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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夜雨

2013-05-14语笑嫣然

飞魔幻A 2013年6期
关键词:罗宾逊

语笑嫣然

约图风格:画一个穿着民国旗袍的女子站在路灯下等人。半版图。

一九二九年。宓溪。

【 一 】

那个洋鬼子趴在榻榻米上,已经喝得昏昏沉沉了。看见聂晓穿着和服进来,他立刻淫笑了起来,招手示意她到他身边去。同饮的客人都已经走了,日式的会所包厢里,只剩下这个罗宾逊。他说得明白,要一个年轻漂亮的日本姑娘伺候他。

罗宾逊伸手一拉,聂晓便跌在他怀里,娇笑着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说:“先生喝的都是葡萄酒,试试我们日本的清酒如何?”罗宾逊五分醉五分醒,倒有点警觉,“英文说得如此流利,怎么做起妓女来了?”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聂晓悬了一只怀表在他面前,声音温柔糯软,却充满了魅惑,“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现在你跟着我的声音走,我带你去一个人间仙境。”

罗宾逊盯着怀表:“是的,我跟着你走。”

聂晓看时机成熟了,便问:“两年前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林岫珠的女人?”罗宾逊喃喃:“林岫珠?我不认识。”聂晓说:“你杀了她!你害死了林岫珠,是不是?”罗宾逊还是摇头说:“我没有!”

就在这时,聂晓突然听见一旁的窗户发出啪嗒一声,好像从外面蹦进来一个什么东西,室内顿时弥起一阵浓浓的白烟。她被烟雾熏得头晕脚软,什么都看不清了。等到烟雾散尽,身旁的罗宾逊已经被麻布堵了嘴巴,瞪着双眼,胸口插着一把尖刀。

一刀毙命,悄无声息,大概只有经过专业训练的特务才可以做到。

聂晓惊慌失措。门突然被撞开了,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冲了进来,扶起她就走。聂晓跟着他从侧门出去。天还没有全黑,他的车停在路口,上了车,她的昏软才慢慢好起来。

“不是说好了你留在车里接应我的吗?玉棠,你怎么知道里面出事了?”

戚玉棠说:“我看见有可疑的人进去了,还带着枪,我不放心。还好我进去了,你要是走迟一步被他们看见,他们一定会以为是你杀了罗宾逊。”他说着替她轻轻地拍掉头发上沾到的墙灰,“怎么样?问到了吗?”聂晓说:“罗宾逊说他根本不认识岫珠。”戚玉棠开始开车:“怎么会这样?”

聂晓说:“我也不知道。但被催眠的人是不会说谎的。他只要见过岫珠,哪怕是很浅的印象,甚至他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都不记得了,但潜意识里还是会保留着她的影像,只要一催眠,那部分记忆就会被唤醒。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真的跟岫珠没有过交集。”

两天前,聂晓也是用同样的催眠手法催眠了陈志文。而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叫做林岫珠。准确地说,是戚玉棠要找林岫珠。她是他最深爱的女人。

事情要追溯到五年前。军阀割据的年代,五大军阀拥地为政,各立门户,明争暗斗混战不断。戚玉棠是宓溪人,而宓溪是邺军的势力范围。当时军队四处招募新兵,戚玉棠便参军了。他一走就是两年,起初还有消息,后来却音讯全无了。林岫珠一直在宓溪等他回来。可林家的人不愿意女儿把终身幸福押在一个生死未卜的穷小子身上,他们想把林岫珠嫁给一个富商。林岫珠为了让那位富商打消娶她的念头,故意找了一位异性好友陈志文与她假扮情侣,甚至不惜自毁名节,令众人误会她跟陈志文已经发生了关系。富商一怒之下果然取消了婚约。林岫珠却怕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她留在宓溪就总有后患,她便想去外地暂避一段时间。

然后就是两年前,邺军势如破竹,日渐壮大,戚玉棠也是屡屡建功,已经由二等兵升做了少将。他回到了宓溪想找林岫珠,听到的消息却是林岫珠变了心,跟陈志文私奔,已去向不明了。这两年,他在全国各地登报寻人,却始终没有林岫珠的半点消息。直到半个多月以前,消失已久的陈志文突然在宓溪露面了。他去找过陈志文,询问林岫珠的消息,却被陈志文拒绝,不肯相告。无奈之下,他只好让聂晓用催眠的办法去套问陈志文。哪知道陈志文在被催眠以后,说林岫珠早在几年前就死了,是被英国领事馆的罗宾逊糟蹋死的。

