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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金银岛”——《金银岛》解读

2013-04-07谢冬文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金银岛财宝殖民者

谢冬文

(湖南科技学院 大学英语教学部,湖南 永州 425199)

史蒂文森的《金银岛》发表于1883 年。那个时候正是英国和欧洲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鼎盛时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候的欧洲有着浓厚的帝国情结,帝国主义的傲慢与殖民主义的张狂弥漫在欧洲的思想中、浸透在欧洲的血液里、充斥在欧洲的字里行间。《金银岛》就是帝国主义的一个鲜活文本。

一 海盗(Buccaneer)

没有海盗的话题,就没有小说《金银岛》。《金银岛》开启了海盗题材的新篇章。海盗(pirate)的历史有几千年,到欧洲殖民时期以后,产生了一种新型海盗,名字叫做buccaneer,这种海盗(buccaneer)最终也成了欧洲几个世纪对外扩张与殖民的众多注脚之一。海盗(buccaneer)一词,缘起于西班牙殖民控制美洲时期。《金银岛》中所描写的海盗(buccaneer)的故事就是发生于这一时期的美洲。西班牙和葡萄牙是早期两个主要的殖民国家。他们在瓜分美洲的问题上纷争不断。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为了平息两个国家的纷争,“颁发通谕,巴西分给葡萄牙,其余美洲全境留给西班牙。照此,西班牙国王禁止外国人以及非西班牙本土的臣民靠近美洲大陆及其附属岛屿。一时间,成功地阻止了其他的国家登陆这个新世界从事贸易活动”[1](Pvii)。迫于教皇的威严,更是由于自己的实力不如西班牙,葡萄牙、法国、英国及其他欧洲殖民者表面上认可了这一上谕。可眼看着西班牙人从美洲搜刮来一船船金光灿灿的财富,其他国家委实心有不甘。作为一个小国,英国一方面与葡萄牙合纵[2](P4),一方面暗地里资助或者鼓励英国殖民者侵占西班牙的掠夺所得。这些英国殖民者(当然还有势力较小的葡萄牙殖民者、法国殖民者等)频繁地从海上抢劫西班牙商队,碰到西班牙军队时,则如鸟兽散,躲入附近荒无人烟的岛屿、山林[1](Pxiii)。因为英国殖民者的这一举动,英国国内的人给他们取了一个光辉的昵称:“海上罗宾汉”[3](P5)。躲进山林之中的抢劫者们,三五成群地狩猎山中野味,将野味的肉割成长条,搭在烤架上(boucans or barbecues)烧烤,因此,法国人将这一群人称作 boucanier,英语则因循法语,使用buccaneer 称呼这些海盗。

《金银岛》中,有一段关于海盗船长弗林特的对话,具体如下:

李甫西:“弗林特这个名字对于你不是很陌生吧?”

“怎么可能陌生呢?”乡绅的声音很大,“我特别熟悉!他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一个海盗,从来没有人比他更恐怖。黑胡子与弗林特相比顶多是个三岁小孩儿。他把西班牙人吓得要命,但是说句实话,先生,一想到他是个英国人,就不由得为之骄傲。我曾经在特立尼达附近一带的海域中,远远地望见过他的船帆。但是我搭乘的那艘船的船长是个饭桶,胆小如鼠,他马上改变航向重新回到了西班牙港口。”

“他在英国也是大名鼎鼎。”大夫说道。[4]105-106

这位海上罗宾汉因其率领群盗抢夺西班牙商船而著称,而为英国人称道、甚至敬仰。西尔弗是弗林特盗匪团伙之一,也是现在的海盗头子。他说:“弗林特手下的那些人可都是无恶不作的大恶棍,就是魔鬼也怵他们,不敢和他们一起出海。[4](P137)”对于弗林特率领海盗血洗西班牙商船的惨烈场景,我们无从得知,不过,西尔弗率领手下清洗异己的血腥场面已经能够反映出海盗的残忍。单从西尔弗杀死汤姆的情境,就可窥出一斑。汤姆得知他们杀了水手艾伦以后,顾忌自己和西尔弗两人之间“拥有很长一段友谊”,不愿意和他缠斗,只是宣称从此以后“决裂”。汤姆不相信西尔弗“有胆量”杀害自己。可是话音未落,西尔弗用拐杖打倒这位朋友,然后“极其迅速地单腿跳到汤姆身边,把手中的刀子两次刺进汤姆的胸膛,每次都只看得见刀把。”[4](P157)事实上,哪怕是一只狮子,在西尔弗面前也不值一提。他曾“赤手空拳单挑四位壮汉,将他们的脑袋扭作一团。”[4](P133)西尔弗有一次告诫自己的同伙,他知道海盗之间“很难互相信任,”不过“谁要是想谋算”他,他将跟此人“不共戴天”[4](P137)。可就是这么强大的海盗,也有人一再地挑战他的首领地位。有一位名叫本·甘恩的海盗,也是弗林特团伙的一员。三年前,他随另一艘海盗船航行到金银岛的时候,提议所有人上岸寻找财宝。十二天以后,一无所获,于是海盗们扔下一支滑膛枪、一把铁铲、一把镐,将本·甘恩遗弃在了岛上,任其自生自灭。海盗不但残忍,更是没有友谊、没有感情的。

