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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木樨映星河

2013-05-14木泱泱

飞魔幻A 2013年1期
关键词:青峰天庭大人

木泱泱

银河十九渡,她在银河第九曲,星子深处的木樨殿独自守着天庭刑狱。

空空荡荡的木樨殿,青石板铺就的花厅长满了青苔,门扉在微风中嘎吱微动,木架子破败的主殿供着昏暗的黄烛。

白日总被那些各有来历的囚犯折腾,夜时好容易闲了便发呆醉心如何发财。

小衙差慕绯抱着钱罐子趴在青石板上,数了一遍又一遍,一夜一夜,天街流萤,似水星辰。

她眯着眼紧紧搂着钱罐子睡着时,木樨的花瓣软软地刚好埋了青石殿的一块块地板砖。

天光外,九枢星大人乘着金碧车,白色衣袍俊然翩飞刚好行至中天,银河被这位大人长长的衣角划过,顿时都觉得清澈了几分。

木樨殿那个财迷衙差慕绯扒着树干,眼巴巴地捂着心口,怎么也按不住心跳,扑腾扑腾心急火燎的好像揣了一只兔子。

壹 木樨殿

谁都知道,九曲刑狱的不足两百岁的小看守官慕绯,爱慕虚荣,见钱眼开。

天庭万八千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位个性如此突出的女仙,简直是官迷和财迷最完美的融合,才修得出这么一个合体。

多么卓然不群。

因此,在天庭如此超凡脱俗的地界,慕绯无耻得很有几分不受待见的名气。

万八千年不出一次门的顾羲和得知如此一个神仙缘起于家里七哥,顾家老七那时为了一个女魔头犯了大错,吃了很多苦头,等到顾羲和终于千转百转收到他那一封求助信时,大好的一个神仙已经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了,被监狱司大笔一挥判到了九曲刑狱,收押在九曲。

顾羲和活了几万年已经很少喜怒于色,此时一怒便很有点雷霆震怒的意思。

他铁青着一张脸,如一阵风似的到木樨殿的时候,正是十五月圆之日。

每个十五发福利,监狱都会给每人发一罐子酒和一碗好菜。

他到时,小衙差慕绯正抱着酒罐子大着舌头,对着一监狱凶神恶煞地发酒疯,贪污了一堆好酒,将瓶子一会儿摆成哪吒,一会儿摆成孙猴子,最后又摆成神马踏浮云,很有几分自得其乐的感觉。

他沉着脸算是很给面子地还问了一句:“顾七在哪儿?”

她背对着顾曦和坐着,很不给面子,想都不想便回答说:“没这个人!”

“九曲的衙差就是你?”顾羲和周身煞气,一张脸冷得冰寒三尺。

下一刻,墨色的法术席卷九曲监狱,慕绯醉醺醺地被卷进风中,到底也是个衙差,也是有几分功夫的。

她大着舌头还不忘叫唤:“你你你……你擅闯监狱……”

“要么动手,要么等死!”顾羲和反手便又是一掌。

她终于明白是遇到寻仇的了,提了腰间的软鞭,因为喝多了,总有几分软软的,像跳着舞一般。

于是负隅顽抗也不过十几招下来完败,还多亏了顾羲和有猫拿耗子想耍她的兴趣。

其实慕绯后来想,那一日真是多余挣扎,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挣扎了还不如不挣扎,挣扎了也是白挣扎!

被打翻在地的时候,顾羲和沉住气,问:“顾七在哪里?”

慕绯努力站得直直的,很是有几分担当的模样:“一百两,拿钱带人!”

于是靴尖一甩,她便砰的一声,后背抵在冰冷的监狱门上,疼得慕绯低着头缓了缓才喘上气来,她气得一把扯了自己的帽子丢在他脸上。

红色的衙差帽被她扯落,一头长发就这么落下来,顾羲和低了头,一张泛着青白色的小脸,漆黑如墨的眸子,眸光清亮,点点如腊月飞雪。

他愣了三愣才慢慢地道:“我竟没认出你……”接着他又说,“你自然也不认识我……”

慕绯醉得东倒西歪,抬了头有些茫然地说:“我该记得你吗?找什么‘我看见你很面熟的借口,想找顾七就一百两,一个子都别想少!打死我也没用!”