聂晓百思不得其解:“或许,罗宾逊和陈志文这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在说谎。”但罗宾逊已经死了,便是死无对证。聂晓知道,戚玉棠的忧心失望也正在于此。她见他握着方向盘,目光有些呆滞,喊他:“玉棠?”戚玉棠回了回神:“嗯,你刚才说什么?”聂晓道:“我说我一定会帮你查出真相的。”戚玉棠无奈一笑:“作为留洋归来的心理学专才,我竟然要你为我做这些。”

聂晓说:“我正愁着自己所学的东西回到国内没有用武之地。你要是看着合适,能给我在军中谋个职务,我就算赚了。”戚玉棠看了看她:“你的脚怎么了?”她的腿一直侧着,姿势有点别扭。她说:“从会所出来的时候太匆忙,掉了一只木屐。”戚玉棠朝周围看了看,百货公司里依稀还有点光亮:“你的鞋码是多少?”聂晓有点尴尬:“呃,这个……”她的脸都红了,“四十码。”

戚玉棠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停了车便跑进了百货公司。过了一会儿便抱着一个鞋盒子回来了:“喏,唯一的一双四十码。”他说完,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聂晓一把抢过鞋盒说:“我就知道你会笑我。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了。大脚怎么了?我这是大气。我若是不大气,还怎么帮你做事?”戚玉棠连连点头,开车将她送回寓所。他再补了一句:“聂晓,谢谢你。”

聂晓一直望着汽车的尾灯消失在街尽头,笑容背后的落寞才渐渐释放了出来。她喜欢戚玉棠。两年前的那次回国探亲,在轮船上偶遇他,她便对他一见倾心了。毕业后,她是为了他才背着家里的人来宓溪的。她知道他有一段曾经沧海难为水,可是他不知道,他已经成了她的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 二 】

罗宾逊是英国领事的私人秘书,他的遇刺身亡,显然是件轰动全城的事情。聂晓直到看见自己的照片被印在报纸的头版,她才知道她已经成了被通缉的头号嫌犯了。据说照片是那间日式会所老板提供的,当天有人看到和服打扮的聂晓进了罗宾逊的包间,然后就不见踪影了。

聂晓的寓所已经被警察严密地监视了起来。她躲在潮湿发臭的旅馆里,外面还下着瓢泼大雨。那天晚上戚玉棠突然来了,他的西装被淋得透湿,帽子的边沿还在滴水,看见聂晓就紧张地问:“你怎么不来找我?我很担心你!”聂晓好一阵欣慰,说:“你是邺军的少将,我不能给你惹麻烦。”

戚玉棠有点生气:“事情因我而起,我怎么可以放任你不管?你当我戚玉棠是什么人了?”他拍了拍她的头,“这儿不宜久留。我能找到你,警察也能找到,你跟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戚玉棠所谓的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私人别墅。他既然是少将,外人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到嫌疑犯会到他那里去的。当然,话都是戚玉棠说的,聂晓还是担心:“不如你想个法子送我出宓溪吧。”

戚玉棠还有个疑惑:“会所的老板怎么会有你的照片?”

聂晓也正打算告诉他:“照片被登出来的前一天,我家里失窃了。我总觉得好像有人设了圈套,一步一步将我往陷阱里推。”

戚玉棠摇头:“他针对的人是我,不是你。”其实聂晓也想到了。早前她在宓溪风平浪静的,可是一开始调查陈志文,祸事就接踵而来,“你真觉得是陈志文在搞鬼?如果是他,他说罗宾逊害死了岫珠,会不会也是在撒谎?”聂晓一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我更不能留在你这儿了!”

戚玉棠看她一惊一乍的,笑着安慰她:“好歹我也是个少将,怎么能连我的朋友都保护不了?”他说着,听见聂晓的肚子发出咕噜几声,“什么声音?”聂晓不好意思地说:“呃,我在旅馆躲了两天不敢出门,什么也没吃。”戚玉棠呵呵笑道:“上次从会所出来,你光脚走路也不吭声,这次居然忍了两天没吃东西,我没见过像你这么硬朗的女孩。”她骄傲地撅了撅嘴:“我说过,我是大气嘛。”

戚玉棠给聂晓煮了一碗面。聂晓狼吞虎咽,连汤水都喝了个干净:“我倒是大气得不像女孩子了,厨艺还没有你一半的好。你以后……”她忽然顿住了,本来想说你以后还煮面给我吃吧,却尴尬地笑了笑,“我去把碗洗了。”