西班牙人用自己强大的海上力量霸占了美洲的殖民特权,英国海盗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间接地宣示了英国在美洲的殖民存在。海盗们的行为称得上邪恶至极,因为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可因为殖民,这些海盗却被许多欧洲国家默许为理所当然的存在,这更凸显出殖民的混乱不堪与残暴不堪,更揭露出殖民者们为了达到掠夺的目的不择手段的卑劣本质。

二 冒险精神

帝国主义的膨胀与殖民主义的扩张,将冒险的精神戏剧化、崇高化、理想化、以及神圣化。冒险似乎成了时代的召唤。Phelps 在评价史蒂文森时,称赞道:“史蒂文森肉体的、精神的生活,一切的一切,都是一种冒险,并且以一种狂放的热忱开始[5](P173)。”在他看来,“冒险精神存留在一些人的心田,直到头发已经灰白,甚至完全消失;他们听从了旷野的呼唤,锁紧了办公桌,走进了森林的深处,在那儿享受着文明世界以外的所作所为[5](P172)。”关于海上的冒险,Murray 有过一段精彩的论述(作者试译):

“海上生活的无常尤其显眼,因此,相较于现世中的其他生活方式而言,它被认为是更能够激起内心深处的兴趣。不断变换的一幕幕场景,时时刻刻面临的极度危险,船员们生活在一种永远兴奋的情境。如果是驶过宽阔遥远的大洋、驶向野蛮人的海滩,则兴奋尤甚,因为在那儿,生命安全与状态惯常的存在方式截然不同。”[6]v

冒险的场景似乎已经模式化了。这种模式似乎已经深深地刻在每一位英国男性的记忆里。就连小孩子吉姆也会自然而然地浮想出一种极度类似的情景:

“我坐在管家家里的火炉旁边,幻想着从不同角度去贴近那座梦想中的小岛。那小岛上的每一寸土地我都细细研究过了。我曾经上千次攀上那名叫望远镜的高峰,从上面俯瞰周围奇丽而富有变化的美景。有时岛上一个挨一个的全是那些未经开化的土著人,我们不得不和他们交火,有时,是我们在前面狂奔,身后跟着漫山遍野的猛兽。”[4]113

人们有理由相信,吉姆的浮想来源于英国国内铺天盖地的冒险宣传与文字的记载。史蒂文森在《文人职业道德标准》(“The Morality of the Profession of Letters”)一文中曾经说过:“是我们促成并构建了(这个国家的)民族情感与评价标准体系,美其名曰公众舆论或者民情民意。在当今日报盛行的时代,一个民族的阅读很大程度上修改着一个民族的话语;这种话语与这种阅读交互作用,形成了教育年轻人的行之有效的介质。”[7](P263)在他们想象的世界里,在他们描述的世界里,殖民成了浪漫的冒险活动。远离欧洲的山林岛屿、世代居住其中的当地居民(所谓的野蛮人、未经开化的人)、还有无边无垠的巨海大洋,所有的所有,都陌生化了、都对象化了、都荒芜化了。似乎欧洲以外所有的地方,千百年来,只为等待着欧洲殖民者前来探索、前来开拓、前来冒险。殖民所到之处,冒险所到之处,当地居民被野蛮化、被原始化、甚至被敌人化。只要不阻碍殖民的进行,他们就是情有可原的野蛮人,只要稍稍阻碍殖民的推进,他们立即就成了冒险事业的敌人,于是,为了伟大的正义的事业,殖民者们不得不向他们开火。

