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人情消费之祸

文/黄金旺 江苏省东台市委党校

中国是礼仪之邦，也是人情社会，正常的礼尚往来，必要的迎送接待，本在情理之中。但问题是，这些年来，“人情消费”过于泛滥，大有变味之势。许多“人情消费”失去淳朴的感情支撑，异化为金钱游戏、势利攀比、权钱交易，成了很多人伤不起又甩不脱的负担和“社会之祸”。畸形的“人情消费”是一个亟待破解的社会问题。

畸形“人情消费”背后的不正之风

近几年来，涉及官员“人情消费”事件频发。

就在今年7月17日中午，河北省沽源县平定堡镇党委书记岳树旺在溢天香酒店为女儿举行奢华婚礼。宴请人员有沽源县政府、法院、交通局、卫生局、森林防火等部门的工作人员和平定堡镇书记、镇长、副镇长、人大主任、武装部、纪委书记等，个人随礼礼金最低3000元，单位最低50 0 0元。当地镇政府多个部门因为参加婚礼而集体放假半天。

岳树旺在接受中央电视台记者采访时说，当天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有450人左右，宴席开了47桌，总共花了3万元。婚礼当天收了484人的礼金，总共礼金数是25万多元。而媒体报道的数据是：婚宴花费20万元，宴请近千人，收礼金百万元。

如此奢华的婚礼居然出现在一个不折不扣的贫困县。相关资料显示，沽源县位于河北省西北部的坝上地区，总面积3654平方公里，人口23万，是一个工业基础薄弱，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国家级贫困县。根据当地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12年上半年，全县机关单位职工平均工资为13706元，粗略估计，该县机关单位职工月平均工资为两千多元。

岳树旺因在女儿婚宴中大操大办、宴请下属和服务对象、收受礼金和红包等违纪行为，受到撤销党内职务处分，违纪礼金被收缴。

今年8月4日中午，陕西省汉中市南郑县公安局交警大队事故科交警张某，因儿子考入大学，广发请帖，在南郑县大河坎某酒店大摆24桌酒席庆贺。参与宴请人员除其亲戚、战友17桌，同学、朋友、单位同事四桌，其子同学两桌外，另有两家汽修厂负责人和一些司机受其亲家相约参加，共计186人。当日共收贺礼43700元。8月5日下午，南郑县公安局召开局长办公会议，决定给予张某行政警告处分，并由本人在交警大队大会上作出深刻检讨，对所收礼金予以退还。同时，在全局通报批评，并在全体民警中深入开展警示教育活动，举一反三，引以为戒……

畸形人情消费成滋生腐败的土壤

当下泛滥的人情消费，已经不属于日常的、互惠式社会消费的范畴。这股过度的人情消费之风，甚至绑架了不同社会阶层，使刚刚解决温饱的人群备感人情往来之压力，令中等收入群体为不断增加的人情支出所困扰，导致某些特殊群体越来越倾向于以“送礼”“走后门”的方式攫取寻租空间。当中国正致力于建设一个法治国家的时候，这种变味的人情消费，对社会道德伦理、清廉党风政风的破坏不可小觑。

有落马官员回顾腐败之路：“大部分人对明目张胆的行贿，基本都能保持头脑清醒，远离腐败；但一裹上了人情的外衣，就难以抵挡了”。这种披上“人情消费”外衣的糖衣炮弹，让很多官员走上了不归之路。

畸形人情消费在很大程度上成为腐败滋生和蔓延的重要土壤，无原则的人情往来可以让党员干部忘掉自己的宗旨，摧毁领导干部的勤廉为民意志，其消极危害作用极大。

首先，畸形人情消费扭曲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我国正在大力倡导并努力建立法治社会，而法治社会建设的最大敌人是人情。在法制比较完善的国家，如新加坡，公民出了什么事，他首先会说：“请找我的律师”，而中国人出了什么事，他的第一个反应往往是要找熟人，托关系来“摆平”。两种做法表现出了完全不同的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态度，找律师的结果是按法律“公事公办”，找关系的结果则是“私结私了”。在我国，由于人情的干扰，少数官员的意志变得薄弱，思想发生动摇，自然而然也就由“全体”人民群众利益的代表变成了与自己血缘关系和利益关系的那“一部分”人的代表，官员的“服务”也就分成了三六九等，腐败便产生了。