他忽然喊住她:“聂晓,其实我煮的面并不好吃吧?”她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莫名紧张起来。他说,“如果你喜欢吃面,外面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聂晓端着碗的手微微有点发抖。她知道他在暗示她。没想到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心事,其实早就被他洞悉了。她忽然有点想哭:“这是你唯一的一次为我煮面是不是?”他叹了一口气说:“是。”

聂晓在别墅住了两天。隔壁的花园种了棵梨树,树枝斜逸攀过围墙,凋谢的梨花落了一地,冷清得甚至有点悲凉。那两天外面的风声依然很紧,戚玉棠也一直在找陈志文,却始终没有他的消息。

傍晚,戚玉棠刚到回家里,警察突然来了。聂晓躲在房间里,看他们跟戚玉棠交涉,还拿出了一份类似批文之类的东西,说是要搜屋。聂晓顿时就慌了,也不管戚玉棠是怎么交涉的,立刻就跳窗到了后花园,翻过那道落满梨花的院墙。那是她早就已经看好的一条逃跑路径。

她翻过院墙跳下去的时候,手肘擦到了梨树的树枝,树枝将她上衣的袖子扯掉了,还割出了口子,疼得她捂着伤口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她刚想起身,突然有个影子从背后走过来。她回头一看,还未看清对方的模样,就被人狠狠打了一下,脑袋一昏,倒在了地上。

暮春暖夜,明月如盘,聂晓却只觉得,那个夜晚实在太黑暗太凄冷了,漫夜长长无止无境。那是她的一生里最初也最凄厉的一种疼痛。黑暗里,陌生的男人酒气熏天,趴在她身上狂躁地欺辱着她,她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手肘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却始终抵不过她心疼的万分之一。

天亮的时候,男人坐在床边穿衣,回头对聂晓猥琐地笑着说:“你如果不想被我当成小偷送到警察厅去,就赶快离开我家。还有,我在宓溪没有怕过谁,昨晚的事情你就算说出去我也不会在乎。不过,真要是有人知道了,我就会告诉他,你是如何……”他捏起聂晓的下巴,“如何的僵硬木讷,不懂风情,简直太令我失望了!”

啪!一个耳光打在男人的脸上。聂晓就像一匹发怒的狼兽一般冲了出去。她死命地忍着不哭,跑到外面大街上。清晨的阳光斜照着她,影子拖在地上,显得污秽不堪。她突然绊了一跤,刚好那时戚玉棠从别墅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急忙又把她拉回了家里。见她衣袖破了,脱了自己的西装把她裹着:“你昨晚是不是看见警察来了就逃出别墅了?”聂晓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问:“那你到哪里去了?”她说:“我……我就在隔壁躲了一晚。”他安慰她:“放心吧,没事了,那些警察后来都被我打发走了。”她表情一僵:“你是说警察走了?没有搜屋?”戚玉棠摇头:“没有。”

她眼底残留的倔强忽然崩塌了,她捂着嘴,压抑着,浑身发抖地流起了眼泪来。戚玉棠顿时慌了:“聂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从来没见过她流泪,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她的梨花带雨而心软甚至心疼,“聂晓,你先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了?”聂晓深吸了一口气,用力说道:“没什么。只是我刚才摔了一跤,是真的真的摔得太疼了,太疼了!”

戚玉棠忙问:“摔到哪里了?我看看。”他想说点轻松的来哄她,就温柔道,“你不是说你是大气的女孩子吗?摔了一跤就哭成这样了?好了,别哭了好吗?嗯?”他这样软声相求,聂晓反而更难受了,迷蒙着泪眼,只觉得他的轮廓在视线里模糊一片,是怎么也看不清了。

【 三 】

当时,邺军和另一派军阀烯军的混战一直僵持着。烯军提议和谈,还派了几个军政界的要人过来,那几天都在宓溪。戚玉棠跟着督军接洽和谈,公务颇为繁忙,又拖了几天,总算把聂晓的事情安排好了。

“明天下午四点有一趟去允州的火车,你就搭那趟车走,到了那边也会有人接应你。罗宾逊的事情我这边一处理好,我就接你回来。”他顿了顿,“或者……如果你不想回来,想回家乡或者去哪里,我都……”她打断他:“我当然要回来!我还没有帮你查清楚岫珠的事情呢。”

他望着她,心中一动,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第二天,戚玉棠便开车送聂晓去了火车站。她在包厢里和他告别,望着他离开,她也悄悄地从窗口爬了出去。

