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红 马倩如

买房“藏金”的国企贪官
——同煤集团原副总经理赵生龙的蜕变之路

■刘永红 马倩如

买房的目的，不外乎两种：居住，投资。大同煤矿有限责任公司原副总经理兼煤炭运销总公司总经理赵生龙，又创造性地发明了买房的另一种用途——“藏金”。赵生龙有点特别。好几百万元的受贿赃款让他如坐针毡，但他不敢存进银行，因此他想方设法要找一个最安全、最隐蔽的“藏金”之处。他在太原市一个小区买了一套房子，专门用来存放受贿得来的赃款，还买来三合板，在床里做了一个隔层——取名为“床箱”。

2011年9月19日，临汾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大同煤矿有限责任公司原副总经理兼煤炭运销总公司总经理赵生龙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一案作出一审判决：赵生龙犯受贿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财产30万元；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财产30万元。追缴犯罪所得人民币829万余元、非法所得人民币778万余元上缴国库。

庭审：梦醒时分

2011年9月6日，临汾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赵生龙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案。

在法庭调查过程中，赵生龙的声音一直很低沉。

“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说话很直，也很倔，在单位里可是说一不二的。”记者的邻座也许是难以适应赵生龙“被告人”和“同煤集团副总经理”身份上的巨大差异，感慨万分。

赵生龙的认罪态度很好，对起诉书指控的绝大部分犯罪事实都予以认可，而且使用最多的一个词是——“就是”。

“我1972年参加工作，受党的教育多年。在过去的工作单位，领导都给予我亲切的关怀和帮助，从而使我不断进步。党和人民也给予我较高的职务……我感到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我十分悔恨。给党的形象抹了黑，十分痛心。归案后，我积极主动交代犯罪事实，积极退赃，请求法庭肯定我的认罪态度。今后，我要努力改造自己，立功赎罪，争取最大限度地得到组织的理解和认可。”

赵生龙最后陈述的前半部分有些老套，只是到了结尾才显现出几分喜剧色彩。他竟然忘记自己是站在被告席上，无意间说出一句“官腔”——“我的讲话完了”，引起了旁听席上的一阵哄笑。

回首赵生龙57年的人生道路，不能说不如意——

在职务上，他从一名普通的干事一步步走上同煤集团副总经理的位置，成为副厅级干部；在政治待遇上，他曾任长治市政协副主席，后当选为大同市第十三届人大代表；在精神荣誉上，他多次被评为省劳动模范，多次被授予“五一劳动奖章”；在收入上，自2000年底担任省煤运公司长治分公司经理以来，十年的时间，工资、奖金、福利及各种分红高达700多万元，平均年收入是2010年山西省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5648元）的45倍……

他曾有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也曾有积极进取、功成名就的中年时期，本可以安享儿孙绕膝、轻松舒适的金色晚年。可惜，年近六旬的他，如今不得不在高墙铁窗内度过孤苦凄凉的余生……

卖官：经理也疯狂

在人们印象中，“卖官”似乎是县（市）委书记的专利。赵生龙虽只是个运销公司的经理，却深谙权力的魔力，在五年时间里“批发官帽”二十多顶，成为经理级“官帽批发商”。

从2000年11月被省煤炭运销总公司任命为长治分公司经理，到2005年3月的四年多时间里，赵生龙共收受27人财物，受贿次数达185次，共计人民币273万余元。受贿的时间，多数集中在春节和中秋节之前，行贿人送钱的目的不言自明，或为提拔重用，或为调整更好的职位；有的是事前请求“关照”，有的是事后表达“谢意”。而赵生龙在贿赂面前表现得很是“大度”，几千块不嫌少，上百万元不嫌多，在来者不拒地收受贿赂后，他也努力“收到做到”，基本上满足了大多数请托人的要求——为他们安排了“更理想”的职位。在送礼的27人中有21人的职务“如愿以偿”地得到提拔或调整。