小说《金银岛》里,吉姆为了躲避西尔弗的追杀,在岛上的山林中乱窜。突然“一个身影一晃就消失在松树的后面。”“那个家伙用两条腿奔跑,像鹿一样敏捷地穿梭在松林里,那样子好像人,但是又非常奇怪,腰低低地伏着,头将近挨着地面。”虽然吉姆从没有见过这种样子,他肯定那个家伙“也是个人。”他“想起了以前听过的野人的故事。”小孩子吉姆碰到这样敏捷的野人,自然是要害怕的。不过,他“突然记起了身上带的那支手枪。一想到自己还有武器,”小吉姆“心里就增加了几分力量。”他于是“轻松而坚定地[向野人]走了过去。”那个家伙迟疑片刻之后,“走过来”“双膝跪倒在地,双手紧扣,向[吉姆]作祈求状。”原来这个所谓的野人就是被遗弃的白人海盗本·甘恩。[4](PP158-160)乳臭未干的小吉姆自知无力与邪恶的海盗西尔弗争斗,不过他却有信心征服这陌生岛屿上身形矫健的野人。是什么给了这个英国小男孩冒险的勇气与征服的信心?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同样是邪恶的海盗,本·甘恩却跪拜在这小毛孩的面前祈求活命。是什么让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海盗如此俯首称臣?很明显,并不是因为小吉姆代表了正义,并不是小吉姆的冒险精神感化了本·甘恩。人们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认可,让小吉姆自认为可以征服野蛮人的是先进的武器,让海盗屈服的也是因为吉姆手上的武器。谁手上握有先进的不对称的武器,谁就有能力征服甚至毁灭他人。在殖民的世界里,武器是唯一的评价标准,谁有了先进的武器,谁就有能力征服一片土地、一个国家、一片海洋;谁有了先进的武器,谁就有了话语权,谁就可以随意地将那些没有先进武器的人定义为野蛮人、甚至敌人,谁就可以肆意地进行杀戮;谁有了先进的武器,在手持落后武器民族的领地里殖民与冒险就不会是真正的战争,殖民者与冒险者就有了充分的底气与信心,殖民者、冒险者以及他们的族人将会以无比轻松的心情谈论在别人的领地上所从事的所谓带有“崇高精神”的事业,于是冒险与殖民具有了开创性的意义。尼采说过,所谓好,它不是由那些从一些人的“善行”中受益的人评判出来的,而是那些好人自己给自己定义出来的[8](P12)。众所周知,按照萨义德的观点,西方人眼里的东方,不是真实的东方,是西方人自己脑海中的东方,是西方人按照自己的需要定义的东方[9]。在殖民的世界里,定义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先进的武器。因为有了先进的武器,欧洲殖民者才敢于将其他的地方陌生化、对象化,才敢于将其他土地上的居民非文明化、野蛮化,才敢于将自己的殖民与掠夺冒险化、崇高化、理想化、以及神圣化。

三 “金银”岛

先进的武器是帝国主义殖民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欧洲走向殖民的道路,并不仅仅是因为有了先进的航行技术,也不完全是因为有了无敌的武器系统,最重要的是有对外扩张的意愿,有掠夺财富的邪恶目的。

小说《金银岛》原本名字叫做《海上厨师》,是出版商Henderson 将原来的名字去掉,取了“金银岛(Treasure Island)”的名字[7](P337)。出版商改名字,固然有吸引读者之意,却比“海上厨师”更贴合本书。从出版商的改名,可以想见别人领地上的财富(treasure)对于英国的读者是多么的具有吸引力。史蒂文森笔下的“海上厨师”就是海盗西尔弗,他因长年生活于海上与山林间,有一手烧烤的绝活。史蒂文森给这位厨师的命名颇为考究,西尔弗(Silver)就是银子的意思,很明显,代表着财富。海盗西尔弗不仅血腥地追逐财富,连他自己的名字也是因财富而起。

