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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尔维尔《白鲸》创作中的流动意识

2013-08-15朱喜奎青海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西宁810007

名作欣赏 2013年15期
关键词:霍桑梅尔白鲸

⊙朱喜奎[青海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 西宁 810007]

作为19世纪中期美国浪漫主义时期有名的杰作,梅尔维尔的《白鲸》在心理和宗教方面都有开放的不确定性。小说第十章中以实梅尔老早就声称“自己是地地道道的长老派会员”,并且梅尔维尔本人也同样在正统加文主义思想地孕育下长大,然而,在他创作小说《白鲸》时,他不仅生活在食人族和捕鲸人中间,而且“畅游在图书馆的各类图书资料中”,作为海员的特殊经历和自我教育使他获得了自由,表达了其思想的包容性,既“向不同地方的神职机构开放”。他以满腔的热情拥抱着不确定性,霍桑曾经这样评论他说:“他既不会相信,也不会在他的这种不信中感到惬意。”这说明梅尔维尔的思想总是在徘徊,他不想把他的意识固定在某一个或几个点上,他的思想意识处于不断地流动之中,并在流动中寻求答案,在寻求中他感觉到也许就根本没有答案,而是一种容纳,一种包含,其小说《白鲸》中的世界是这样,它所折射出的人类的世界更是这样。

1851年春天,梅尔维尔和霍桑之间的友谊发展得如火如荼,霍桑的妻子索菲亚霍桑对梅尔维尔做出了这样的评价:“梅尔维尔那新鲜、诚实、闪光的大脑一直处于流动意识的状态。”当她提到“流动的意识”这个词时,她不仅道出了梅尔维尔创作这部小说时的思维特征,而且总结了当时梅尔维尔所有小说创作的艺术特色。也许索菲亚夫人的这个评价受到了爱默生的启发,因为爱默生曾说:“自然不是固定的而是流动的。”而且,“如果说起意识,也不是固定的”。爱默生本人在传统信仰的突破中也持有不确定的观点。他在美国青年自我思想解放方面高度赞扬了思想的流动性。19世纪50年代初,梅尔维尔不仅作为一个与其文化切断关系的遗弃者而质疑其本人所接受的思想观点,而且在变化和流动性方面成为了一个榜样式的美国作家。在创作中他的思维一直处于转移变化之中,在享受美景时,他只是品尝“暂时的感受”,很警惕这种情感的普遍应用,以免会导致自我欺骗。同样,他的社会情感也被片刻的真实所突显。他在给霍桑的信中这样写道:“在我的内心中神性的迸发是自发和短暂的,当你有这种情感时就抓住它。”在所有的意识问题上他一直在寻找一种观点,“一直不能定下来”。这一点儿也不会令我们奇怪,《白鲸》本身就是一本充满意识变化和转移的书,一直在搜索它的意义,不受制于任何唯一的答案。

在小说《白鲸》的许多方面,我们都能看到这种思想流动和多维的表达。开始的时候,梅尔维尔带着多维思考的头脑在图书馆的各类图书资料中搜索,他把收集来的门类繁多的图书资料融入自己的《白鲸》中,在不断地解释和重组中交替使用和检验它们。很快,这本书在其开篇的摘录中显示了各种观点的开放性,《白鲸》成为了这种摘录的百科全书,伊温特·威客尼克(EvertDuyckinck)称它是“思想的大杂烩”,威客尼克一直是梅尔维尔的好友,自认为很了解梅尔维尔,但是梅尔维尔思想的自由也令他吃惊,梅尔维尔这样做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对所了解到的欧洲和美国文化进行具有启发性的总结和归纳,他不仅大量阅读,而且对这些文本进行拼凑,让它们彼此互相评论。如:“古舟子吟”和“约伯记”等。结果《白鲸》就像雪莱的“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或者像歌德的“浮士德”一样,成为了文化文学的综合体,像这样的“大杂烩”在文学史上很有新意,而且非常恰当地反映了时代的特征,这种知识的大杂烩打破了当时美国小说的传统叙述模式,表现了一种文化和宗教的解放。