在给赵生龙送钱的27人中，最为舍得、最大手笔要数桑长柱了。2001年3月，赵生龙刚走马上任煤运长治分公司经理不久，就将桑长柱由长治分公司驻郑州办事处副主任提拔为正科级主任；2004年7月，又任命桑长柱为长治市明华煤业有限公司经理。为感谢赵生龙的知遇之恩，桑长柱决定滴水之恩涌“钱”相报。2002年3月、2003年3月、2005年初，在赵生龙准备出国考察前，桑长柱先后8次送上13万美元（折合人民币107万元）。

和桑长柱情况相同的还有很多，任春茂是又一例。2001年4月，任春茂被任命为襄垣县煤运公司经理。为感谢赵生龙的提拔，任春茂给赵生龙送上2万元现金。2002年至2004年，又连续三年在春节和中秋节前，先后5次送给赵生龙现金5万元。

被掌管着仕途命运的个人是这样,被掌握着公司前途的下属单位也不例外。为了得到赵生龙的支持和关照,先后有下属单位的4个经理加入了给赵生龙行贿的行列。2001年至2005年，屯留县煤炭运销公司经理先后9次送给赵生龙10万元现金。2001年至2004年，长治市郊区煤炭运销公司经理以过春节、中秋节为名，先后7次送给赵生龙现金10万元。

法庭上，公诉人问赵生龙“桑长柱为什么要送你这么多美元”时，他答：“我对桑长柱印象很好，他工作能力很强，人很实在，我方方面面对他也很关照。我在长治工作期间，给他调整过两次工作，桑长柱为了感谢我而给我送钱。”

对于桑长柱送的13万元美金是为了出国使用还是礼金，赵生龙毫不犹豫地回答：“两种意思都有，主要是桑长柱为了感谢我，以出国使用为借口，给我送的礼金。”

公诉人问赵生龙：“离开长治后，长治分公司的人过节时还给你送过钱吗？”他答：“没有。”

由此可见，在他任煤运总公司长治分公司经理时收受的近两百次钱财，都是冲着他长治分公司经理的职位而来的，也就是冲着他手中的权力而来的。

卖权：我的地盘我做主

2005年6月,赵生龙被任命为同煤集团副总经理兼煤炭运销总公司总经理。从长治到大同，从分公司经理到集团副总经理，新的职务给赵生龙带来了更大的权力，他也审时度势，及时调整了业务范围，由卖官转化为卖权——在批煤、调整煤炭计划上做起了文章。

赵生龙卖权的最“成功范例”是实现了“空手套白狼”的神话。也许你不相信，郝振杰就是最好的例子。

郝振杰是赵生龙在长治任分公司经理时的司机。2006年1月份，两人在一起聊天，当得知老部下现在的处境不尽如人意后，赵生龙不忘旧情，仗义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到我那儿发煤吧。当个体户多自在，像我给共产党干了一辈子，有什么意思。”但赵生龙深知郝振杰的家底：除了会开车外，连启动资金都拿不出来，便建议他先到秦皇岛找个“可靠”的中间户。接着，赵生龙还亲自牵线搭桥，给他联系了中间户杨平和第一个客户。而在此后的合作中，两人也配合得很是默契，郝振杰负责联系赵生龙发煤，赵生龙决定装煤数量，在发煤过程中如果出现问题，郝振杰便联系赵生龙出面协调。

从2006年3月至2009年4月，郝振杰通过赵生龙，为张家港保税区鑫东鸣贸易有限公司、通辽市东明电力燃料有限公司、通辽市万杰贸易有限公司与同煤集团分别签订52.75万吨、32万吨、29万吨的煤炭购销协议。

从2006年3月开始发煤后，赵生龙经常关切地向郝振杰询问，发煤情况还可以吧，价格还可以吧。郝振杰知道，赵生龙是煤炭行业的专家，对煤炭的行情、差价应该了如指掌，他的这种“关切”不过是一种暗示。害怕失去赵生龙这座靠山的郝振杰立刻心领神会，2006年10月的一天，他把100万元人民币装在两个茶叶礼品盒里，送给赵生龙。从此后到2008年春节前，为感谢赵生龙的帮助，并希望在以后的批煤发煤中能继续得到关照，郝振杰先后6次送给赵生龙人民币150万元、欧元10万元、美元7万元，共计（折合）人民币307万余元。

