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伟民

九月初，别人去学校上学，而林祥明却背着行李往家跑。村里人感到奇怪，林祥明的父母更感到惊奇。父亲林大根拄着拐杖接过儿子肩上的背包后，十分诧异地问：“祥儿，你暑假都没时间回来，怎么这个时候却回来了呢？”

林祥明用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林大根见状，知道凶多吉少，便冲着儿子怒气冲天地骂着：“你倒要放个屁呀！”

躺在床上的母亲挣扎着爬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问：“祥儿，到底发生什么事啦？你爸身体不好，你不要让他着急啊！”其实夫妻俩都长期跟药罐子打交道，这也是他们家“荣膺”全乡甚至全县贫困户的真正原因。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林祥明上大学才成为资助对象。

林祥明见父母一副急得要上吊的样子，知道纸包不住火，于是嚅动了一下嘴唇，哭丧着脸说：“王老板不肯资助我了，我没钱怎能上学啊？”

“什么？他不资助你了，为什么？”林大根瘦得像虾的标本，所以发怒后，脸上的青筋也就更像蚯蚓似的根根突出。

林祥明斜视了父亲一眼，知道自己如不说出真相，说不准父亲很有可能要到阎王爷那儿报到，于是含糊其词地说：“我哪晓得，或许前年王老板为了炒作自己，才资助我上大学的。现在炒作的效应已经过去了，他当然不肯再帮助我了。”

资助林祥明上大学的是县城鸿大玩具有限公司的老板王福鸿，他是县里的明星私营企业。前年夏天，王福鸿得知林祥明考上省城重点大学，因家里贫穷，准备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外出打工，他便亲自开车来到林祥明家。同来的除了县乡的领导外，还有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

当王福鸿看着林大根夫妇一副肺痨患者的模样后，立即向他们夫妇俩表态，林祥明上大学的学杂费和生活费他包了。另外每月再给林家200元的扶贫帮助。这消息经电视台和报社报道后，顿时成了全县家喻户晓的一大新闻。其实王福鸿每年都要资助两到三名贫困大学生，直到他们大学毕业。

林大根听了儿子的话后，想到当初王福鸿的豪言壮语和庄重承诺，再联想到如今社会上有些有钱人，为了达到自己的一时目的，当时说得好听，很快又反悔的事，不禁怒气冲天。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倒要去问问王老板，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天上午，林大根在儿子林祥明的陪同下，乘车来到鸿大玩具有限公司，找到了正在办公室里的王福鸿。

王福鸿笑着对他说：“老林，你怎么来了啊？”

林大根气急得一时有话说不出来。他喘了几口气后，带着责问的口气说：“王老板，听说你不给我儿子上大学的学杂费和生活费了，是不是有这回事啊？”

王福鸿听林大根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心里也感到气愤。

“你怎么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不分青红皂白来兴师问罪呢？”王福鸿不客气地对他说：“老林，这事你得要问你儿子，让他跟你说到底是什么原因。”

林大根听王福鸿这么说，便转过来问儿子：“祥儿，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祥明抬头看了王福鸿和父亲一眼，用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像公鸡呛了食似的伸了一下脖子，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林大根虽长年累月跟病魔打交道，但倒没有影响到他火爆的脾气。他见儿子不开口，知道这事一定有什么隐情，所以王老板才作出停止帮助的，于是气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举起拐杖要打儿子。王福鸿连忙从他手里夺过拐杖说：“老林，你别生气。既然祥明不肯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不过，在说这事之前，请你先跟我到车间里去一趟。”说着，便搀扶着林大根朝车间走去。

当林大根父子俩来到车间后，发现车间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几名工人在上班。接着，王福鸿又把他们父子俩领到仓库里，只见里面堆积如山的玩具，将仓库塞得满满的。

林大根有些诧异地问：“王老板，你仓库里怎么有这么多的玩具没销出去？”