梅尔维尔的多面性和思想的不稳定性不仅表现在他的摘录和典故中,而且表现在他的思维和戏剧化场景描写中,在个人行为发生的特有场景中,梅尔维尔常常会使人物产生某种情绪,但很快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使情绪中断,读者也就不能在足够长的时间内享受和体会这种情绪,随着作者描述的转变而发生情绪的变化。如在描写大鲸无声无息地在平静中聚拢起来时,读者只是品尝了一下短暂的美好景象。以实梅尔说:“我们在内心深处自我沐浴于永恒的欢乐的春风之中。”然后,他被迫放弃了这种安详,一条被利铲砍中的大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大鲸痛得发了狂,便在水里乱折腾,把它的能活动的尾巴像连枷打谷子似的死命乱打,四处挥舞它身上的那把利铲,杀伤起它自己的同类来。”也令船员和读者惊恐,在中断人物内心状态的描写中,作者先是描写以实梅尔欣赏大鲸们在水里自由自在、平静安详地畅游,场景的平静带给人物和读者的也是内心的平静,但这种平静在作者意识地控制下,很快发生了跳跃,转而开始描写大鲸的疯狂和暴力,人物和读者的心境也随之发生了急剧性的变化。这种描写在小说中随处可见,在“手捏一把”一章中,以实梅尔一边捏着一条死鲸的油脂,一边沉浸在对美丽自然的畅想中,“我让双手沐浴在那些柔和轻软地捏碎了的小球中,而这些小球几乎在一小时之内又凝结成块;鲸油在我的手指间被捏碎时,充分释放出它的肥腻的流质,犹如熟透了的葡萄释放出它的汁液,我嗅那未受污染的香气时,简直就是在闻春天紫罗兰的气息,我可以向你宣告,眼前我是生活在一片发散出麝香气味的草原上”。这种美妙的感觉以至于使他把那可怕的复仇誓言忘了个一干二净,并决心洗心革面,再也不干这一行了,“我沐浴在鲸油中时,感到种种敌对意气、暴躁情绪、邪恶念头顿时化为乌有,感觉到达一种神圣的解脱境界”。至少在此刻,他这种充满爱意和挣脱邪恶的情感是真实的,它似乎表现了一种永远挽救他的一种心灵的转变。然而,作者却笔锋一转,使这种情感变得不仅短暂而且令人质疑,说这种情感伴随着一种“奇怪的疯狂”。我“捏呀!捏呀!捏呀!捏了整整一上午,我捏那鲸脂,捏到了我自己几乎溶解在其中的地步;我捏那鲸脂,捏到了自己进入一种奇特的疯狂状态,不知不觉捏起同伴的手来”。在此,他的打断起初似乎是一种希望,然后更是一种质疑,心境从原先的平静变为后来的疯狂,这些描写都是作者意识从乐观向悲观的一种流动,而在有些地方,却恰恰相反,它是一种从悲观向乐观的流动。

在“炼油间”一章中,作者从以实梅尔的视角描写了炼油间的恐惧,通红的炉火像一条条火蛇翻卷着奔向司炉的脚下,一个个疯狂而狰狞的面孔好似黑暗中坟地的魅影,以实梅尔自己被裹在黑暗中,掌着舵,指引着这条大船在大海上前进,“我面前似乎没有别的,只有一片漆黑,时不时地被血红的炉火的闪光照得阴森森地 人,不管我脚下的飞快地向前奔的东西是什么,与其说是它在投向任何一个前方的港口,不如说是它在逃离一切留在后面的港口,我身上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僵硬的感觉,与死亡的感觉一样。”在以实梅尔的脑海里有的只是黑暗、恐惧和死亡,这种意识使以实梅尔产生了幻觉,进入了小睡状态并转了个身,背对着船头和罗盘,眼看着灾难即将降临,眨眼间,他又掉过身来,及时阻止了翻船的灾难,从而摆脱了这个不自然的半夜的幻觉,避免了由于逆风而酿成船毁人亡的惨剧,为此他感到高兴和满心感激,意识也转变为清醒和愉悦的。

