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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亦是“心学”——答评论家孙晓磊问

2013-08-15

躬耕 2013年12期
关键词:心学评论家散文

您的处女作发表在何时、何种报刊?当时的心情如何?您的代表作及迄今您认为最满意的作品是什么?为什么?创作它们时的心境如何?

1958年春,上高中二年级时候,我的“作品”第一次变成铅字,在南阳日报的报屁股上,是一首顺口溜,当时叫“大跃进民歌”。关于这事,曾应约写过一篇《我的处女作》,收在散文集《豆的系念》里,不必再说。嗣后,又在南阳日报、河南日报、郑州晚报发过多篇小诗小文,都很幼稚。现在想,我的差不多算得上“处女作”的散文,应当是1965年第5期《奔流》发表的《散文二题》,一篇叫《日出》,一篇叫《一杆旱烟袋》。陆续寄去三篇,来信说发两篇,信末没署名,只盖了编辑部的公章。(20年后,我才知道责任编辑是徐慎。在省文联见到他,他说:“我是你的伯乐。”我说:“可惜我不是千里马,是一头小毛驴。” )《奔流》是省级刊物,权威得很啊。可只能暗自高兴,不敢张扬,怕说不务正业。自上高中以来,我一直戴着“只专不红”的无形帽子,抬不起头。(还记得,收到45元稿酬。用这笔钱买了几十本文学书,其中有《脂研斋重评石头记》,精装的,不到两元钱。那时我是中学教师,月薪42.5元。)1999年,编四卷本《周同宾散文》时,曾想把这两篇收入,看看太差,舍弃了。文革前的东西都太差,实在羞于再拿出示人。“代表作”云云,自己真说不清。《皇天后土》由于某种机缘,影响大些,算是代表作?说实在话,那99篇中,1/3较好,1/3一般化,1/3较差。我倒看重《古典的原野》里的一些篇什,如《土地梦》、《饥饿中的事情》、《乡关回望》等。(还觉得有若干单篇短文不错,似乎可代表我的创作水平。)凡满意的作品,都是有话要说而又能说得恰到好处的作品,写起来意到笔随称心顺手,隐隐地有一种享受感、迷醉感,造物主创世的成就感和愉悦感。如果写起来别扭,执笔踟躇,意瘠辞穷,如坐针毡,如受洋罪,弄出的肯定是烂货。

您获奖的作品有哪些?您认为获奖的内在原因、社会反响和专家评论是什么。您的创作谈、经验和不足。

在报社、杂志社、文联系统的评奖中,有30来篇作品获奖,不必具体说了。那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证书还在,已积尘盈寸。集成书的作品,《皇天后土》获中国作家协会颁发的首届鲁迅文学奖优秀散文奖,及河南省政府颁发的第三届优秀文艺成果奖,《情歌·挽歌》和《古典的原野》先后获省政府颁发的第二、四届优秀文艺成果奖。《皇天后土》获奖后,写过一篇《获奖者说》,登在大河报,收入《豆的系念》。《古典的原野》获奖后,写过一篇《继续写吧》,发在南阳日报。从那两则小文中,可见我的心迹。说过的话,兹不重复。获奖的事早已是明日黄花,不可再饶舌,再说就成了阿Q,“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作家写创作谈,实在是愚蠢的事,是不自信的表现。有作品在,读者自有褒贬,你还谈个什么。遗憾的是,我已写过不少,自作多情,作传道授业解惑状,何必呢?至于不足,或者困惑,倒值得一说。写了几十年,写出千余篇,是否已经写出了自己?能否再有些进步?我受中国传统文艺思想、文学观念影响太深,如土地趋于板结,古典散文和五四以来散文启发了我,也限制了我,如老了的蚕被茧所缚,想有所突破,有所变革,太难。我还算努力,并没有停止思考,停止探索,但总是找不到门径,大着胆子变了几变,有点儿万变不离其宗,差不多还是那么个模样。盼眼光尖利的评论家指点我,批得体无完肤也好,只要能指出一条路,但迄今没有。读到过几十篇专家的评论文章,几乎没有一篇让我茅塞顿开,如梦初醒。“第一次为农民立言”啊,“写出了农民的生存状态”啊,“留下一份二十世纪中国农村的活的档案”啊,等等,光说好话,大而化之,很少做具体的艺术分析,不能找出作者艺术创造中的症结所在。这是这些年来文学评论的通病。

您的生活经历、工作经历及创作简历,创作的心路历程?

写过一篇长文《我的文学路》,已收进《周同宾散文》第四卷《文心春秋》。该说的都说了。再说几句,我庆幸此生选择了文学。为它,挨过整,受过苦,也得到无尽的快乐、温馨和颇为欣慰的成就感——尽管我的成就还小。算总账,值得。社会认可周同宾不是笨蛋,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您的文学观和创作观念是什么?文学追求是否已成为您生活的一部分?