“唉！”王福鸿喟然长叹了口气说：“由于受世界金融危机的影响，这两年公司里的效益一直不太好。但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我也没有间断过对祥明和你们的接济。”王福鸿看了林祥明一眼后，便跟林大根讲起了自己中断资助林祥明上大学的真正原因，原来就在今年放暑假的前夕，王福鸿到省城办事，办完事后，便来到林祥明的大学。他先跟林祥明讲了自己公司目前的处境，而后又对林祥明说：“祥明啊！我公司目前的情况你已知道，我希望你能利用暑假的时间在省城打工挣点钱。一来能解决你一部分学杂费和生活费，不够的部分再由我来资助；二来有可能的话，再给你父母寄点钱。你父母身体都不好，很需要钱。你说呢？”

林祥明怔了一下后，搔了搔留得不男不女的长头发，支支吾吾地说：“王老板，这个、这个，现在金融危机时期，打、打工真难。”

王福鸿朝他笑了一下后，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打工很难，但事在人为，只要你去努力找工作，就一定能找得到的。”说到这里，他从身上掏出300块钱，又说：“祥明，万事开头难，但我相信只要你付出，就一定会有结果的。我再给你300块钱，这样你在没有找到工之前，也就不用愁吃饭的问题了。”

林祥明见到钱后，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接过钱，嬉皮笑脸地对王福鸿说：“行，放暑假后我就去找工打。”

一晃暑假过去了，刚巧王福鸿又到省城谈生意，在谈生意之前，他先来到林祥明的大学，想看看他这个暑假打工挣了多少钱。当他走进林祥明的宿舍后，没有看到他，于是便问他宿舍里的同学，林祥明到哪儿去了。一位高个子同学看了王福鸿一眼后，揶揄地说：“找林祥明啊！他到云南和海南去旅游了，要到明天才能回来呢！”

王福鸿听后，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林祥明不但没有打工，相反还出去旅游。第三天上午，王福鸿谈完生意后，就直奔林祥明的大学。林祥明见到王福鸿后，连忙笑嘻嘻地问：“王大叔，你是不是给我送钱来了啊？”

宿舍里的人很多，王福鸿虽然气得浑身发抖，但为了不伤林祥明的面子，还是把他叫了出来。林祥明屁颠屁颠地跟着王福鸿走出了学校大门，来到了一个偏僻处后，王福鸿虽已知他到云南和海南去旅游，但还是试探着问：“祥明，你暑假打工挣了多少钱啊？”

林祥明耸了耸肩，苦笑着说：“别谈了，这个暑假我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找工打，就是这几天也没有放弃。可现在金融危机，找工作真比登天还难。勉勉强强只挣了一百多块钱，还不够我吃饭呢！”

“是吗？”王福鸿见他说谎不打草稿，更是气得脸色铁青，揶揄地说：“是到云南和海南去打工的吧？”

林祥明倏地一惊，一阵慌乱后，咬牙切齿地骂着：“这些多嘴多舌的混蛋，看我回去后不把他们的狗舌头割了。”

王福鸿见他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知道资助这种人，真是养虎为患，于是十分生气地对他说：“对不起！像你这种只知向别人索取，不晓得自食其力的人，我真不愿再资助下去了。”

林祥明见王福鸿不像是跟自己开玩笑的样子，顿时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责问起来：“王老板，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你当初是怎么向县乡的领导表态的？你那时是不是借资助我来达到炒作自己的目的？”

王福鸿见他耍起无赖竟然说出这样伤他心的话来，心里十分气愤，于是便毫不客气地说：“像你这样的人虽穷，但根本就不值得同情。你好自为之吧……”

“你这个孽子！”林大根指着儿子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地说，“别说王老板不肯再资助你，就是我，也不想再认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小羊还知道跪哺之恩呢，你却连畜生都不如！”说完，顿时老泪纵横。

“不！”林祥明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我不是去游山玩水，我是去做生意的，想不到让人骗了，差点儿回不了家。”说到这里，他抹了一下眼睛对王福鸿说：“我是怕你们笑话我，才没有敢说出事情的真相。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你耍穷狠。”接着，便讲起自己跟同学去云南做生意，因发财心切，上了传销人员的当，要不是逃得快，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王福鸿听后，倏地怔了一下，嗔怪着说：“你呀！我真不知说你什么好！”说着，便将他往轿车上拉。

“你要干啥？”林祥明诧异地问。

“还能干啥？送你去上学呀。”王福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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