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学芝

她演了近70年的小角色，才在84岁时凭借《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荣获第9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女演员奖”；她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腥风血雨，经受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痛苦，但是，在她身上人们丝毫感受不到哀戚；她痴迷艺术、热爱生活，虽然已是耄耋之年，仍旧在拍摄电影、电视剧，活跃在银幕、荧屏上。她就是现年94岁的表演艺术家黄素影，人们称她为中国年龄最大的影后。2013年7月，黄素影做客凤凰卫视《鲁豫有约》节目，畅谈自己在生活与事业中的感悟，再一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不在乎角色大小

1919年1月4日，黄素影出生于浙江省宁波市。中学时代的黄素影喜欢跳舞和演戏，上初二时她参加演出了话剧《南归》，在剧中饰演一位母亲；毕业时，她参加了电视连续剧《狄四娘》的演出，饰演的也是一位老年妇女。说来也奇怪，那时只有十几岁的黄素影就演过好几次老太太。虽然对自己的“角色定位”感到不解，但黄素影从不抱怨。

1945年7月，黄素影来到中华剧艺社，参加了《北京人》、《雷雨》、《日出》、《孔雀胆》、《群魔乱舞》等剧的演出。剧中，黄素影出演的都是老年妇女一类的角色。

1949年10月，黄素影去拜见当时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厂长田方。田方了解黄素影，很快，黄素影就进了北京电影制片厂工作。这时，她30多岁，在大部分有她出演的影片中，她饰演的仍然是老年妇女。她从不挑剔，领导安排她演什么，她就演什么，有时只是一些走过场的配角，她也认真准备，认真演。

因为舞台剧和电影有很大差别，刚到北京电影制片厂时，黄素影有点儿不适应，她决心从头学起。听演过话剧的电影演员说，电影的镜头是大的，表演要自然些，镜头临近时更要注意。别人的话她反复琢磨，付诸实践。后来在《儿女亲家》中饰演张寡妇、《新儿女英雄传》中饰演李大娘、《龙须沟》中饰演李大妈、《暴风骤雨》中饰演瞎老婆等角色时，她的表演有了很大的进步。有时候，她演的小角色连一句台词也没有，演员表里也没有她的名字，基本上就是跑龙套的群众演员。但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只要有她的镜头，她就认真准备，力求把小角色演好。她有一个信念：不论是演老妈妈还是老太太，只要让她演，就一定要演好。

1984年，黄素影办理了离休手续。但她离而不休，每年总要拍四五部戏。《五台山奇情》、《康熙微服私访记》、《中国月亮》等影片都是在她离休后拍的，而她在剧中出演的仍是一些小角色。

形成自己的表演风格

1999年的一天，黄素影刚从外地拍完戏回到北京，一位熟悉的导演给她打来电话：“请你明天去安徽休宁拍摄现场。”黄素影摸不着头脑，问道：“拍什么戏？剧本呢？”对方说：“别问了，救场如救火啊！”第二天，她才知道这部戏叫《卧虎藏龙》。黄素影在车上抓紧时间看剧本，一看是武侠片，她心里就发愁：“这是个武戏，我可怎么演啊？”当被告知不用打时，她才稍微放宽了心。于是，她成了戏里那个气定神闲、深藏不露的管家老太太吴妈。

有一场戏，是吴妈在门口等待李慕白（周润发饰演），然后跑回来给小姐报信。这段戏虽然不用上场开打，但要跑，要练习速度，因为吴妈毕竟是武馆管家，是不露声色的武功高手，片中也有不少拿刀摆出架势的镜头。在片场，当玉娇龙拿着俞秀莲的簪子来求救时，黄素影饰演的吴妈扬手阻止众人，大喝一声“不要动”，显得气势十足。她说：“这得益于小时候我常跟父亲看京戏，而且家里都有戏班的刀枪道具，从小我就会耍两下，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派上用场。”

2001年，黄素影应斯琴高娃之邀，与她一起演《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斯琴高娃演作家，黄素影饰演作家的母亲。这一年，黄素影已经82岁了。影片中的母亲，要跑、要跳、要摔跤、要在地上爬、要剃光头做化疗。黄素影几十年积累下来的表演经验，在这部影片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使她成功塑造了一位中国式母亲的艺术形象。而她朴实真切、自然细腻的表演，也打动了千万观众的心。2003年，凭借这一角色，黄素影荣获第9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女演员奖，人们称她为“影后”。到目前为止，黄素影是中国获得“影后”美称的年龄最大的演员。人们祝贺她成为“影后”时，她说：“40岁、50岁可以称为‘影后，我84岁获得这个奖，可以称為‘太后了。”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几十年来，黄素影一边演戏，一边坚持自学。她总是不断总结经验，不断学习别人的长处，因而，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表演风格：朴实、自然、真实、细腻。哪怕是一句台词、一个微小的动作，她也要反复揣摩，直到真正能把握人物的性格特征为止。

2010年5月，黄素影参演了根据真实事迹改编的电影《第一书记》。剧中，她扮演吴奶奶。根据剧情，91岁的黄素影要在瓢泼大雨中跪地哭诉，这场戏一拍就是好几个小时，在场的观众都看得揪心。黄素影当初接这部戏时，导演说让她演主角沈浩的母亲，没有淋雨的情节，戏份也不多。可到了片场，导演说另一位演员金雅琴身体差，想让她演沈浩的母亲，给黄素影另安排一个吴奶奶的角色。黄素影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回忆当时的情形，黄素影说：“那次在雨中拍戏把我冻得浑身直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的人都急了，对导演说：“她都90多岁了，还不把她冻坏了。”可黄素影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她说：“这是我的工作、我的事业，干一行爱一行，既然做了，就得把它做好。”