说着,她一皱眉,用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然后甩了甩手,顾羲和才发现她那一头冷汗。

顾羲和扯了扯嘴角:“这个在这里还好用吗?”他丢出一块金牌。

万八千年不用的腰牌,也不知道过时了没有?

慕绯冷哼一声,接了他丢过来的金牌,看了一眼,哆嗦着咬着唇,挺胸抬头长袖子一甩,盈盈弯下腰,一拜到底,结结巴巴地道:“大人……大人在上,受奴家一拜,大人您受苦了,大人您冷不冷?大人……大人我错了……”

“那么现在,顾七在哪里?”

“第九排第六间。”她颤颤巍巍地将钥匙呈上去,却一跤跌下去,疼得半晌起不来身。

顾曦和皱着眉拨了拨她汗湿的发梢,将她捞起来在怀里,吓得慕绯睁大了眼睛。

他捏了一下慕绯,蓦地皱了眉头。

“全身骨节都有些错位,这么贪酒,是因为……每逢月圆,疼得忍不住吗?”

慕绯迷蒙间蓦然抬头,只觉得多年秘密被轻易地看破,无端心跳得乱成一锅粥,一下子漏跳了好几拍。

半晌才晓得低声问了句:“你不管顾七了?”

顾羲和将钥匙顺手扔给变幻出来的木偶去接顾七:“我想了想,他其实可以自己爬回家。”

顾大人微微扬起一个笑容来。

“你笑什么?”

顾大人认真地回答:“太久没欺负人了,觉得好爽。”

贰 莲池

月圆之夜一过,她那些错了位的骨节便好了许多,不再疼得钻心刻骨。

顾曦和有一次问她如何弄成这副模样,她低了头半晌闷闷说是摔的。

“以后都不会摔倒了。”顾大人当时说道。

他动动手指也就知道,自然是被人欺负的。

自那日起,慕绯白日里做衙差,晚上便去顾羲和的殿里当值,所谓得罪了上神,自是也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她做饭的时候,顾羲和说,慕绯你去打扫一下花厅;她打扫花厅的时候,顾羲和说,慕绯你去给花草剪剪枝;她给花草剪枝的时候,顾羲和说,你来给我磨墨;她磨墨了,顾羲和却说,慕绯,我要睡觉了,你来打扇吧!

“这是三九天,打什么扇子!”慕绯终于炸毛叉着腰怒吼道。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真身是只刺猬?”顾羲和斜倚在软榻上甚是专注,一根一根揪光红毛丹的刺毛,抬头看看慕绯,“刺多了就是不好,拔了到底干净一些。”

慕绯一哆嗦:“再扎坏了手多不好……啊?”

顾羲和一本正经地说:“没关系,我天生手欠。”

“大人……我给您打扇……”

于是被欺压的日子虽然过得不甚舒爽,倒也好在这里是顾羲和的地盘,很久没人来欺负她了。

久不被欺负的慕绯跟九枢天君发生冲突的那一日,实在是个意外。

若说慕绯在天庭还有什么在乎的人,那么一定非九枢天君莫属。

九枢天君的金碧车每日里早上驶出时,美不胜收得万八千年仍让人看不厌,据说天庭已经开始考虑收些银子了。

慕绯百年来,每日必会做好了糕点,占个好位子来卖。

这一天不过是万八千年里的某一天,只不过她那日因被顾羲和折腾得有些累,误了时辰,占的位子并不算好,有个女仙一挤,就将她那一篮子糕点半数挤进了莲花池子。

慕绯实在不是故意的,只不过轻轻推了她一下,那女仙一扭身直直坠进万丈仙池,恰好九枢金碧车驶过,将她拦腰揽在怀里。

真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恰好,摔得很值得。

这一次阴差阳错,九枢顿时冷脸安抚着那女仙,一面怒气拂面地看向慕绯。

慕绯瞪大了眼,很是懊恼地看着池子:“我的糕点。”

九枢看她撞了人还盯着那些糕点,一个生气,对着慕绯念了个诀,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九枢似是不解恨又将她手里那个钱袋一下子丢进了莲花池。

他其实记得这个每次日出时分来等他金碧车驶出的少女,可是却每每因为她那锱铢必较的模样而有几分讨厌。

此时一朝怒气发了,便有些没忍住:“下次若我再看见你如此欺负人,必要严惩!”

