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如

（湖南文理学院细菌战罪行研究所，湖南 常德 415000）

60年来美国实施的朝鲜细菌战研究述评

朱清如

（湖南文理学院细菌战罪行研究所，湖南 常德 415000）

美国实施的朝鲜细菌战迄今已经60年，在前30年，世界处于“自由世界”与“共产世界”强力对抗的冷战铁幕之下，双方只有政治“宣传战”，而没有历史研究；20世纪80年代之后的30年里，随着冷战的渐趋消弥，美国和西方出现了对朝鲜细菌战的求实研究，尽管也有残余的冷战暗流干扰，但已不能阻止研究的良性发展。我国对美国实施的朝鲜细菌战研究长期以来取得了一定成就，但某些方面仍需深化。

美国；朝鲜细菌战；60年研究；述评

一 朝、中对美军细菌战的揭露和美国的否认

1952年2月22日朝鲜外务相朴宪永向国际社会提出抗议：1月28日至2月17日，美军成批飞机向朝鲜人民军阵地及其后方的伊川地区、铁原地区、金化地区、平康地区、红树和乌川里地区、平康上甲里和下甲里地区大量撒布携带传染病菌的各种昆虫：黑蝇、跳蚤、壁虱、苍蝇、蜘蛛、蚊子、蚂蚁、蚱蜢等，这些昆虫经检验“带有鼠疫、霍乱及其他传染病菌”[1]1。

2月24日和3月8日，中国外交部长周恩来继而提出抗议：自2月29日至3月5日止，美军飞机68批448架次侵入中国东北领空，在抚顺、安东、宽甸、临江等地“撒布大量传播细菌的昆虫”，这些昆虫有类似跳蚤的黑色昆虫、跳蚤、苍蝇、蚊子、蟋蟀等。呼吁全世界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谴责和制止美国违反国际公约和人道的细菌战[2]。

面对朝、中的揭露和抗议，2月26日美军第八军官员向媒体声称美军“并未进行细菌战”，27日李奇微联合国军总司令部称朝、中控诉为“谎言”，3月4日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发表声明，“联合国军过去未进行现在也未进行任何细菌战”，朝、中“这些指责是完全不真实的”。美国政府的宣传喉舌则诬称：“共产党可能正试图为他们自己军队中的传染病找藉口”，“共方企图藉此掩饰他们无能对付内部的传染病”，“共产党无力照顾他们控制下的人民的健康”[3]。

朝鲜战争本身就是当时“共产世界”与“自由世界”的一场对抗，因此，这场战争当中的细菌战有无问题就成为不仅是中、朝和美国，而且是两个世界的一场“新闻热战”。

二 围绕美军细菌战国际调查的斗争

为有力揭露美国实施细菌战的事实和驳斥美国对细菌战罪行的否认，中国除自身组织了一个由44名医学、昆虫学、生物学等方面的专家组成的“美帝国主义细菌战罪行调查团”赴朝鲜和中国东北进行详细调查取证外，还呼吁和欢迎立场公正的国际调查。

“二战”时曾担任美国在华军事情报成员的加拿大传教士恩狄卡特是首位到中国和朝鲜专程调查美军细菌战的西方人士，他于1952年2月下旬作了为期一周的实地调查，之后向加拿大外交部和新闻社发出美军细菌战具有“不可否认的证据”的电报①。

第二个来朝鲜和中国作国际调查的是“国际民主法律工作者协会调查团”，该调查团由奥地利、意大利、美国、法国、中国、比利时、巴西、波兰8个国家的8名法律专家组成，在1952年3月作了近一个月的调查，调查结果肯定了中国和朝鲜的控诉②。

美国声称上述调查者和组织“亲共”，要求由“红十字国际委员会”进行“公正无私”的调查，并建议由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一同赴朝就防止和扑灭“传闻中”朝鲜正在流行的瘟疫“贡献技术上的援助”，即援助朝鲜的防疫工作③。

“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四次致电中国和朝鲜政府要求前往调查，联合秘书长赖伊也三次致电表示“世界卫生组织”愿意提供“技术援助”。中、朝政府认为这两个组织都是美国的“走狗”、“帮凶”，不仅不会公正调查，反而会成为美国刺探军情和细菌战效果的工具，因而予以坚拒③。这一“坚拒”给了美国和西方社会发起新一轮否认细菌战的宣传和舆论的“口实”。

为反击美国和西方世界的谰言，“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主席郭沫若代表中、朝政府向世界和平理事会请求组成国际科学委员会调查美军细菌战。国际科学委员会由6位国际“知名的”、“公正而独立的”科学家所组成，他们是：瑞典医学博士安德琳、法国动物生理学及生物学家马戴尔、英国科学博士李约瑟、意大利医学博士欧利佛、巴西医学博士贝索亚、苏联医学科学院院士茹科夫·维勒斯尼柯夫。委员会会议主席由6人轮流担任④。