郝振杰送给赵生龙的300万元从何而来？要知道，从2006年4月到2008年4月，短短两年时间，杨平先后付给他的佣金就近600万元，送给赵生龙的300万元不过是其中的一半。

郝振杰把他和赵生龙之间的关系概括得一针见血，“我只是一个开车的，我之所以能从同煤集团批上煤，全靠赵生龙帮忙，这样我才挣了钱。给赵生龙送钱还为了下一步找他批煤”。

赵生龙从2005年6月任同煤集团副总经理兼煤炭运销总公司总经理以来，共收受郝振杰等9人贿赂计人民币555万余元。除郝振杰是他的老下属外，其余绝大多数都是想利用他的职权和同煤集团签订煤炭购销意向书的公司、企业的负责人。

巨额财产：难以说明合法来源

2011年3月27日，太原市银河苑小区2栋6层10号。当侦查人员打开赵生龙所说的“床箱”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里面除了人民币就是美元，一捆一捆的，很多还带着各个银行的封条。经银行工作人员两天的清点，“床箱”里共有人民币623万余元、美元13万余元……

侦查人员从太原银河苑小区、大同国际丽都住宅楼及赵生龙的办公室等处共扣押现金人民币1405万元、美元28万元、欧元13万元，另有15万元银行存款单、12万元银行卡。

省检察院反贪局认定，赵生龙的家庭财产及支出包括六部分：现金、存款、房产、车、债权、支出，合计人民币2637万余元。在各地共有11套房产，其中太原5套，大同2套，朔州、怀仁、长治、河北抚宁县南戴河各1套，房价合计550万元，减去用公积金交纳的房款及旧房增值部分，房价最后合计为542万元。房价最高的是太原市旱西关38号商住楼，购房价为147万元。大同市国际丽都住宅楼，房价虽为75万元，但装璜费用高达40万元。

2010年10月，赵生龙购奥迪轿车一辆，车款为48万元。

赵生龙的家庭收入，包括五部分：赵生龙个人收入、其妻刘某个人收入、女儿的银行存款利息、婚丧嫁娶礼金、债务等，合计人民币1029万元。

参照国家统计局山西调查总队出具的山西省城镇居民人均年消费支出表，经计算，赵生龙和其妻刘某自1978年结婚至2010年，全家消费性支出总共为35万元。

临汾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1972年4月至2011年3月，赵生龙家庭财产与支出合计人民币2637万元（含美元28万元、欧元13万元），家庭收入合计人民币1029万元，违法犯罪所得人民币829万元。家庭财产与支出减去家庭收入，再减去违法犯罪所得，差额部分合计人民币778万元，赵生龙不能说明其合法来源。

公诉人提示：多收受一捆钱，就多丧失一分自由！

面对煤炭运销企业与日俱增的雄厚资本，面对举手之劳就给购煤商带来的不菲利益，赵生龙隐隐地看到了自己的“价值”——能给别人带来源源不断的巨大财富。他的心理开始失衡，觉得“得到的”和“付出的”相差太大。心理的失衡导致了价值观的扭曲！他开始用金钱的多少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一年近70万元的合法收入仍不能让他满足，在他的主观世界里逐步把权力潜移默化为赚钱的能力，把党和人民赋予他经营管理企业的权力转变为谋取个人私利的工具。当下属带着温情脉脉的面纱送来过节的心意，当购煤商带着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送来钱财，他都心安理得地一一笑纳。但是就在一次次收下他人财物的同时，他也一步步滑向了犯罪的深渊。

每一位国家工作人员，每一位权力行使者，都应以赵生龙为戒。超越法律红线，处心积虑谋取个人私利，最终都会像赵生龙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赵生龙依靠合法收入本可以过上安逸富足的生活，而贪婪却最终毁掉了他的一切！此时此刻，那收受的一捆捆人民币不是富裕的象征，而是依法定罪量刑最有力的证据！多收受一捆钱，就多丧失一分自由！因此，绝不能把权力异化为牟取个人私利的工具，绝不能把权力变成金钱的附庸！

国家工作人员要时刻牢记：权力必须依法行使，权力必须自觉接受监督！否则，赵生龙的今天就会是某些人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