慕绯的脸一时青一时红,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顾羲和来时,看到的就是眼睛通红一向咋咋呼呼的慕绯,一脸落寞地看着莲花池的模样。

下一刻,扑通一声,慕绯跳进词里,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点小心地从水里慢慢捡了一枚又一枚铜钱来,牙齿都冻得打架了,也仍是在那池子里执著地摸索,岸上一群人欷歔来往。

顾羲和站在岸上,脸色铁青,不声不响,最后背身而去。

明明已经走远了的他,到最后却又大踏步地走回莲花池畔,彼时的慕绯满脸泥浆,裤管挽起露出一截白皙小腿泡在泥水里,一身衣服褴褛得连天街名乞洪大爷都自愧弗如。

带着怒气的顾大人蹲下来,一把将水里的人拉起,被拉得跌跌撞撞的慕绯抵上顾羲和的下巴,慕绯也不吭声,任由他将自己拉起来,自暴自弃地低了头伸手抹一把泥水,丝丝抽冷气。

顾羲和皱了一下眉,用手指抬起慕绯的头,额头抵着额头才感觉她额头上都是冷汗,半晌才喝道:“被我欺负时便跟只利爪子猫一样,被九枢欺负就不反抗了吗?”

慕绯抿了唇不吭声,手指紧紧地攥着钱罐子边沿,攥得指节泛白。

半晌,她抬头,眼神如被欺负了的小猫,说:“你说,九枢是不是看准了我喜欢他?”

顾羲和半晌才轻声问道:“那你为他如此,又难不难过?”

慕绯眼睛睁得大大的,慢慢红了眼眶,眼里晶莹,良久呆呆地问道:“啊?”

“我问你,这样,不疼不冷吗?”顾羲和低敛了眉目,沉声重复道。

良久,慕绯才小声哽咽道:“顾羲和,你这么问我……什么意思?”

有多少年了呢,没有人这么问过她了。

问问她,会不会疼,会不会冷,一个人在木樨殿,会不会害怕。

慕绯用手背抹了一下脸,吸了吸鼻子,本来隐忍着的眼泪簌簌掉下来,一行行冲下泥水,最后索性揽着顾羲和的脖颈委屈地哭了起来。

一向矫情傲气的小衙差撇着嘴,半晌才低声道:“其实挺疼的……”

哭得脱力的小刺猬慕绯收敛了一身刺,软绵绵地靠在顾羲和胸前抽抽搭搭,长长的睫毛扑扇间,泪珠滴答滴答落个不停。

“顾羲和——”

手贴在心口上,仿佛要将自己藏起来般缩成一团,被九枢看不起,被神仙鄙视,便是连各家的仙童都拿她取乐。

顾羲和一言不发,嘴唇紧抿,将她整个揽进怀里,脱了自己的雪白长衫将她包好,挽起她的膝弯,将小衙差整个揉进怀里。

他温柔地贴在她耳边哄劝道:“慕绯,不要哭。”

木樨殿里,顾羲和望着睡着的慕绯,只好皱着眉安慰自己:“妖到底是低等的生物……如此蠢笨也不能怪她。”

叁 红莲业火

自此之后,慕绯多天未在金碧车驶出时来摆过摊,每日早早地便被顾羲和叫起来吃早饭遛弯,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

