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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庄的水体思维及其对古代文学的影响

2013-08-15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惠子刀刃庄子

王 玲

一、何为水体思维

要了解水体思维,首先要了解水。水是我们日常最熟悉的物质之一。曾经协助丰臣秀吉统一全日本的大将军黑田孝高,善于用水作战,曾用水攻陷了久攻不下的高松城,因此在日本历史上有“如水”的别号,他曾写过“水五则”:

(一)自己活动,并能推动别人的,是水。

(二)经常探求自己的方向的,是水。

(三)遇到障碍物时,能发挥百倍力量的,是水。

(四)以自己的清洁洗净他人的污浊,有容清纳浊的宽大度量的,是水。

(五)汪洋大海,能蒸发为云,变成雨、雪或化而为雾,又或凝结成一面如晶莹明镜的冰,不论其变化如何,仍不失其本性的,也是水。

水体思维体现的是水的这几点特性——流动性、包容性和颠覆性。这样的思维方式在老庄的思想中体现得比较明显。

二、老庄的水体思维

(一)流动性

流动性,是指思维不僵化,思想中显现出灵动的思维特点。在行动上表现为适应性。

美国学者 S·艾兰(Sarach Allen)在《〈老子〉与〈孟子〉中的基本喻象》一文中指出:“中国哲学中最主要的基本喻象是水及其润育的植物,作为概念,喻象并不是静止的,而是利用着固有在原始模型中潜在的意象。”这里所讲的“喻象并不是静止的”,便是它的流动性。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译文:庄子和惠子一道在濠水的桥上游玩。庄子说:“鯈鱼在河水中游得多么悠闲自得,这就是鱼儿的快乐呀。”惠子说:“你又不是鱼,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呢?”庄子说:“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儿是快乐的呢?”惠子说:“我不是你,固然就不知道你的想法;你本来就不是鱼,你不知道鱼的快乐,这是可以完全确定的。”庄子说:“请允许我从最初的话题说起。你说‘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等等,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鱼的快乐而却又问我,所以我说我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的。”

庄子与惠子的这个濠梁之辩,与公孙龙的“白马非马论”、王充的“神形利刀论”等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几个哲学辩论之一。长期以来也被批判为不可知论的典型案例。从庄子的这个思辨中,我们可以感觉到不囿于陈式的思维方式。这就是水性思维的流动性,不拘泥于某个特定的位置。

水体思维的流动性还表现在适应性上。水能充满杯子,变成杯子的形状,但是杯子不会是水的形状。水会因为容器的不同改变自己的形状。这种适应性在《庄子》里的丈夫蹈水和庖丁解牛中有比较明显的表现。

《庄子·达生》篇中说吕梁丈夫蹈水的故事道:孔子观于吕梁,县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汩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总而言之,现阶段房屋建筑工程数量及规模已然呈现出逐年增长的发展态势,因此为更好的保障房屋建筑工程质量,实现工程稳定有序建设目标,相关管理部门就应从认清建筑土建施工中质量监督管理重要性入手,结合工程具体建设需求,构建科学且长效土质量管理机制,及时发现工程施工中存在的风险因素,更好的降低工程事故发生几率。

译文:孔子在吕梁观赏,瀑布高悬二三十丈,冲刷而起的激流和水花远达四十里,鼋、鼍、鱼、鳖都不敢在这一带游水。只见一个壮年男子游在水中,还以为是有痛苦而想寻死的,派弟子顺着水流去拯救他。忽见那壮年男子游出数百步远而后露出水面,还披着头发边唱边游在堤岸下。孔子紧跟在他身后而问他,说:“我还以为你是鬼,仔细观察你却是个人。请问,游水也有什么特别的门道吗?”那人回答:“没有,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我起初是故常,长大是习性,有所成就在于自然。我跟水里的漩涡一块儿下到水底,又跟向上的涌流一道游出水面,顺着水势而不作任何违拗。这就是我游水的方法。”孔子说:“什么叫做‘起初是故常,长大是习性,有所成就在于自然’呢?”那人又回答:“我出生于山地就安于山地的生活,这就叫做故常;长大了又生活在水边就安于水边的生活,这就叫做习性;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这样生活着,这就叫做自然。”

这里,所谓“从水之道而不为私”,即是说符合水的自然规律而不凭自己的主观意志去左右它。

《庄子·养生主》中讲述庖丁解牛的故事: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却,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译文:厨师放下刀子回答说:“臣下所喜好的是自然的规律,这已经超过了对于宰牛技术的追求。当初我刚开始宰牛的时候,(对于牛体的结构还不了解),(看到的)没有不是全牛的,(和一般人所见一样)。三年之后,(见到的是牛的内部肌理筋骨),再也看不见整头的牛了。现在宰牛的时候,臣下只是用精神去和牛接触,而不用眼睛去看,就像视觉停止了而精神在活动。顺着牛体的肌理结构,劈开筋骨间大的空隙,沿着骨节间的空穴使刀,都是依顺着牛体本来的结构。宰牛的刀从来没有碰过经络相连的地方、紧附在骨头上的肌肉和肌肉聚结的地方,更何况股部的大骨呢?技术高明的厨工每年换一把刀,是因为他们用刀子去割肉。技术一般的厨工每月换一把刀,因为他们用刀子去砍骨头。现在臣下的这把刀已用了十九年了,宰牛数千头,而刀口却像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的。牛身上的骨节是有空隙的,但是刀刃没有厚度,用这样薄的刀刃刺入有空隙的骨节,那么在运转刀刃时一定宽绰而有余地(游刃有余)了,因此用了十九年而刀刃仍像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一样。虽然这样,可是每当碰上筋骨交错的地方,我一见那里难以下刀,就十分警惕而小心翼翼,目光集中,动作放慢。刀子轻轻地动一下,哗啦一声骨肉就已经分离,像一堆泥土散落在地上了。我提起刀站着,为这一成功而得意地四下环顾,为这一成功而悠然自得、心满意足。拭好了刀把它收起来。”