她没有走。

有一件事情是她心心念念的,若不完成,她是怎么都不会甘心离开的。她揣着他送给她防身的手枪,走到了苏华贸易行的门口。那个强暴了她的男人从里面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她就一直跟着他。天快黑的时候,终于看见他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她便紧张地掏出了手枪。

这时,前方来了一个挑担的贩子,巷子太窄,他们都得停下来侧身让路。她害怕被他看见,只好向后倒退了一段,躲在一棵黄桷树背后。贩子一走,她刚想追,却突然听到砰一声枪响。

男人倒在了血泊里。

而开枪的人,竟然是戚玉棠。

戚玉棠拉低了帽檐遮着脸:“我这一枪是为聂晓开的。你在宓溪没有怕过谁,我戚玉棠也没有!”原来,他早就看出那天聂晓的举止失常,所以暗中查清楚了那晚发生的事情。但他不敢在聂晓面前提起,怕会伤害她的自尊。直到送她离开了,他便想,是时候替她报仇了。

聂晓含泪站在树后,远远地望着戚玉棠冷峻的身影。她忽然觉得有几道手电筒的光扫了过来,已经将戚玉棠的模样身形照得极为清晰了。是那个贩子领着巡逻的警察来了。聂晓急忙冲了出去。戚玉棠看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抓起他拿枪的右手,对着自己的手臂用力扣动了扳机。

砰!子弹虽然只是擦过她的手臂,却足够令她滚烫的鲜血飞溅,如燃烧的火苗一般灼痛了他。他呆住了:“你……”她微微一笑:“玉棠,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她说着,便捂着伤口跑了。警察紧接着就过来了:“戚少将,真的是您,我还以为看花了眼呢。这儿是怎么回事?”

戚玉棠当然明白聂晓的用意,便顺着说:“刚才这儿有人开枪杀人,凶手已经被我打伤了,往那边跑了。”警察问:“您有没有看清楚杀人的是什么人?”戚玉棠摇头:“光线太暗了,我看不清楚。”

贩子补充说:“我看见是个女人。刚刚这里除了他俩,我还看到了一个女人跟我擦肩而过,还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呢?”贩子说什么戚玉棠都听不进去了,他望着那茫茫的长巷尽头,所有的冷静与骄傲都因为那个已经看不见的身影而崩塌了。他忽然觉得,他已经不是他了。

聂晓是在一个昏暗且充满着朽木味道的房间里醒来的,左臂的伤口被一条污浊的绷带缠着。她先是看到一扇圆窗外面的明光,然后再看到窗边站着一个男人。她再仔细一看,那个人竟然是陈志文。

陈志文冷笑说:“你昏倒在路边,是我救了你。”他说,“这是一艘即将开往奉平的江轮。不过你放心,我已经送信给戚玉棠了,他会来救你的。”聂晓朝窗外一看,轮船还泊在宓溪江畔的码头,乘客们都在陆续登船。聂晓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陈志文,你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在会所杀死罗宾逊的人就是陈志文,潜进聂晓的家里偷走照片的,还有向警察告发说聂晓躲在戚玉棠别墅的人,都是这个陈志文。他当初是假装被聂晓催眠的。

“本来我只是随口编了个谎话想打发你,没想到你真的会去套问罗宾逊,而且还正撞上了我动手的时候。”

“所以你就利用我来替你顶罪?难怪玉棠找不到你。你在暗,我们在明,你一直在监视我们?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烯军特务,回宓溪就是来刺杀罗宾逊的。”

聂晓一想就明白了:“烯军不是在跟邺军和谈吗?你们在邺军的地方杀领事馆的人,是想破坏邺军跟英国人的关系吧?想来这和谈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烯军根本就不是出自真心的。”

陈志文说:“你不但勇敢而且冷静,分析问题头头是道,跟一般的女孩子的确不一样。”聂晓反倒笑了:“是啊,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真的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尤其是对你这个烯军特务来讲。”

陈志文竟被她笑中藏怒的眼神震慑住了,愣了一下才说:“其实我针对的是戚玉棠,只是利用你来打击他。”聂晓问:“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这么做,怕是跟岫珠有关吧?”陈志文阴笑着说:“我不怕告诉你,岫珠没有死。可是,有戚玉棠一天,岫珠就一天不会死心,她就永远不会爱上我!”

