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辉

理查德是个很古怪的老头，他独自一人住在纽约一栋普通的别墅里，平时很少跟邻居往来。傍晚，人们总是看到他形单影只地在自家花园里摆弄花草。听说，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还很硬朗。没有人看到过理查德的家人，可他家里的电话总是响个不停。他接听电话的时候，常常发出爽朗的笑声。

邻居原本不知道理查德是个富豪。有一天，当地一家媒体采访了理查德，并刊登了他的照片。人们才知道，他以前经营一家塑胶公司，资产过亿。像他这样的大富豪，应该在纽约长岛富人区才是，为什么住在这环境很普通的住宅区？而且，连个保姆都不请！媒体报道中，没说他做过慈善。他肯定是个吝啬鬼，邻居议论他的时候常常这么说。

每天早上，理查德踩着晨露，将垃圾搬到门口，然后在自家的草坪上做运动。来回慢跑，跳绳……沐浴在朝阳中，他布满皱纹的面孔很慈祥、儒雅。

没有什么能抵挡得住岁月的侵蚀。理查德的步履越来越蹒跚，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被吹灭。邻居劝他住进老人院，老人院有人照顾，还有很多老人做伴。理查德婉谢了人们的好意。他说，他不孤独，他的儿女经常给他打电话。

理查德有儿女？可没人见他的儿女来看过他。人们疑惑不解。理查德说，儿女很想来看他，是他不让！他怕影响儿女们的工作。

这天早上，人们发现，理查德在自家草坪上焦急地找来找去，仿佛丢了什么。一邻居过去问他，发生什么事了？理查德快急哭了：“我的废纸箱不见了！到哪儿去了？会不会是收垃圾的收走了？”邻居劝他，废纸箱丢了就丢了，不值几个钱。理查德却说：“不行，我一定找回来，废纸箱里有我最重要的物品。”

人们悄悄议论，理查德是个富翁，废纸箱里也许藏着他的存折或者钻石珠宝之类的贵重物品吧！有人帮理查德打电话到垃圾回收公司。垃圾回收公司说，他们没拿走纸箱。

理查德哭丧着脸说：“我明明记得放在门口的，怎么不见了呢？”一邻居说：“您的废纸箱里要是有贵重物品就报警，让警察帮您找吧！”理查德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可是，报警电话是多少？”邻居面面相觑，这才知道，理查德得了老年痴呆症。

邻居帮理查德报了警，警察很快赶来，在理查德家的床底下，找到了废纸箱。废纸箱上面盖着一张塑料布，应该是防尘用的。因为是私人物品，警察没权力打开纸箱。里面到底藏的是什么，只有理查德自己才知道。

理查德颤抖着双手，从警察手里接过纸箱，仿佛母亲抱着孩子似的，紧紧地抱在怀里。脸贴在纸箱上，喃喃自语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一行浊泪顺着理查德的鱼尾纹滑落。

鉴于理查德已经患病，警察欲将他送到老人院。理查德不肯，他说，他的儿女每天都打电话给他，他去老人院儿女就找不到他了。

警察正在为难之际，理查德家电话响了。来电的人自称是理查德的儿子，听闻理查德患了痴呆症，对方很吃惊，说马上就回来处理好此事。

次日，几十个男女有中年也有青年，驱车来到理查德家。邻居才知道，富豪理查德多年来，一直不间断资助困难的孩子。这些受他资助的孩子，都把他当父亲看待，喊他“爸爸”，时不时地打电话问候他。理查德听着“儿女”的声音，乐得发出爽朗的笑声。真相大白，邻居对理查德肃然起敬。

“儿女”一番苦劝，理查德终于答应住进老人院。临走前，理查德将废纸箱抱在怀里，非要将它带走。“儿女”都不知道，废纸箱里到底藏的是什么，理查德为何如此珍惜。这是理查德的个人隐私，没人开口问理查德。

那个废纸箱在老人院陪伴了理查德两年多，理查德在一次重病后，终于撒手人寰。他走的时候，那只废纸箱正静静地躺在他身旁，他一只干枯的手搭在废纸箱上。那爱抚的姿势足可见理查德对废纸箱的感情。

废纸箱里到底藏的是什么？理查德的“儿女们”打开了纸箱，里面有一叠信件。“儿女们”一下认出来了，信件是他们早些年写给理查德的，内容都是向理查德表示感谢，以及对他关心和问候。“儿女们”各自拿着自己早年写的信件，顿时心潮起伏，自己简简单单的问候竟成了老人最珍贵的宝物。

箱底还有一封信没人拿。这封信是谁写的？那人为何没来？大伙儿面面相觑。一人拿起信，取出信纸，轻声念出上面的内容。这封信是理查德的亲生儿子写的。理查德的儿子孩童时便患了白血病，这封信是离世前写的。信中说：“爸爸，我虽然走了，但世上还有很多像我这般年纪需要帮助的孩子。爱是一颗种子，你播种下它，它会回报你一棵参天大树……”

众人听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