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神化化

1 入山

徐千千在麦家安怀里醒来的时候，汽车刚刚到站。几个星期前，徐千千带麦家安见了她老爸。徐父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资产过亿，而麦家安只是个帮人打工的穷小子，徐父对他的态度可想而知。此次高压谈话造成的阴霾萦绕在他俩周围，久驱不散。于是，他们决定外出散散心。

徐千千和麦家安都是狂热的户外攀岩迷。他们早就听说边陲苗疆有一座朗达山，登上山顶便有机会一睹“神女衣袂”的奇景，所以二人一致决定，将朗达山作为本次散心的目的地。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一个黝黑壮实的年轻人举着一块写着他俩名字的厚纸板。“你就是泰根吧？”麦家安迎上去问道。泰根是他们在网上找的当地向导。

“对！”泰根憨憨地咧嘴一笑。

又坐了一个多小时拖拉机后，三人下了车。泰根告诉他们，再走三十分钟山路就可以到朗达山了。走着走着，徐千千突然放慢了脚步，扯着麦家安的衣角失声喊道：“你看！”麦家安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停着一只血红色的螳螂，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下，就像一块剔透无瑕的红玉。

“好美啊！”徐千千对它着了迷，伸手便要去抓。泰根一把拉回她的手，吼道：“别动！”徐千千被吓了一大跳。麦家安生气地瞪了泰根一眼：“你凶她干什么！”泰根一脸严肃地说：“她刚刚要抓的不是普通的昆虫，而是有剧毒的赤螳螂！如果不小心被它蜇一下，半分钟之内就会没命的！”

徐千千和麦家安顿时惊得脸色铁青，忙转头查看，那只赤螳螂却不知何时已飞走了。泰根笑了笑，继续说：“不过你们放心，这里不是赤螳螂的活跃范围，只是偶尔出现一两只。到了朗达山你们就可以彻底安心了，它们是绝对不会接近那里的。”

二 遇险

“这是近些年来驴友们打造出的新线路，照走的话就不用每步都亲自打岩钉，轻松许多。”朗达山脚下，三人穿戴装备时，泰根解说道。麦家安抬头望了一下，这朗达山可谓壁立千仞，攀爬难度不小啊！

幸而有前人留下的岩钉，他们省了不少事儿，两个小时不到，他们就临近山顶了。麦家安心情大好，深吸了几口高处的新鲜空气，低头回顾他们爬过的路，颇感自豪。

“那是什么？”麦家安发现山腰处有一阵薄雾弥漫，宛若仙境。

“这就是‘神女衣袂！我们真是太幸运了。不是谁来朗达山都可以见到的！”泰根兴奋地说。麦家安再细细一看，只见薄雾微动，果似神女的衣袂轻扬。“到山顶看肯定会更漂亮！”徐千千激动地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徐千千把挂扣扣上岩钉，刚要用力往上爬，岩钉却突然松脱，原来那颗岩钉早就朽坏了！她一个重心不稳，被猛地甩向左边的岩壁，疼得连连尖声惨叫。倘若不是她左手紧抓另一枚岩钉不放，加之有安全带连着前面两人，她恐怕已身坠万丈悬崖。

麦家安吃了一惊，忙过去抱住她。泰根则快速登上山顶，再用绳索帮麦家安把徐千千救了上去。徐千千的右腿被刺穿了，鲜血汩汩地往外流。看来是她方才撞上了尖利的岩石，刺破了股动脉。麦家安脱下衣服为她包扎，不料鲜血依旧如泉涌，瞬间染红了洁白的T恤。

麦家安急得歇斯底里地大喊：“怎么办？不行！要马上送医院急救！电话呢！电话呢！我要打电话求救！”泰根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你冷静点！最近的医院离这里也有七个小时的路程，来不及了！你跟我回寨子吧！阿普会救她的！”说完，他抱起徐千千奋力奔跑起来。麦家安没了主意，只得在后面紧紧跟随。

阿普是寨子里的巫医。当他们赶到阿普家中的时候，徐千千已是双唇发白，奄奄一息，全身不停抽搐。阿普探了探她的鼻息，轻声说了句什么，便转身进了里屋。泰根似乎松了一口气，笑着对麦家安说：“阿普说还有救。”

不一会儿，阿普拿着一个小木罐走了出来，一打开，麦家安就闻到一股恶臭，那是沟渠里枝叶烂掉的味道。阿普用一个小木匙从木罐中舀出些许膏药敷在徐千千的伤口上，又转身回屋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麦家安竟觉得徐千千的呼吸逐渐变得顺畅起来。