因为戏好、人好，直到现在，黄素影仍然戏约不断，只要有老太太的角色，导演总会首先想起她来。而黄素影也愿意继续演戏，她说：“演戏时间久了就会上瘾，上瘾才有激情。”

坚持为艺术作贡献

2011年，因走路不小心，黄素影足部骨折，做了手术。这并没有影响她走路的姿态。人们看到她走路时的样子，觉得她像60多岁的人，比实际年龄要小二三十岁。因为心态好，虽然已至耄耋之年，她仍然身体硬朗。所以，她也才敢接那么多戏。今年是黄素影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工作的第64个年头了，很多老同志已经不在了，但她仍然在坚持表演，为艺术贡献着自己的热情和力量。

2010年，在北京电视台《神州音话》节目现场，黄素影充满激情地唱起她年轻时唱过的抗日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那精气神让年轻人都自愧不如。她的声音洪亮、思维敏捷，一说起高兴事儿，就开朗地哈哈大笑，和她聊天很容易被她的喜悦和乐观所感染。

2011年冬天，张艺谋导演在筹拍新片《金陵十三钗》时，请黄素影去客串。她挺动心的，念叨着还没拍过张导的戏呢。可是，考虑到她已90多岁高龄了，亲朋劝她还是推掉吧，要拍戏怎么也要等到夏季春暖花开时才行。

医生跟黄素影说：“你到了这个年龄，不要把一些小病当回事，就奔100岁走吧！”黄素影知道医生是在安慰她。不过，一提到演戏，她还是劲头十足。她说：“我这辈子演了很多戏，但没演过喜剧，我想演喜剧。可是，我现在记性不好，背台词有困难。如果能让我在喜剧里演个角色，台词不多，让我过过瘾就行。”

说到片酬，黄素影说：“我确实没有那些大腕挣得多，而且我这个人挺好面子的，本来说给我1万元，人家有困难了，我就想帮人家，给我5000元就可以了。如果再没有，给我2000元也行。有些电影学院的学生拍毕业作品，来找我，我想这些孩子是搞咱们这一行的，怎么我也得扶他们上马吧，给我钱我不要，他们心里过意不去。所以，给我多少我就拿多少。”

生活中的她乐观豁达

1939年10月，黃素影同江苏高邮的青年孙普结为终身伴侣。

黄素影在家的日子并不轻松。大儿子孙钢从小就患有癫痫病，大夫曾预言这个孩子只能活到20岁。面对这种不幸，黄素影只能把痛苦深埋在心底。1997年，黄素影的大儿子还是去世了，那一年，黄素影78岁。失去了亲人，当然是痛苦的，黄素影却在和朋友的聊天中摆脱了悲伤，她知道自己还要去照顾好剩下的亲人。黄素影同老伴儿孙普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过了几十年。她说：“年轻时，我欠他的太多，因为成年累月在外面拍电影，照顾家庭少；老了，孙普腿部骨折，长期卧床，我要多多照料他了。”

拍戏时，黄素影敢于做动作，能够做动作，她常常把自己当成年轻人，不管跳动跳不动，听见音乐她都要扭两下。但毕竟是90多岁的人了，现在，黄素影到哪里拍戏，都由儿媳张维丽陪着，婆媳相处得非常好。黄素影说：“我们也有过不愉快，但婆媳之间没什么大矛盾，无非是嫌对方说话声大了、小了的。有时候刚想发火，我赶紧控制住自己，告诫自己她跟我急是为我好。儿媳妇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吵不起来。跟同事、朋友相处也是一样。其实，人和人之间的矛盾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干吗生气啊！”黄素影生性开朗爽直，助人为乐。老朋友有什么事，她都当做自己的事。所以，她在老一辈演艺圈子里很有人缘。

平时，家里日常生活开销的钱都是黄素影出的。她挣的钱用不完就搁在自己的小金库里，或者爱给谁给谁。黄素影笑着说：“我有钱我就要花，我不会抠着。孙子也有孩子了，我常给他点儿钱，让他给我重孙子买点儿东西。我这个人很公开，我有钱没钱他们都知道。”

其实，黄素影的生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她只是善于从日常生活中发现快乐并创造快乐。她说：“生活不是没有快乐，就看你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生活。”现在的她，仍然坚持每天早晨起床后用凉水洗头。她说：“这个习惯我坚持30年了。现在，我觉得最大的好处就是头脑清醒、睡眠香甜，自身的抵抗力增强了，这么多年很少感冒。”以前，黄素影喜欢爬山，去山里拍戏时她抽空就自己去爬山。后来，年纪大了，爬不动了，她就走路。每天上午她都出去散步，推着轮椅当拐棍，累了就坐下。天气不好时，她在家里也要走上一会儿。最近，黄素影喜欢上了电脑，有时家里人怕她得青光眼、颈椎病，劝她少玩一会儿。可她一玩起来就上瘾，有时家里人都跟她急了，她才关电脑。

黄素影最爱的还是演戏。这个年龄她还要演戏，孩子们都有点儿不同意，但他们拗不过她。最近，她又接了一部戏。为了照顾她，导演没给她那么多台词。黄素影说：“我这年龄，只要我的身体是健康的，只要观众喜欢看我演戏，我就会一直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