从6月23日到8月31日，委员会用两个多月时间在中国东北和朝鲜完成了调查，使用中、英等四种文字写成长达数百页的《调查在朝鲜和中国的细菌战事实报告书及附件》（以下简称《报告书》）向国际社会公布。

委员会得出结论：“朝鲜及中国东北的人民，确已成为细菌武器攻击的目标”。并指出，得出这一结论，是因为“有大批事实摆在委员会面前，其中，有一些事实，首尾连贯，富有高度说明性，足为例证……本委员会迫于事实，必须下这些结论”[4]。

尽管国际科学委员会的《报告书》极为客观且证据翔实，但这只能增加美国和西方世界否认和抵赖细菌战的难度，在当时冷战铁幕下，美国实行“麦卡锡主义”，整个西方也无比敌视“共产恶魔”，西方社会发动所有宣传媒体指斥科学委员会的《报告书》是“伪科学”。美国政府将客观报道韩战的美国新闻记者鲍威尔控以“卖国罪”，所有被俘而供述了细菌战事实的美国飞行员，都在“背叛祖国罪”的威胁下，无一例外被迫翻供。澳大利亚籍的《巴黎晚报》记者伯切特、英国《工人日报》记者温宁顿因在朝鲜作战地的真相报道，也被各自政府定为“叛国罪”，长期遭受迫害。加拿大传教士恩狄卡特结束调查回国后，被政府视为“祖国的叛徒”。

在那个时代的“两个阵营”水火不容的对抗的国际舞台上，只有冷战的政治思维，没有历史的事实。

三 近30年朝鲜细菌战研究的状况

1979年中美建交，世界冷战格局逐步被打破。1981年，当初被美国政府迫害的鲍威尔，检索美国解密的“二战”档案，以确凿资料写成《历史上被隐瞒的一章》发表于美国《原子科学家通讯》，揭露美国政府历史上的细菌战行径，产生了重大影响，西方学者开始以学术研究的态度关注朝鲜细菌战问题。

1988年，英国记者威廉斯和瓦雷斯通过多年调查，写成《韩战》一章，载于其著作Unit 731：Japans Secret Biological Warfare in World中，指出美军在朝鲜实施细菌战的种种迹象。

1992年，美国学者埃利斯、莫恩合著《生物战辩解：朝鲜战争案例》（Biological Warfare Allegations: The Korean War Case）一书；1994年，哈里斯著《死亡工厂——1932至1945年日本细菌战及美国之掩盖》（Factories of Death:Janpanese Biological Warfare, 1932-45,and The American Cover-up）一书；1997年，弗兰兹、帕洛特合著《美国生物战和生物防御计划》（The US Biological Warfare and Biological Defense Programs）一书。三著作倾向于认定美军在朝鲜战场使用了细菌武器。

1995年，台湾学者藤井志津枝发表《第二次中日战争时期日本发展生物化学战重要人物之研究》一文，该文刊登在台北《国立政治大学学报》第10期上，揭露前日本细菌战首脑人物石井四郎在韩战中协助美军实施细菌战。

1998年，加拿大学者恩迪科特、哈格曼合著《美国与生物战：来自冷战早期和朝鲜的秘密》（The U－nited States and Biological Warfare:Secrets From the Early Cold War and Korea）一书，以众多史料证实美军在朝鲜战争中实施了细菌战。

2001年7月26日至8月5日，日本一个“朝鲜战争细菌战调查团”来到中国东北和朝鲜调查美军细菌战，拍摄成纪录片《肮脏的小秘密》，认为美军的确在朝鲜战争中使用了细菌弹。

上述说明，冷战尾声时期和冷战结束后，西方学者开始摒弃昔日政治成见，从追寻历史真相的角度来研究朝鲜细菌战问题。

但2000年韩战50周年纪念前后，在美国掀起了一股否认美军在朝鲜实施细菌战的声浪。其原委如下：1998年1月，日本右翼报刊《产经新闻》发表该报驻莫斯科记者“搜集”到的所谓多份前苏共中央档案（为摘抄件，不能说明确切来源，无法证实其真实性）。档案中说，韩战期间，苏联驻北韩顾问们曾策划伪造细菌感染区，以欺骗调查团和世界舆论。随后，美国《冷战国际史研究》杂志（1998年冬季号）转载了这些档案件，并发表反华学者利滕伯格据此否认朝鲜细菌战的论文《俄罗斯的证据对朝鲜生物战的指控：背景与分析》（New Pussian Evidencs on the Korean War Biological Warfare Allegations: Background and Analysis），以此作为证实美军细菌战子虚乌有的新证据。1999年1月，美国自由亚洲电台据此制成《韩战》系列节目，向中国大陆报道所谓“美国在韩战中使用细菌武器的真相”，大张旗鼓否认美军细菌战。尤其在2000年，流亡美国的“民运”文人北明，在美国中文媒体《北京之春》（8月号）发表《朝鲜战争期间“美军使用细菌武器”公案始末》（以下简称《公案始末》）的文章，以中国人身份评论：前苏联档案证明中、朝、苏欺骗世界舆论，制造美军细菌战假相，美军在朝鲜实施细菌战是中、朝、苏三国的联合栽赃。这样一种“研究逆流”的出现，表明西方仍存在一股冷战政治暗流，企图阻断良性的学术研究进程。