【 四 】

这艘江轮是开往奉平的,而奉平是烯军的政治中心。陈志文已经计划好一切,只要戚玉棠上了船,他再拖延时间,令戚玉棠找不到聂晓。船一开,中途不会停靠,十个小时以后就会抵达奉平的码头。他也已经通知了烯军的人,说这艘江轮上暗藏了邺军的少将戚玉棠。戚玉棠的身份特殊,私自潜入对方的领域,是有违双方规定的。况且,如果戚玉棠落在烯军手里,必然是凶多吉少了。

陈志文自知在宓溪奈何不了戚玉棠,这一招引蛇出洞,再借刀杀人,着实是决心要置他于死地。

聂晓受制于陈志文,根本无计可施。后来陈志文还打晕了她,她迷迷糊糊的不知在房间里躺了多久,依稀听到身旁有人在喊她。她睁开眼睛一看,戚玉棠已经找到她了,陈志文却不见了踪影。而这艘船也已经开出了港口,航行了两三个小时了。

聂晓急忙把陈志文的阴谋告诉了戚玉棠,说:“你现在就去驾驶舱,用你少将的身份命令这艘江轮往回驶,你不能去奉平!”

戚玉棠却摇头:“不,我们还有时间,现在是我找到陈志文的最好的机会。他还在信中告诉我,岫珠没有死,我必须找到他问出岫珠的下落!”聂晓终于明白了陈志文的这场心理战,其实他已经将戚玉棠牢牢地算死了。只要找不到他,戚玉棠就不会管时间如何过去,始终要守着这艘江轮。

渐渐地,夜越来越黑沉了。而黑夜到了极致的时候,东方便开始隐隐透出曙光。黎明就要来了。黎明一到,也就是江轮抵达奉平的时候了。

聂晓再也沉不住气了,拉住戚玉棠说:“你要继续找他,我不阻止你。我现在自己去驾驶舱,就算拿枪威胁,我也要叫他们把船往回开!”戚玉棠正想劝阻她,却看一间舱房的门开了,里面灯火华丽,有几个男人衣衫不整,各自抱着香艳的女郎,画面甚是不堪。他顿时愣住了。他认得那里面的几个男人,其中有一个,正是烯军派来参加和谈的政要之一。

戚玉棠只知道烯军心不诚意不坚,令和谈暂时中断。他们说有一些问题还要再和奉平那边取得联系,跟督军商议之后,再论后续。可他没有想到,回奉平复命的政要恰好也在这艘船上。那些人当然认得他,如果他出面强制江轮返航,他恐怕也会被他们发现,从而怀疑他出现在江轮上是有所图谋的。到时候,他们利用这一点来大做文章,打击邺军,甚至破坏和谈,那他就是邺军的罪人了。

“我不能因为我个人的缘故而影响到大局,不能被他们发现我。”他推算道,“陈志文可能早就知道这些人在船上。所以他也知道,这艘船无论是停靠在奉平还是宓溪,我都会有麻烦。”

聂晓义愤填膺:“既然你不能出面,那就由我出面!”

戚玉棠拉着她进了一个空房间:“聂晓!你当真以为我给了你一把枪,你就能拿枪威胁别人,什么事都敢做了吗?你一个人,怎么应付整船的船员?”

“那到底怎么办?”她急得都快哭了,眼眶红红的,蓄着水汪汪的两泓晶莹。他望着她,一时也是无计可施。

她忽然想到了,呢喃说:“你怕你不能解释自己为何会在这艘船上,但如果这船上有在逃的重犯呢?”她说着,再次把枪口对准了自己,“如果……你是为了追我这个逃犯……你会有办法解释清楚的对吗?就像上次那样。”她几乎就要扣动扳机了,为求逼真,再朝自己的腿上开一枪。戚玉棠吓得脸都白了,扑过去抢她的手枪:“聂晓,你冷静点!你听我说!”

“玉棠,我们没时间了。现在你抓了我这个逃犯,再命江轮返航就顺理成章了。但如果船在奉平靠了岸,事情就更复杂了!”她抓着手枪,突然听见戚玉棠一声低吼:“阿晓!”她身子向前一倾,被他狠狠地揉进了怀里,“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打自己一枪,我心里有多难过?我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你为了我而受伤害?”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抱紧了她,在她的耳边温柔哀求:“阿晓,跟我闯一次,如果我们可以过得了这一关,你就留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她突然笑了,搂着他的脖子,笑得一脸都是泪花:“玉棠,这是你对我说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我会记得的。不管我在哪里,过了多久,我都会记得的。”

