征,纪德在其他诸多作品中也将宗教作为主导动机,推动故事的发展,甚至决定主人公的命运,如也是纪德的作品《窄门》等。但在《田园交响曲》一书中,《圣经》可以说是故事的源头,是所有的矛盾的集合点,也是故事的终结。

首先,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是基督新教的牧师,他带回盲女热特律德便是“出于天性,又基于道德原则”,当妻子质问他对小盲女的安排时,他说自己是带回了迷途的羔羊。我们可以看到,牧师刚一开始是出于善心或者说是出于“本能”——而这“本能”是他的信仰,是主赋予他的——将可怜的女孩带回了家。因此,小盲女被收养这一事件从一开始就被贴上了宗教的标签,她因上帝对牧师的点化而得以有机会重获新生。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牧师开始了对热特律德的教育,最初并无成效。后来遵照友人马尔丹大夫推荐的方法,耐心地进行摸索。这期间,妻子对他的尽心尽力冷嘲热讽并时常干扰,认为他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小盲女身上,而对自己的孩子们却不够尽心。牧师认为自己的做法无可厚非,因为他非常能够理解耶稣的亡羊之喻:“一个人如果有一百只羊,走失一只,他不是要将九十九只羊丢在山上,去寻找那只迷途的羊吗?”,当热特律德开始露出笑容,终于开了窍时,牧师认为这只找到的羊带给牧羊人的快乐,要远远超过那九十九只没有走失的羊。所以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在对小盲女的教育过程中,牧师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愉悦感,这是其妻子和孩子都不曾带给他的感受。

热特律德的智力得到开发后,便非常渴望阅读,而牧师主要让她阅读的就是《圣经》。但是事情并没有完全按照牧师的想法往下进行,他的大儿子雅克闯入了他和热特律德和谐的生活。牧师甚至产生了嫉妒的感觉,虽然他不敢面对自己这不被道德允许的感情,但他也决不允许儿子对热特律德的接近。此时,《圣经》成了他爱的挡箭牌。他同儿子争论宗教的教义,想使自己的行为得到理论的依据。面对热特律德天真的表白,他说“爱里面从来没有恶”,当小盲女想弄清楚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否给他人造成了伤害,是否是罪恶,牧师的辩白溃不成军,无法自圆其说:

“您可常对我讲,上帝的法则就是爱的法则。”

“这里所说的爱,已不是一般人所讲的,而是慈爱。”

“这么说,您爱我是慈爱啦?”

“你完全清楚不是吗,我的热特律德。”

“那么您就承认,我们的爱脱离上帝的法则啦?”

……

“热特律德……你认为你的爱有罪吗?”

她立刻纠正:

“是我们的爱……我想应当这样看。”

牧师用《圣经》作为自己爱的借口,却无法用《圣经》为自己作完美的辩护。小盲女的率真与牧师的唯唯诺诺形成鲜明的对比,正如基督所言:“你们若是盲人,就没有罪了。”俗话也说,无知者无罪,小盲女在牧师的蒙蔽下看不到他人的痛苦,因此能够坦荡地面对这份禁忌的爱情;而牧师则知罪犯罪,所以心灵不能得以平静。所以,当小盲女重见光明,她不仅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美丽,更看到自己因无知的罪孽而带给他人及自己的痛苦。牧师的妻子因背叛而伤心,雅克成为天主教神职人员,而自己也永远失去了可能的爱情。她绝望地选择了死亡,重新恢复“盲”的状态,到上帝那里去等待幸福。

由此可见,《圣经》作为这本小说的主导动机,与故事的主人公牧师和小盲女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对塑造其人物形象和理解其故事内涵起到了重要的烘托作用。

三、结语

诚然,《田园交响曲》这一小说的音乐性并不仅仅体现在这两方面。小说分为第一篇和第二篇,第一篇的叙述娓娓道来,第二篇匆匆结尾,小说在叙述节奏上的变化也可以体现其音乐感。此外,即使不进行过多的思索,只是纯粹的阅读,我们也可以体会到其文笔的细腻流畅和语言的自然清新,给人以音乐的享受。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讲,小说使用的语言符号是形式和意义的结合,是语音和语义的统一体。正如索绪尔所说:“语言可以比作一张纸,思想是正面,声音是反面……在语言里,我们不能使声音离开思想,也不能使思想离开声音”[5],因此《田园交响曲》小说具有的音乐性不仅使小说具有独特的形式和充实的内容,更赋予其符号的意义,使其具有更为宽广的艺术空间。

[1]李玉民.纪德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

[2]兰波,王以培译.兰波作品全集[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

[3]柳明九.法国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4]迈克尔·肯尼迪,唐其竞等译.布尔恩.牛津简明音乐词典[K].牛津大学出版社,1980

[5]索绪尔,高明凯译.普通语言学教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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