倒是她攒钱的心思不减,依旧故我。

倒是那一日被九枢救了的小女仙听说不几日便被九枢调到了自己身边照顾起居,慕绯听说时倒是伤感了些时日。

却又听说被人给逐了,据说是九枢君觉得那女仙平行不怎么样。

于是,这一日本来好好地坐在监狱口跟个老仙下盲棋,风声却赫赫而至,一阵大火球紧跟着就吹向木樨殿。

一时间烟火四起,监狱里不比别处,跑又跑不了,四下里惨叫连连,慕绯一个纵身带着钥匙便跳入内牢。

等到她将所有的监狱门打开,将众人放出来时,整个木樨殿已经在一片火海之中。

匆匆赶来的九枢就看见慕绯正拿着钥匙奔向另外一间狱所。

九枢一愣,脸色却冷了起来:“站住!我倒忘了你是个官迷,为了如此立功的好时机,连命都不要了吗?”

紧接着,玉树临风的九枢又没脑子地问道:“这不会是你故意放的火吧?”

慕绯眼眶顿时就红了起来,捂着胸口缓了一缓,才小声带着哭腔道:“九枢大人,您难道真的不能将我想得好一些吗?我也没有……没有那么……”

“听说你前几日还招惹上了一个上仙,真是想不到啊,为了升官发财,你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九枢!”慕绯红了眼眶,九枢大人本来冷冷的面容淡淡地露出几分不忍,倒是那一群素日里闹腾个不停,总想方设法给慕绯找麻烦的牢囚,一反常态手忙脚乱地开始救火。

慕绯本就在火中伤得不轻,此时被九枢气得差点昏过去,只觉得心肺都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急急赶来的顾羲和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几大步上前将地上的慕绯打横抱起来,袖口小心地蘸水蹭了蹭她的脸。

慕绯吓得低低地叫了一声,可是此时也实在没什么反抗的能耐:“你……你干吗?”

“你说我干吗?”皱着眉的顾大人,眉头皱起,总让人想起高耸俊秀的山川。

慕绯愣了愣,眼睛不服气地瞪得溜圆。

“别再吵了,歇一会儿!”

慕绯挣扎不过,只好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

“顾大人,慕绯她……”九枢斟酌着的话未能讲完。

“不要再跟我讲什么视财如命,天庭如你一样的睁眼瞎不在少数,”顾羲和淡淡地瞥了一眼怀里的慕绯,又扬起嘴角,“不过幸好你们都眼瞎。”

顾羲和实在忍不住般地又道:“而你不止瞎,简直是傻。”

九枢一时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羲和走了良久,他仍呆呆地站在那里。

“大人觉得为何这高大的木樨树有阴影?”正扫地的老妖精抬起头问九枢,不等九枢回答便又道,“因为日光。有阴影,是因为有日光,没有日光,又哪里来的阴影?你是否对慕绯大人太有偏见了?”

九枢愣了愣:“这话是顾大人……说的吗?”

老妖摇头撇嘴:“是慕绯,小慕大人。”

那一日,九枢望着慕绯被带走的方向,忽而像入定了般,在木樨殿从天亮,坐到天黑。

这些慕绯自然不知道,倒是尽数落入了那一日莲花池畔假摔的仙女眼中。其实,这把火是这女仙被驱逐之后一时恼怒而放的,此时令她更加气恼觉的是,慕绯这一出苦肉计真是演得好。

也不过是几日之后,差点被烤焦了的慕绯刚刚从差点被烧死的阴影中走出来。

那争风吃醋的女仙实在不是盏省油的灯,因为看着慕绯不顺眼,想来想去最后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撤了木樨殿后院青峰塔的一块砖头,彼时慕绯正和顾羲和第一百零一次地吃多了遛弯。

而那真不是一块普通的砖头,实则是镇塔的法宝。

于是一声巨响之下,慕绯一回头顿时脸色苍白,转身便奔向青峰塔。

顾羲和听到她最后一声惊呼,是那个拉长的“靠”。

再看时,那一向柔弱的慕绯已经一骑绝尘而去,只身奔向青峰塔。

青峰塔其实是座镇妖塔,里面多是亿万年的老妖魔,顾羲和吼了她一声不自量力,便跟着奔去。

她已经将自己横在塔上,堵了那塔尖,旋风怒吼,顾羲和几个纵身才将她抵在身后,将塔压在身下。

下一刻,他一脚将慕绯踢落:“快走!”