小说中弗林特海盗团伙抢劫西班牙商船,有一次,海盗船长弗林特带领“六个体格健壮的水手”上了荒岛,将财宝埋藏在岛上。一个星期后,他一个人杀死了这六个海盗,独自“划着筏子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杀死了他们。”“肯定不外乎恶斗、凶杀和暴死。”[4](P163)弗林特死后,手下的盗匪们时时惦记着这些财宝。小吉姆意外获得藏宝图,他的乡邻买了“英国最好的船,配上最精明强干的船员”[4]P109,领着小吉姆驶向了寻宝的冒险路。不幸的是,船员中大部分正是弗林特余孽,他们也正在苦苦追寻着财宝的下落。于是两批人,为了同一个目标,展开了殊死的争斗。最终,凭着小吉姆的勇敢与机智,小吉姆和乡邻们战胜了海盗,瓜分了财宝。而西尔弗则得到了饶恕,偷了一袋钱中途下船溜走了。大家都觉着西尔弗溜走了是他最好的归宿。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对于财宝的分配方式与海盗的分赃方式是一样的,参与者人人都有一份。唯一的区别是他们分得平均些,而海盗可能出现侵吞与分赃不均的现象。

问题的症结不在于吉姆及乡邻们与海盗的争夺,在于是谁赋予了他们侵占这些财宝的权力。很明显,这些财宝不是吉姆及乡邻们的劳动所得。他们与这些财宝没有任何联系,如果真的要说什么联系的话,那就是藏宝图。这注定了他们获得宝藏的不正当性,遑论正义性。在这一点上,以西尔弗为首的弗林特海盗集团余孽似乎更有资格对这些财宝宣称所有权。这是他们劫掠西班牙商船的战利品。可是海盗们也没有所有权。似乎这些财宝应该归属西班牙商队。然而西班牙商队却是搜刮掠夺美洲土著而得的。吉姆及乡邻也好、海盗也好、西班牙商队也好,都没有获得这些宝藏的正当性,可这些宝藏在他们手中轮转,最终进入了吉姆及乡邻的腰包,而美洲土著,作为财宝的真正拥有者,却集体失声了。我们知道海盗是残忍的、没有友谊的、没有感情的,可是他们却可以抱团。让他们抱团的唯一原因就是抢劫财富的意愿。我们知道冒险者、殖民者(当然也包括海盗,因为他们是殖民者的一部分)凭借着先进的武器,驾驶着先进的船只,去往对于他们来说陌生的领地,唯一的原因就是掠夺财富的意愿。在他们看来,欧洲以外的世界就是一个堆满财宝的群岛,处处皆是金银岛。所有的地方,都被对象化、目的地化,所有的因素,包括地理位置、自然条件、山林野兽、甚至世代居住其中的居民,都变成了两种对象,影响殖民者、冒险者掠夺财富的对象以及不影响他们掠夺财富的对象。如果存在阻挡殖民者、冒险者掠夺财富的对象,则用先进的武器、先进的技术消灭这些对象、克服这些对象。这其中毫无正义可言,只有运气好与不好。运气好,是一座富含财宝的岛屿,运气不好,则是财宝不多的岛屿,好歹总是会掠夺到财宝的。

殖民时期,欧洲帝国主义者和殖民主义者对于非欧洲的世界只有一种意愿,那就是掠夺财富的意愿,而海盗的产生正是这种意愿付诸实施后,混乱、疯狂、血腥、肆无忌惮的殖民掠夺的必然结果。这种掠夺财富的意愿,得益于欧洲经济科技的发展,得益于欧洲武器的绝对先进性。可是,令人深思的是,殖民者、冒险者拿着先进的武器,不行维持社会公平与人类正义的光明义举,却干起了抢劫掠夺的勾当,为匪为盗。

[1]Powell,Henry.Introduction to The Buccaneers of America[M].London:The Selwood Printing Works,1893.

[2]Koebel,W.H.British Exploits in South America[M].New York:The Century Co.,1917.

[3]Stockton,Frank Richard.Buccaneers and Pirates of Our Coasts[M].New York:The Macmillan Company,1898.

[4][英]史蒂文森(杨冬译).金银岛[M].北京:长城出版社,1999.

[5]Phelps,William Lyon.Essays on Modern Novelists[M].New York:The Macmillan Company,1910.

[6]Murray,H.Preface to Adventures of British Seamen[M].Edinburgh:1827.

[7]Stevenson,Robert Louis.The Works of Robert Louis Stevenson[M]. Vol.XVI.Ed.Swanston.London:Chatto and Windus,

[8][德]尼采(周红译).论道德的谱系[M].北京:三联书店,1992.

[9]Said,Edward W.Orientalism[M].New York:Penguin Group,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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