其次，畸形人情消费模糊了官员行为的是非标准。由于人情的存在和几千年形成的中庸思想，使全社会的人对于官员的行为标准发生了模糊，对于什么是“滥用权力”认识产生了“偏移”，人们的潜意识中似乎已经认同并容忍了官员在“一定程度上”为了个人或者某些人的利益服务。在有的国家，一个教育局长，能够因为让下级为其儿子代写了一篇文章而被迫辞职，而在中国，这种事情可能根本算不得事情，不用大惊小怪。在当前来讲，如果一个官员只是做了为自己的儿女就业行个方便，为自己受灾的老家多拨一点救济款之类的事情，不但可以被社会理解，有些事（如后者）甚至可以被认为是美德，反之则会被认为是不讲人情，不可理喻，这就突出地反映了社会对官员行为标准的模糊不清。

再次，畸形人情消费削弱了社会对权力的监督与制约。尽管当前我们国家的制度还不十分完善，但并不像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实际上很多问题的产生，是“好经”被“歪嘴和尚”念歪了的问题，这其中人情是一大原因。比如，党委集体领导和民主集中制可以保证决策的科学性、民主性和正确性。但在实践中，这个制度却没有完全发挥应有的作用，重要原因就是人情的干扰，常委（党委、支部）就某一问题进行内部民主酝酿，最后实行少数服从多数的表决，这一制度体现了科学，体现了民主。但由于人情的干扰，常委（党委、支部）们都在一个班子共事，单位中、农村中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和父老乡亲，应该较真的也不好较真了，再加上利益的关系，于是产生了民主表决不民主，科学决策不科学的问题。

从众心理

“人情消费”没有一条成文的规定，也没有强制性的执行机构，但所有卷入其中的人士都高度默契地遵循着某种不言自明的“潜规则”，什么场合、什么对象该有什么样的“人情表示”，都不会搞错，也不能搞错。更让人顿生惊悚之感的是“人情消费”超越时代的生命力：不管是保留历史之根的农村，还是引领时代的都市；无论是信息闭塞的老人，还是新潮的青年；无论是量入为出的工薪阶层，还是日进斗金的富裕人士；几乎都为“人情消费”所左右。为什么谁也摆脱不了“人情消费”，就是从众心理在作祟。

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认为，官员大张旗鼓宴请的心态之一就是，碍于人情、习俗，不得不办。

攀比心理

兰州大学哲学社会学院副院长陈文江说：人情消费在互相攀比中被逐年拉高。“中国是礼俗社会，崇尚礼尚往来，比如你给我500元，我给你就不能少于500元，一来二去就越送越多。”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夏学銮说，中国是人情社会，礼尚往来在过去是熟人社会的传统礼节。但目前的状况和社会风气有关系，人人都想表现相互之间的感情，但都体现在金钱上，用金钱多少代表关系亲疏。大家又都喜欢攀比，造成人情支出水涨船高，而办事者大操大办，更加重了这种心理。

在从众心理、攀比心理、“面子”心理等的驱使下，人情消费愈演愈烈——

人情消费缘何泛滥成灾

人情消费泛滥成灾，自有其原因。

人情往来、婚丧嫁娶，本乃人之常情。官员也不能免俗。但是，官员毕竟有着特殊的身份，有着特殊的权力，有着特殊的要求，不得作出有违党纪条规、有伤社会风化、有背民心民意的“出格”之事、“出轨”之行。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一些官员将道德约束、法律法规、党纪条规等抛在一边，置之不理、置若罔闻，而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和权威的影响，动不动就大操大办、大肆敛财，甚至还把宴席“办”到了班上、单位、政府等公共办公场所，更有甚者，要求单位工作人员“不上班”帮忙操办、服务，造成了极其恶劣的政治和社会影响，败坏了党风政风民风和社会风气。陕西省汉中市南郑县纪委于今年6月就曾发布《关于规范领导干部婚丧喜庆事宜的通知》。其中几点细则要求非常明确：其一从宴请规模上规定，“邀请对象主要限于亲戚、挚友，宴请不超过10桌”；其二从宴请对象上规定，禁止邀请与本人行使职权有利害关系的单位、企业和个人参加或收受其礼品、礼金；其三，从报告制度上规定，“镇主要领导向县纪委报告，副职以下人员向主要领导报告”“报告内容包括事由、时间、地点、宴请规模、范围等”。而南郑县公安局交警大队事故科交警张某，却置此通知于不顾，摆酒24桌，收取巨额礼金，明显违规。此外，在这次事件中，作为交警大队警员邀请定点汽修厂老板更是违规。官员和相关企业间是存在利益关系的。汽修厂日后有求于交警大队，执法难免面临困难。

“面子”心理

尽管人人都知道，高额的人情消费早已经超越了表达亲情友情的范畴，但还是有许多人身不由己地陷入其中，并为此背上沉重的人情债务。这就是“面子”心理在作祟。

这些年来我们党政机构滋生的享乐主义、官僚主义、奢靡之风、形式主义，毒化了社会风气，给社会的人情交往带来了非常大的负面影响。此“四风”也是人情交往泛滥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