青峰塔上有着百十块琉璃,那些琉璃也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琉璃,仙家的东西,多少都有点异能,仔细看看,便能从那琉璃里看出自己前尘往事一些错过未能明白的东西,真正能让你做一回自己人生的旁观者。

此时慕绯一回头,便看见那百十块琉璃却滴溜溜地转起来,属于她和顾羲和的前尘往事在变换,风雪簌簌之下,她在里面看到了自己,还有一把……剑!

远远赶来的九枢,刚到便被卷入狂风之中,他在琉璃之上,看到的是白马银甲的将军,一骑绝尘。

肆 平原夜雪

北长明殿一族被尊为妖族之首,向来以武器为重,慕绯一万多岁堪堪修成了人形,便开始煞是认真千山万水地本着找夫婿的精神,四处找属于自己的那一件神器。

作为北长明殿下任妖主,毕生的神器自然要慎重挑选,万不能如菜市场挑白菜一般,西至佛家小西天,东至远海钓鱼岛,慕绯上山下海很是折腾了一番。

某一日晃到了不周山的山脚闹市,她叼着菜包子抱着膝,将凡间的杂耍看了半天,震天的咆哮之声忽而响起,全城百姓自发散开立于路边,那是不周山神兽被驱使而来的吼声。

那红黑色漆木门内,周身黑如铜皮的神兽开路,白马红衣的将军英姿飒爽而来,红缨枪横斜背后,手中却执着银白长剑。

阳光闪耀间,他手中银刃泛着凛冽之气,让人周身发寒。

飞沙走石与震耳发聩的怒吼,她恍然间回过神来,耳边是胆小妇人的尖叫和獠牙抵到脖颈的彻骨寒意。

红衣银甲飞身而至,她的腰在九枢的手中被稳稳托住,下一个眨眼间,他横刀立于白马之背,慕绯惊魂甫定,一双眼仍直愣愣地将九枢望着,冷着脸的少年将军微微皱了眉,脸色如霜。

小心翼翼地伸出十指,就在大家以为这个花痴的姑娘要扑到将军怀里好好儿撒个娇时,慕绯眨着大眼睛,几乎是压抑不住兴奋地扑向那把长剑:“你……你这剑,我可以摸摸吗?”

九枢:“……”

慕绯两眼晶亮,此为真神器!

本着为了神器不折手段的精神,慕绯哭求着在军中谋了个职位,名为护刀侍卫。

说来神器到底是神器,所以很有几分神气,慕绯作为护刀侍卫,白日为它擦拭风尘,夜晚抱着它为其暖床解闷,十分尽职尽责,却经常不是手割了口子,便是不小心砸了脚。

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比如一日与九枢旗下一位鲁莽将军吵了架,将军几句骂过来,她尚未接口,一个激动这剑便掉在地上,再看那将军脚背都被刀刃穿了个洞。

再一日,吊了剑在屏风之上,她边洗澡边对着神器传递灵犀之意,灵犀尚未传递完,大门一响,不知道哪个鲁莽将军便闯进来了。

她一声尖叫正要披衣,那本来对她爱理不理的长剑竟一个扭身,屏风上长长的纱衣打个旋将她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某种时刻,这着实是把好神器!

打着神剑的心思,唯唯诺诺想跟九枢提出要买时,九枢提着剑正要上战场,于是对着马下的慕绯想了想,说:“等我回来再说。”

这一等,就等了一千年,九枢再没回来。

九枢重伤的消息传回,大雪纷飞,她拔了长剑,雪纷飞绕上她银白色的刀刃,黑色长发掠过她染霜的鬓角,慕绯一身黑衣光着脚立在枣红马之上,抿紧了唇。

她妖术学得很一般,带着九枢剩下的残兵败寇,最后千人阵里只剩下自己,茫茫白雪里,一身白衣单骑而来的男子,在她眼里渐渐模糊。

闭上眼睛前,她知道自己被他拉进怀里,他低声安慰她:“慕绯,别怕。”