与其说文学是人学,不如说文学是“心学” 。文学就是要表现人的一颗心。以心换心,以心照亮心,以心感染心,以心启迪心,以心寻求另外的心一块儿律动,以心传递对具有普世价值的真善美的切切呼唤。文学岂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几乎是生活的全部,或者说,几乎是生命的全部。在已经能够体面地活着的前提下,还追求啥?升官、发财本来就没有追求,或没条件和可能追求,在其他方面有所建树——比如成为科学家、律师或者歌星——压根儿就没有过这些想法。除文学,别无选择。我曾说过“嫁给散文”的话,嫁它就要从一而终,决心厮守一辈子,情愿“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曾说过,文学是个白骨精,一旦被它勾引,一生一世别想挣脱。

什么使您选择了创作的道路?您写作的动力是什么?

我开始学习写作,不是为政治、为社会、为人生,或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爱好。读了不少文学书,喜欢了文学,觉得它美,它好,它可爱,它很投我的性情,就想和它结合,从而获得精神的寄托和心灵的安妥。就像少男少女的纯情恋爱,并不事先考虑政治啦、经济啦、地位啦,只是因为爱。爱是感觉,爱是元欲,爱是心心相印,爱是不讲道理的。面对窈窕淑女,君子自然好逑。有了爱,就有了动力,就有了孜孜不倦的坚守。到后来,爱蜕变成了习惯,成了兴趣,成了生活方式,甚至成了生命状态。至于文学的社会功能,那是作品完成之后的事。

在小说、散文、诗歌创作中,您认为最需要知识含量的是哪种文体?最需要艺术天赋和感觉的是哪种文体?

无论哪种文学样式,要想弄好,弄成出类拔萃的作品,都需要多于常人的知识、别于常人的天赋和常人所无的独到的感觉。比较而言,写散文需要广博的知识和学问,写诗需要先天的禀赋,写小说则特别需要对社会现象的洞察能力和对人内心世界的把握、分析、表现能力。顺便一提,对评论家的要求应当更高,不仅需要天赋、学问、艺术感觉,还需要高人一等的胆识、眼光和一下子抓住要害、切中腠理的功夫,说出话绝不是隔靴搔痒,一定是入木三分,比如19世纪俄罗斯的别、车、杜。评论家的修养应当更全面,并不是弄不成创作才去搞评论。刘勰的《文心雕龙》也是优美的诗,陆机的《文赋》、白居易的《与元九书》也是漂亮的散文,《歌德谈话录》、《罗丹艺术论》未尝不可当作小说读,书中有活生生的歌德和罗丹——扯远了,打住。

想象力、艺术感悟力、语言能力,哪方面您表现的更为突出?观念、手法、语言哪个对您更重要?其他艺术形式(比如绘画、音乐等)对您文学创作有影响吗?如果有,是什么影响?

想象力等等都有。如果没有,作品何来。至于哪方面突出,不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认识自己是天下最难的事。观念、手法、语言,三者之中当然观念最重要,观念决定思维,决定好恶、取舍,决定作品的思想倾向和艺术追求。但观念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费老大劲想更新,收效总是甚微。我就是这种情况。无奈,只能因循守旧,依然几十年来的我。我宁肯更注意语言。语言是文学作品的载体。思想、寄托、艺术、风格等等都靠语言体现。语言差,别的都谈不上。我甚至认为,作品的特色首先是语言的特色,一流的作家不可能有二流的语言,冒牌的作家才制造大量语言垃圾。读者接受文学作品,只能通过语言,在欣赏语言的同时,才能领略到作家的思想和艺术。如果语言是水货,稍有修养的读者都不会再读下去。绘画,特别是国画,音乐,特别是民乐,对我的创作是有影响的。起码,国画的聚散、虚实、疏密和“留白”,使我学到文章不可做得太实,不可把话统统说完,要给读者留下充分的审美空间和想象余地。听音乐启发我想到了行文的疾徐和起承转合要有韵律感,语言叙述要有节奏感。自认为,我的一些短文本身也是一幅画,一首民歌小调。

您是先构思后动笔还是边构思边写作?您怎样概括和评价自己的文学创作?您最不满意自己的作品是哪些?为什么?

写短文,只要心里有了一团意思,仿佛立马就有了写法,不必苦苦考虑如何写。写长一些的东西,需要事先在心里盘算盘算,搭个架子,排个顺序。到写时候,往往会变化,不得不变化。写文章不同盖大楼,必先有张精确的蓝图,盖时丝毫不能改变,一变恐怕就会弄成“豆腐渣工程”。写文学作品必须随心遂意,称心如意,一切由心意当家,别人指挥不了,自己也不能不听从心意的铺排。心随境变,意随事迁,文章焉能不紧跟上来?所谓灵感,就是好的构思的突然出现,猛地心里一热,眼前一亮,找到了最能表达心意的字、词、句和美妙的表达方式。概括和评价自己的文学创作,是热心的读者和有兴趣的评论家的事,我不愿也不能评价自己,说高了,自卖自夸,遭人讪笑,说低了,自轻自贱,于心不忍。我最不满意自己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期的作品,因为太轻太浅太甜,太小家子气。那时,还没有从“十七年”左的文学思想的影响中走出。评论家楼肇明当面给我说过,从《马蹄塘纪事》开始,我才从“杨朔模式”的桎梏中初步解放出来。《马蹄塘纪事》曾获首届“《奔流》佳作奖”。其实,现在看,那篇东西也相当差劲。

2008年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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