梅尔维尔思想的流动除了场景描写之外,可以说渗透在小说整体叙述的角角落落。比如当以实梅尔第一次描述亚哈脸上和脖子上的疤痕时,他不仅让读者看得真切,而且进行了与之相关的一长串联想,从不同人物的角度对疤痕产生的原因进行了不同的分析与解读,曼克斯老头说:“这是一条从头到脚的胎记”,盖海德的印第安老头说:“这是海上激烈生死搏斗的结果”,而叙述者以实梅尔不是在这两者间做出选择,而是通过与自然现象相联系使之更为复杂,“它像是因电击而劈出的一道垂直的缝”。小说中的亚哈人物形象随着作者意识的流动更是变化多端,成为了一个混合体,在暴风雨中紧锁眉头、皮肤粗糙的亚哈是一名南塔凯特的船长,在教友派中他又是一个极其虔诚的长老派会员,时而作者把他描写为骑着战马孤独疯狂的安德鲁·杰克逊,时而他又成了逃跑的约拿,不愿忏悔的约伯;当他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血淋淋的指甲刺进掌心,从而象征了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他的疯狂使他成为了与熟悉的东方魔鬼立约的浮士德、误信诺言的麦克白、其疯狂受到爱他的疯狂男孩儿调节的李尔王、有一条象牙腿的帕修斯以及被自己创造的秃鹰啄食自己心脏的普罗米修斯,好像梅尔维尔的思想也随着亚哈的疯狂在迅速流动,在脑海中搜索这一个个符合亚哈形象的原型。在描写白鲸时,白鲸怪异的喷水最初好似“一根银色的水柱”,然后,“宛如天上的仙境仿佛有一个插着羽毛,熠熠发光的神,从海底冒出头来往上升一般”,又好似费达拉“发现的一个邪恶的幽灵在召唤着人们”,却又似白鲸本身使得船员们本能地巴望着能放一会儿艇子,在第51章中航程的叙述迅速展开,裴廓德号带领着大家横穿辽阔的海洋去面对“比以前更加阴森恐怖的景象”,——那些不可预测的乌鸦、寒冷的海域和暴风雨,“风波险恶的海洋”在“阿萨西提斯的闺房”一章中,鲸骨头被不断地描写为一种宗教圣像,被特朗克的牧师们强加在单纯的岛民身上,在描写白鲸之白时,作者使我们联想到了大理石、山茶花、珍珠、王旗上雪白的四足兽、白人、拜火教的白色叉状火光、白色的尸衣、极地熊、信天翁或者安第斯山顶上的皑皑白雪,它们或者使事物更加优雅,增加一种特殊的价值;或者令人愉快;或者让人看到动人、高贵,象征着纯洁无瑕和神圣的尊严。最后作者的思想落在了白色既无色,代表着虚空,这虚空令人感到困惑和恐惧。

梅尔维尔的这种写作技巧还是得益于霍桑对人们内心秘密的多重解释,然而梅尔维尔的这种交替解释又不同于霍桑,它反映了一种意识的流动,而不像主人公那样描写大脑内部的选择,小说中亚哈身上疤痕意义的解释是开放式的,对于它的揣测处于流动之中,在老海员那充满迷信的解释中我们始终处于不信之中,但又在享受着他们那种可能的解释,隐含的作者在字里行间从不表明自己的立场,只是吸引着读者进入他自己的思维中,作者以一种似真似幻的方式在叙述着这一切。以这种类似的写作风格,梅尔维尔运用巧妙的喻体结构和借代手法引领着我们读者带着流动的意识在作者编织的小说世界中穿梭,使读者充满了无限的遐想和猜测,也使得该小说随着时代的不断前进演变而被赋予了许许多多不同的解读和象征意蕴。

[1]Annette T.Rubinstein American Literature Root and Flower[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8.

[2]Richard H.Brodhead edt.New Essays on Moby-dick[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6.

[3][美]爱默生.美国学者:爱默生讲演集[M].赵一凡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4]常耀信.A Survey of American Literature[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3.

[5]赫尔曼·麦尔维尔.白鲸[M].成时译.上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文中有关该小说引文均出自此书,不再另注)

[6]粱丽娜.试析《白鲸》修辞之含混[J].黎明职业大学学报,2009,(03).

[7]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J].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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