西方一些学者如加拿大约克大学历史教授恩迪科特指出，所谓新发现的苏共中央档案，无法证实其真实性，不足以成为否认具有大量事实的美军细菌战的证据。北明的《公案始末》一文，也在网上受到众多中国学人的批驳。

朝鲜细菌战是世界战争史上一个重大事件，也是中国抗美援朝史上重要的一章，同时又是冷战史上中西学者争而未决的一个课题。我国史学界长期以来多有关注和研究。在北京中国军事博物馆和丹东抗美援朝纪念馆都辟有“美军朝鲜细菌战实物展”，收集和展出包括细菌弹壳和残骸等众多实物和图片。在许多有关朝鲜战争的史著中，都对美军细菌战进行了研究和论述，如2000年军事科学出版社出版的由军事科学院军事历史研究部撰著的《抗美援朝史》，1992年国防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由国防大学战史简编组撰著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史》，2001年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出版的由施鹤群编著的《百年特种战大观》，2009年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回忆录《我们见证——抗美援朝战争亲历者如是说》，2006年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由沈志华撰著的《毛泽东、斯大林与朝鲜战争》等。还有一些研究美军在朝鲜战争中实施细菌战的论文，如吴天威发表在《海峡评论》1996年5月号上的《美军在韩战实施细菌战的新证据》，《中国青年报》2005年7月3日刊载的《朝鲜战争中美国对朝鲜和中国东北细菌战内幕曝光》，《军事历史》2008年第2期刊发的《抗美援朝战争反细菌战的历史考察》等，以及互联网上一些有关文章。

国内的研究总体来看有如下特点：第一，研究多集中在辩论美军细菌战的有无，向其他方面进行的深入的学术研究较为欠缺；第二，美军在朝鲜实施细菌战的证据繁多，但缺乏诸类证据的全面整合；第三，没有一种集国内外研究成果之大成的总概性研究，以至于一部专门的“美国在朝鲜战争中实施细菌战的研究”的学术著作迄今仍未产生，不利于应对境外反华文化势力在此历史课题上制造的事端和对国内人民进行相关宣传。

综观国内外研究，西方虽有反华文人顽固否认朝鲜细菌战，但以学术视野关注和研究朝鲜细菌战的学者大有人在，其中以加拿大约克大学教授恩迪科特和哈格曼的合著《美国生物战：来自冷战早期和朝鲜的秘密》最有成就。中外学者加强研究的学术交流，将促进研究的深化，而最终证实朝鲜细菌战，可能须依凭欧美全方位解密朝鲜战争相关档案。

注释：

①参见[英]彼得·威廉斯、大卫·瓦雷斯著，吴天威译：《731部队——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日本细菌战》，台北：国史馆1992年出版，第357-358页。

②参见《国际民主法律工作者协会调查团关于美国在朝鲜的细菌战的报告》，世界知识出版社1952年出版，第284-382页。

③参见《新华社记者再次揭穿“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和“世界卫生组织”的假面具》，见《制止美国侵略者的细菌战》，世界知识出版社1952年出版，第248-254页。

④参见国际科学委员会：《调查在朝鲜和中国的细菌战事实报告书及附件》，北京，1952年出版，第2-4页。

[1] 朝鲜朴宪永外务相抗议美国侵略者进行细菌战的声明[M]//人民出版社，编.制止美国侵略者进行细菌战的滔天罪行.北京：人民出版社，1952：1-2.

[2] 周恩来外长严重抗议美国政府使用细菌武器屠杀中国人民、侵犯中国领空的声明[M]//人民出版社，编.制止美国侵略者进行细菌战的滔天罪行.北京：人民出版社，1952：4-7.

[3] 新华社关于美国侵略者妄图狡赖进行细菌战罪行的报道[M]//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反对美国侵略委员会，编.制止美国侵略者的细菌战.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52：230-231.

[4] 国际科学委员会：调查在朝鲜和中国的细菌战事实报告书及附件[R].北京，1952：49.

（责任编辑：田皓）

K3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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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9014（2013）01-0079-03

2012-10-16

朱清如，男，湖南慈利人，湖南文理学院“细菌战罪行研究所”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史学史和抗日战争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