这里,游刃有余,水体思维让刀像水一样看得见每一个空隙。正因为水体思维的流动性和适应性,水本身是无形的,但却可以随物赋形、千变万化,这是自然之道。

(二)包容性

水有容清纳浊的宽大度量,水是世界上唯一一种能包容一切的有形物质,这在老子的思想中有明显体现。水体思维的包容性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尊重差异。“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水通达而广济天下,奉献而不图回报。它养山山青,哺花花俏,育禾禾壮,从不挑三拣四、嫌贫爱富。它映衬“荷塘月色”,构造洞庭胜景,度帆樯舟楫,饲青鲥鲢鲤,任劳任怨,殚精竭虑。它与土地结合便是土地的一部分,与生命结合便是生命的一部分,但从不彰显自己。

它因时而变,夜结露珠,晨飘雾霭,晴蒸祥瑞,阴披霓裳,夏为雨,冬为雪,化而生气,凝而成冰。它因势而变,舒缓为溪,低吟浅唱;陡峭为瀑,虎啸龙吟;深而为潭,韬光养晦;浩瀚为海,高歌猛进。它因器而变,遇圆则圆,逢方则方,直如刻线,曲可盘龙,故曰“水无常形”。水因机而动,因动而活,因活而进,故有无限生机。

水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不管置于瓷碗还是置于金碗,均一视同仁,而且器歪水不歪,物斜水不斜。

二是居下。《老子·六十六章》中说道: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

译文:江海之所以能成为千百河谷之水归顺之处,是因为它在河水的下游,所以才能成为千百河谷的统帅。

水这一最能体现自然性的自然之物,滋养着万物的生长,使其不断繁衍,生生不息。无论动物植物还是禀赋五灵之秀的人,其生存都是离不开水的,水是有生之属安身立命的根基所在。水居下而纳万物,这就是水体思维博大之所在。

(三)颠覆性

水有自己的流动方式,朱大可在《流氓的生命周期》中说:“水体语法的规则通常是如此构筑的:首先是某种坚定的流动气质,除非遭到严酷的冻结或阻挡,它拒绝服从于一个闭抑的空间;其次,必须穷尽它所面对的空间,只要它自量充足,它就要探入世界的所有缝隙;第三,在水与土地之间出现了互相敌视和征服的迹象,水像永恒的刀锯,在时间的声援下,使诸山崩解,大陆破裂成碎片,并借助周期性泛滥对空间进行广泛的掠夺。”这呈现的就是水体思维的颠覆性。

《庄子·逍遥游》中写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译文:北方的大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做鲲。鲲的体积,真不知道大到几千里;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就叫鹏。鹏的脊背,真不知道长到几千里;当它奋起而飞的时候,那展开的双翅就像天边的云。……“鹏鸟迁徙到南方的大海,翅膀拍击水面激起水花,波及千里远,然后拍击大翼,凭借旋风直上高空。它是乘着六月的大风而飞去的。”

三、老庄的水体思维对古代文学的意义

自老子提出“上善若水”之后,这种“以水喻道”,流动性、包容性和颠覆性的思维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中国古代文艺理论思想家的创作,以至每逢他们在强调文学创作的“合于自然”原则,亦或追求“天人合一”的理想审美境界之时,我们都能从中觑见“水”这一“几于道”的物质作为喻象而出入其间。

然而,这种“出现”也仅仅止于作为一种喻象而存在。与“水”不同的是之后提出的“气”,却逐步由一种喻象继而发展成一种概念。“气”这一概念在中国古代文论体系中是作为基本概念而固定下来的。从孟子的“我善养浩然之气”(《孟子·公孙丑上》)的“知言养气”说,到曹丕《典论·论文》中的“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的文气说;从韩愈的“气盛言宜”论到宋明理学标举的圣贤气象等等,这一重要概念,说义甚繁。然而,“气”的概念亦是来源于水的。这正是水体思维颠覆性的体现,水不拘泥于一种物质形态,无常形而为气。《说文解字》训“气”为“云气”。可见最初的“气”是与水相关的。“气”亦是把水的蒸发形态作为它的模型而存在的。对人而言,“气”字面上是呼吸,较抽象的意义是有生气或有生命力——其贯通全身并给人以生命。正如《淮南子·原道训》中所说:“夫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

但“气”之无形又是有别于“水”的。正因为“气”的这种无形,“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使其更接近于老子所讲的“道”。“道”亦是无形,无法捉摸的。而“气”是“水”的蒸发形态,亦可看作是“道”在运动过程中呈现出的“象”,这样,就可以用另一种关系来看待“水”——“气”——“道”。“气”作为“象”,是“水”(物)与“道”二者间的中介。 那么,“气”较之“水”是更加“几于道”,更合于自然性的,我想这即是“水”只是停留在作为一种“道”或“自然”的喻象,而“气”却最终发展成为中国古代文论体系中的基本概念的症结所在。

[1]陈荣捷.中国哲学文献选编[M].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7:163

[2]S·A 艾兰(Sarach Allen).老子与《孟子》中的基本喻象,转引自《道家文化研究》第十五辑[M].三联书店,1997.8:189-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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