那气息再熟悉不过,她隐约觉得自己是哭了,委屈地躲进他怀里,喃喃地说着什么,他的回答是:“你若是要找我,我在家里排名第九,你一问便知。”

那一场大雪直从夜半下到第二日正午。

白雪掩盖万千将士的遗骸,她再醒来时,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是未来的万妖之主,妖主慕达唯一的女儿,她母亲遗传给她的习性是一只满身尖锐的刺猬。

因那一场相救,她觉得她把心都丢了。

无论是为了一把神器,还是报那救命之恩,作为妖主的继承人,知恩图报都是最起码的原则。

她逆天而行,将自己那一身皮毛黄金软猬卖与了魔族,十万贯魔族钱币换了一个九曲监狱衙差。

丢了钱没了皮的慕绯再没脸回北长明殿,自此在九曲天牢乖乖地当了一个衙差。

得知,救她那人排名第九,原名九枢。

天幕低垂,星子横陈,暮色四合里九枢星多天后再次行至中天。

他挥挥衣袖什么便都忘却了,她已成凡妖一只,再难成气候,一抬头看到九枢星,眼泪却一滴滴掉下来,捂着的胸口都疼,心心念念攒钱,想要赎回那一身皮;心心念念如果能升官,这样也许就能离那个人近一些,也许与他再见面,他能想起她也未可知。

那时他说他排行第九。

天庭有两位公子排行第九,一位是天庭最是倜傥俊秀的九枢大人,天庭无出其右的美男子,气度超凡,受尽天上天下女子的爱慕。

另一位九公子,顾羲和,天生的浪荡子,虽生在天庭,天庭多半人都不认得他。

他有另外一个名字,和曦大帝,天帝第九子,掌管三界魔道。

万年下界一次,他人化身将军王妃,再不济也要是个附庸风雅的画家书生,此神懒到一定境界,最后竟让司命给批成一把剑。

顾羲和,七十二天称一声九皇,西王母喊他一声老九,天上地下,唯他独尊的九爷。

为了一个小妖精,逆天而行,从一把剑变成一个大活神仙,然后长剑一挥,一场早就注定的战争就此逆转,搭上凡命三千。

神通广大的顾老九因此被天雷一劈,一口鲜血染了碧庭,沉沉落入涅罗耶。

那时,顾家老七癫癫地去涅罗耶境边看望他,问道:“你这是为了什么哟?”

顾羲和一脸淡然地打坐:“为了让那个小妖精看上我。”

顾家老七咦了一声:“你改行去料理妖界的事了?”

顾羲和微微皱了一下眉:“本是想演一出苦肉计,苦肉计这种东西,太小级别的哪里能衬得起我这种大神?”

顾家老七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这种逆天而行直接遭雷劈级别的苦肉计,已经很上档次了,竟想不出你如此舍得下本钱。”

顾羲和面无表情,悠悠地回复他:“我这是……演过了!”

于是罚神的涅罗耶境的水池子,他一游泳就是一千年。

他等着她寻了他来,却一等千年,她在那九曲木樨殿里苦苦守着九枢。

伍 青峰塔

青峰塔在欲落与不落之间,他顶在那里,只手遮天,将她牢牢地护在身下。

青峰塔的琉璃转换,前尘往事变幻,木樨殿日日夜夜里,白衣长发男子,长发黑如瀑,衣襟似雪。

慕绯一脸茫然,总觉得有什么欲破不破,近在眼前。

顾羲和脸色渐白,目光迷茫地看向眼前千里云烟,叹气,实在不能太过指望她的智商!

白茫茫的雪地之上,黑衣人影,血色染了地面。

慕绯捂着唇,半晌才哑着嗓子叫出来:“你就是那把神器!”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早该想到的!”

顾羲和皱眉没脾气地看着她。老实说,如果慕绯要是再想起不来,他真的不排除准备撬开她脑壳想看看里面的构造了。

最开始一直以为她是扮猪吃老虎,此时顾羲和很想告诉她,你就是猪,不用扮。

慕绯眼睛晶亮地看着他:“你……你一直在等我想起来?”