第二天，徐千千就醒了过来，只是身子还很虚弱，泰根建议她先在寨子里休养几天再下山。

三 寻宝

麦家安费劲了唇舌，才从泰根那里打听到关于这个能够起死回生的神秘膏药的讯息。

这种膏药叫鳄雀膏，是用当地的圣鸟鳄雀的蛋制成的。只有寨子里的巫医知道在哪儿能找到鳄雀蛋，当一代巫医行将就木时，他才会把这个秘密传给下一代巫医。

“这鳄雀蛋能起死回生，那岂不是很值钱？为什么你们不把它们找出来，大量出售给外面的制药公司，而安于在这深山老林里过清贫日子呢？”麦家安不解地问道。

泰根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怎么能这么做呢？鳄雀是圣鸟，享有尊贵的地位。因为它不忍心看到我们因意外的伤害而丧生，才大发慈悲允许巫医到它的巢穴取雀蛋为人们治病。巫医每年能取的雀蛋只有三枚，如果有人贪得无厌，整个寨子都会受到诅咒的！”

村民无知，因为一个无聊的神话就放任大好资源不加利用，而甘于贫穷，他麦家安可是聪明人，他明白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有了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徐千千了！他决定自己去寻找鳄雀的巢穴。他想，既然寨子的巫医能找到鳄雀蛋，那鳄雀的巢穴应该就在这朗达山附近。

他连续两天起早贪黑地遍山寻找，却始终不见鳄雀的踪影。他沮丧地依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他想，徐千千的父亲不是嫌他穷吗？只要他找到鳄雀巢就等同找到了一座金矿，只是，这鳄雀到底在哪儿呢？

正在麦家安独自嗟叹的时候，一 只半透明的白玉蝴蝶在他面前翩翩飞过。“清玉蝶！”麦家安喜出望外，惊呼一声。清玉蝶晒干磨粉入药有非常神奇的美容功效，在黑市已经卖到千元一只。找不到鳄雀，那就退而求其次，捉一批清玉蝶也是一大笔横财啊！这朗达山真是一座宝山！思忖毕，麦家安追着蝴蝶跑了起来。

清玉蝶飞得忽高忽低、忽疾忽缓，麦家安不知不觉中跟着它跑了许久。突然觉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半山腰，而那只清玉蝶已不见了踪影。他懊恼地猛捶旁边的墙壁，一阵沙石陡然飘落，麦家安急忙躲避，一个不小心，竟从狭窄湿滑的山路摔了下去。

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了自己不仅活着，身上也没受太重的伤。原来他正好摔到了山路下方一块凸出的巨石上。巨石附近的山体上攀附着种种不知名的藤蔓，而且斜上方的一片植物后似乎藏着玄机。他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扒开枝蔓，发现是个一掌宽，一尺长的凹洞，里面安置了数个鸟巢。他探手入内摸了摸，取出其中一个鸟巢，巢中有两枚较鸽蛋稍小的墨绿色鸟蛋。难道这就是鳄雀蛋？麦家安心中一阵狂喜。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鸟叫声，麦家安吓了一跳，手一抖，一枚鸟蛋就滑了出去。糟糕！麦家安简直心如刀绞，如果这真是鳄雀蛋的话，他不小心打烂一枚就等于亲手砸了一件价值数十万的古董啊！这时，成百上千只清玉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稳稳地接住了那颗鸟蛋，然后缓缓飞进了凹洞。麦家安惊呆了，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在山顶看到的“神女衣袂”，正是这群清玉蝶！

不过说来也怪，蝴蝶跟鸟儿不是天敌吗？这些清玉蝶为什么会在这儿守护鳄雀蛋呢？想不到这穷山里不仅村民无知，连蝴蝶都特别蠢！

他拿走一枚鸟蛋交给一个药贩朋友，证实这真的是能起死回生的鳄雀蛋，单价比他预想的还要高一些！为了避免当地人反对而引起不必要的纷争，麦家安等到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带齐工具重回那块巨石处。他不仅取走了全部鳄雀蛋，还捕捉了大批的清玉蝶。卖出之后，他的身家一夜之间暴增了N个零。他已经计划好了，一回城就正式向徐千千求婚。

四 因果

半个月后，徐千千终于完全康复了。下山途中，麦家安刻意在她面前抑制住兴奋，表现得很平静。眼看就要走出朗达山了，麦家安隐隐瞥到一抹“火焰”向他们飘来，他定睛一看，竟是十几只赤螳螂！他马上护住徐千千，边呼救边往回跑。

闻讯赶来的村民把赤螳螂赶走的时候，徐千千已经断了气。带头的长者看着失魂落魄的麦家安，无限唏嘘之余，颇为疑惑地叹道：“圣鸟鳄雀是赤螳螂的死敌。几千年来赤螳螂从不敢靠近朗达山，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麦家安听完长者的话，先是一愣，继而号啕大哭，险些晕了过去。

鳄雀虽食清玉蝶，亦食赤螳螂，而赤螳螂喜食清玉蝶幼虫。万物相生相克，清玉蝶尚知守护雀卵以克制赤螳螂，从而使自己的幼虫免受过分荼毒，麦家安却被贪婪蒙蔽双眼，看不到这个浅显的道理。他还以为村民无知，蝴蝶愚蠢，原来由始至终，最无知、最蠢的正是他自己。

麦家安此时才知道，是他害死了徐千千，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最爱！

选自《古今故事报》13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