【 五 】

戚玉棠说,最后的办法就是在江轮靠岸以前他们跳江逃走。江面不窄不阔,江水不疾不徐,生死都是未知。但戚玉棠相信,他拼得过枪林弹雨、轰雷炮火,区区的一江水,是不会打沉了他的。他还找到了两个橡皮救生圈,带着救生圈和聂晓一起到了船尾。

绳梯从高高的江轮底层垂进了江里,聂晓松开了戚玉棠的手,却还是舍不得,又再将他牵着:“玉棠,你先下去。我有点恐高,你来接应我。”戚玉棠觉得她脸色不好,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我也不知道我带你走到底对不对,可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船上。我怕陈志文抓不到我就会伤害你。”她急忙说:“我也想跟你走!”说完,还特别重复了一遍,“我也想跟你走啊!”

那个想字,掷地有声。

后来戚玉棠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聂晓有些奇怪。他先下到水里,她却割断了绳梯。他惊慌失措地喊她:“阿晓,你想干什么?”

聂晓含泪笑道:“玉棠,我没有告诉你,我其实不会游泳。不过你放心吧,到了奉平我是不会有事的。我还会帮你找到岫珠,真的!你相信我!你只要活着,你活着就能再见到她了。”

其实,那个时候的聂晓多么希望戚玉棠可以对她说一句,哪怕只是一句无从验证的意气之言。她希望他说,现在对我来讲,见到岫珠也不比见到你更安慰更幸福了。可是,他没有那样说。

当聂晓听陈志文说他是烯军的特务时,她就已经想到了。特务是听令于烯军军统处的。而军统处的副处长,则是聂晓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或许就像陈志文跟林岫珠的关系那样,那个人心仪她,而她始终在辜负他。

她也没有告诉过戚玉棠她的家世背景。她其实是奉平人,她的父亲叫霍英骁,是奉平那家最神秘、也充满了各种传奇色彩的私人情报及审讯机构无名馆的馆主。而她一直以来都是瞒着家人留在宓溪。她害怕父亲动用无名馆的势力找到她,所以连真名也隐藏了起来。她的真名叫霍心依。

心依的父亲跟烯军的军政界高层人物关系匪浅,当然也就没有人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再为难心依了。她也利用军统处的关系,将陈志文逼到走投无路,找到了一直被陈志文幽禁的林岫珠。

在找到林岫珠的那一刻,心依终于明白为什么戚玉棠的寻人启事都石沉大海了。因为就算林岫珠看到了那些寻人启事,她也没有办法联系他。她的双腿已经瘫痪了。她当年并不是跟陈志文私奔,只是她离家的时候恰好跟陈志文搭了同一艘江轮。陈志文对她早就存了歪念,先是玷污了她,又再把她强行禁锢在身边。她有一次想逃走,却不幸被汽车蹍断了双腿。从那以后,她就一直被陈志文养在奉平的祖宅里。她听说心依是替戚玉棠来接她的,激动得几乎从椅子上扑下来。而那时候,戚玉棠在江中被一艘渔船所救,已经平安地回到宓溪了。

心依托人将林岫珠送回宓溪的那天,奉平和宓溪都有绵绵的阴雨。戚玉棠看见林岫珠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从江轮上下来。他朝她的身后望了望,没有看见心依的身影。他的眼神忽然就暗淡了:“阿晓呢?”

林岫珠奇怪:“阿晓?”

他说:“哦,我都忘了,她叫霍心依。”他到底还是期望着,她始终是他的阿晓,一直,永远。

林岫珠说:“心依说她不方便再来了。”

那时候,心依正坐在奉平的春风酒楼里,楼外的雨帘迷蒙了一街的繁华。她听说春风酒楼的杂酱面是全奉平最好吃的。可是,吃在嘴里,却是味同嚼蜡。

那天晚上,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很久。心依下楼去接听的时候,电话的那端只有一阵微弱的叹息声,没有人说话。心依知道是他。她抱着听筒,沉默了许久,两个人都在贪婪地捕捉着对方的呼吸。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我知道你放不下她。我也知道,她比我更需要你。”她说,“玉棠,我是大气的姑娘,我的路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走。”

他说话几乎是带着哭腔的,万般的心意,到最后却只是喊了她一声:“阿晓……”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她几乎可以听到电话的那端也有轻微的雨声。他和她,还能共此一帘雨幕。或许,也好。

而他和她,也只能共此一帘雨幕了。

【 六 】

心之所依,唯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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