还没说出的话哽在嗓子眼,翻天覆地间慕绯也只来得及听那低低的一声叹息:“此时,好像等不下去了……”

彼时青峰塔破,风云突变,她被青藤牢牢捆住丢在祥云之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青年被卷入青峰塔外万丈滚滚的乌云之中,连渣都不剩。

顾家老七急急赶来,却还是晚了,他颇为少女地捂着胸口,半晌才微微有些遗憾地说了句:“慕绯,你为什么明白得如此晚?”

这句话是替冤死的顾九说的,尾音还带了颤音。

这话像一把刀子,慕绯只觉得心口顿时开了一个大口子,疼得她心都揪起来了。

前尘往事,原来一直去辜负的是她慕绯。

当日天晴,青峰塔归于原地,顾羲和那具本来清清爽爽的肉身此时苍白无色地横于塔前,毫无生气。

慕绯用手指抚摩过他惨白的唇畔,平日里最欠揍的眉眼,此时紧闭,无端地柔软得让人心疼。

她抬了头,紧紧地将顾羲和揽在怀里,一抬头皱了眉,一口鲜血便染红了顾羲和的雪白衣袍。

殷红点点,滴滴如这些许年他为了她付出那颗真心。

其实这喜欢,也许是从那一把剑开始的,也许是从那一日在监狱相见时开始的。

九曲星河处的木樨树高可参天,碎金色花束层层覆盖下来,遮住殿外大片的光景,伸手可摘的星子飘浮在深深的殿内,在氤氲的湛蓝色星云中透出微微黄色的光芒。

彼时,天边一道金光,九枢大人的金碧车正快速驶来,一向淡定的九枢大人看到慕绯那一口鲜血,心下一颤。

尾声

若是天族有什么不同之处,便是真身对于他们来说,实在不算个什么稀罕的东西,因而灵识不灭,并不算得是死。

于是顾羲和呕心沥血,最后终于休好了真身那一日——

妖主慕达牵着慕绯的手,刚刚拜见玉帝准备辞行,话还未说完,庭外一时喧哗声不断。

殿外云海上,大朵大朵橙色的花一片片盛开,直直地铺向慕绯脚畔,三千里银河璀璨如白昼,九枢宫流星骤降,银白色星光散落湛蓝天幕,向来骚包的九枢天君白衣翩翩而降。

冷若冰霜的天君此时一脸凝重地说:“慕绯,我可能有些……喜欢你。”

于是,顾大人赶来时,便看见慕绯一脸怔忪地看着九枢,而漫天流星为她而落。

那份心思百折千回,他生生死死几次也不过想好好儿等她明白过来,给他一个说法,此时看去慕绯望向九枢的神情,内心却忽然觉得有些酸楚。

顾大人苦笑着顿住脚步,转身离去。

“顾羲和!”

顾大人回头,一脸错愕地看着身后紧紧拉住他的慕绯,眼泪大滴大滴地流出来的慕绯,回过头去,说:“妖这个种族,总是似乎少根筋,傻了一点,但是如果认准了一件事,便很难回头的,我现在明白我喜欢的一直不是你,我现如今终于等到他回来,只求他不嫌弃我明白得太晚。”

慕达眼巴巴地望着玉帝:“妖这个种族一向很傻吗?”玉帝望着流星。

慕绯抬了头殷殷地望着顾羲和,顾大人望着那漫天流星。

她扯扯他袖子,他仍看着流星,看得极为认真。

“顾羲和,我很喜欢你。”

“……”

“顾羲和,你会不会嫌弃我笨了一点?”虽然是很大一点。

“……”

“顾羲和,你在听吗?你真以为自己还是一把剑不会说话吗?你以为我是在表白是给谁听啊!”

顾羲和一顿,低头:“刚才太激动了,忘了自己已经不是一把剑了。”

顾大人认真地想了想,缓缓地回答她:“慕绯,我不嫌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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