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肖邦的音乐是树叶中的暗影，那么挪威作曲家格里格的音乐就是透过树叶间的斑驳的阳光，给人“小清新”的印象，但格里格同时也不乏肖邦式的浓郁的诗意，所以被称为“北欧的肖邦”。

1867年，格里格带着已经成为他妻子的表妹尼娜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一起到丹麦的哥本哈根附近的乡村度假，就在这一年的夏天，格里格完成了其一生中最著名的作品—《A小调钢琴协奏曲》。1869年4月3日，这首协奏曲在哥本哈根由作曲家的好友纽帕特独奏首演，并受到丹麦评论界一致好评。10年以后在哥本哈根的一场由皇室资助的音乐会上，格里格亲自演奏了自己的《A小调钢琴协奏曲》，盛况空前。一个世纪以来，人们已经把这首协奏曲和肖邦的《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舒曼的《A小调钢琴协奏曲》一起视为浪漫派最重要的三部钢琴协奏曲。

格里格这首唯一的钢琴协奏曲以其民歌风格的优美旋律，成为钢琴协奏曲中的名作，很多人熟悉格里格都是从他这首钢琴协奏曲开始的，也许越是让人熟悉的作品，越容易见仁见智、莫衷一是。这部钢琴协奏曲因其色彩绚烂、清新脱俗、优美感人而令不少钢琴演奏家频频涉“手”，众多版本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然而，时至今日，1947年由罗马尼亚钢琴家利帕蒂演奏、加莱拉指挥爱乐乐团的录音版本依然是一骑绝尘，难以逾越，让现在仍然盘踞在各种发烧榜单中录音出色的演奏家们望而却步。利帕蒂的演奏为我们确立了一个用钢琴去吟咏音乐化抒情诗的典范，他追求的是一种纤巧、晶莹的音响造型，旋律的处理给人一种轻快、信手拈来的流畅感觉，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意味深长。优美的琴音飘动闪烁着，使我们不由自主地随他一起流连忘返于北欧的自然风光和民俗风情中。慢板乐章利帕蒂的演奏更是精妙绝伦，有如神助，格里格那内在温情连缀而成的美妙主题在利帕蒂的指下恣肆涌流，一个个音符简直就是一串串优美绝伦的音乐珍珠，利帕蒂在此所表现出来的天然神韵也许将是“后无来者”的。难怪波兰钢琴大师鲁宾斯坦感叹说：“利帕蒂在演奏，我们就实在没法混了，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也许唯一能和利帕蒂相匹敌的就是俄国钢琴大师李赫特了。如果说很多钢琴家演绎格里格这部钢琴协奏曲走的是抒情诗的路子，那么李赫特1975年的录音（马塔切奇指挥蒙特卡洛国家歌剧院乐队演奏）就堪称抒情史诗，而且完全是大处落墨的大写意、大手笔，开阔而高远。在第一乐章，这位俄罗斯钢琴巨匠就掀起了滔天巨浪，那种汹涌而来的气势几乎把乐队冲垮。当然，李赫特的演奏没有削弱对诗境的营造，第二乐章充满诗意而不沉溺，琴键在李赫特那双大手的抚慰下，发出来的声音宽广而略显惆怅，骨子里分明是心潮难平。辉煌瑰丽的终乐章，李赫特演奏得既激情四溢又不慌不忙，极有大将风范。晶莹的琴声与拖泥带水无缘，其挥洒自如的力度控制，显示出演奏者独特的想象力。李赫特弹出来的格里格，苍茫而孤寂，他大幅度地提升了格里格精神上的高度。尽管这是有点俄罗斯化的格里格，但你依然会为他那毫无间隙的壮丽气宇所深深陶醉。

孟国峰，专栏作家，作品涉及电影、古典音乐和心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