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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东南晋语的平声调

2013-03-05王利

长治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沁县阴平阳平

王利

(长治学院 中文系,山西 长治 046011)

在晋东南晋语中,有些方言平声不分阴阳,即使在一些平声分阴阳的方言中,阴平或阳平也与其他舒声调发生了合流。下面分别讨论。

一、关于平声不分阴阳

在山西晋语其他片和中原官话汾河片方言中,据《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侯精一,温端政1993),平声不分阴阳的现象主要集中在并州片的太原、清徐、榆次、交城、文水、祁县、平遥、孝义、介休、寿阳、榆社、娄烦方言、五台片的繁峙方言、大包片的山阴方言以及汾河片的侯马方言中。晋东南晋语大部分方言平声都分阴阳,只有高平、涌泉武乡和景凤沁源方言平声不分阴阳。

关于山西一些方言中平声不分阴阳的性质,学者们各持己见。总的来讲,有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是平声不分阴阳是平声分化之后的合并,第二种观点是平声不分阴阳是一种存古现象。

王福堂、何大安、沈明、温端政先生持第一种观点。王福堂先生(2005:23)在谈到山西太原等方言平声不分阴阳的问题时指出:

上述现象反映了这些方言中的清平浊平曾经是不同的声调。因为语音变化需要条件,只有不同调类的字才有可能在连读中发生不同的变调,或使前后同调的字有不同的变调。这就说明,太原等方言目前平声字不分阴阳,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分化,而是曾经分化为阴平、阳平两调以后重又合流了。这是一种回头演变的现象。

何大安先生(1994)认为,“山西方言单字调阴、阳平不分而变调二分的现象,综合不同的类型,推论单字调的不分,乃是阴、阳平二分以后的再合流。经历(一)平声分阴阳,(二)阴阳平合并的声调完全回头演变”[1]57。而且,在谈到并州片的祁县方言中单字调平声不分阴阳的现象时指出:

由于相当于阴平调的字和相当于阳平调的字在任何情况下都读得一样:个读是33,连读时在上声后与上、入声同为35,在去声后与上、入声同为21,在入声后仍为33,我们完全没有线索说明二者调值上的分别何在。然而我们又必须假设这两类平声之潜在的分别是调上的分别,而不是声母带音与否的分别。因为如果是声母带音不带音的分别的话,这种分别并不见于其他的声调,所以一定是声母的清浊引起各调分化为阴阳后,清浊对立消失,然后阴平与阳平的阴阳调分立又进一步消失,但消失前的对后字的影响却保留下来,才成为祁县那么特殊的情况。

沈明先生(1999)曾谈到,在山西一些方言中,“因为有的古清平和古浊平在连调中能够区分,有的在子尾、儿尾前能够区分。……我们把古清平和古浊平在连调中能区分,单字调不分看作是一种合流现象。”[2]

温端政先生(2000)也谈到,“在不分阴阳平的方言里,有的可以通过连调区分,如平遥、清徐、文水、孝义、介休等。当然,还有若干点(包括太原)在连调中也不能区分古清平和古浊平,这很可能是因为合并的时间较早。”[3]

王临惠、乔全生先生持第二种观点。王临惠先生(2003)认为平声在连调中可以区分阴阳的现象并不是平声曾经分化的残留,而是“声母的清浊对调值影响的痕迹”[4]100,并认为,“在声母的清浊对声调的调值影响还未达到形成不同调类的程度时,这种影响就因全浊声母的清化而中断了,目前方言里这些零散的、不系统的区分阴、阳平的形式是这种中断形式的具体表现。”[5]57

乔全生先生(2003)同意王临惠的看法,并在谈到某些方言单字调平声不分阴阳而连读调中可以区别开来的现象时指出:

为什么单字调一个平声,连读时有两种形式,这可能与早期发清浊声母对调值的影响有关。发清声母的字声带不费力,故声调平而降;发浊声母的字声带费劲,故声调上扬。晋方言平遥话单字调不分阴阳平,连读时第一字读降调是阴平,读升调是阳平。如:刀儿、桃儿。今有全浊声母的方言阳平容易读为升调也可能与人发音机理有关。至于晋方言平遥话为什么浊声母对声调的影响残留在连读调,而没有波及到单字调,可能与单读时浊声母不明显,连读时浊声母明显有关。

关于平声不分阴阳的性质,我们更倾向于第一种观点。在晋东南晋语的涌泉武乡、高平和景凤沁源三个平声不分阴阳的方言中,虽然在涌泉武乡方言中清平和浊平在连读变调系统中已经不能区分,但在高平和景凤沁源方言中阴阳平在连读变调系统中仍可以区别开来。高平方言中,在“平声+平声”的叠字组中,其变调规律十分整齐:来自古清平的字重叠,前字不变调,后字调值由33变为53,如“姑姑ku33ku33-53”,来自古浊平的字重叠,前字调值由33变为35,后字不变调,如“回回xuei33-35xuei33”。而且,在“去声+平声”的非叠字组合中,古清浊平的变调情况也不同,一般来说,来自古浊平的字调值由33变为35,如“戏台ɕi53 t‘εe33-35”,而来自古清平的字不变调,如“布花pu53 xua33”。景凤沁源方言中,清平和浊平在叠字组变调中也是可以区别的:来自古清平的字重叠,前字不变调,调值仍为33,后字变为轻声,如“敲敲tɕ‘iao33tɕ‘iao3”,来自古浊平的字重叠,前字调值由33变为12,后字变为轻声,如“回回xuei33-12xuei3”

而且,平声在连调中可以区分阴阳的现象在并州片的一些方言中也存在。比如前文提到王福堂先生(2005)所举的娄烦、文水方言的例子。再比如,在平遥方言中,平声不分阴阳,调值为13,但在“平声+平声”的叠字组中,前字平声的变调不同:来自古清平的字调值变为31,来自古浊平的字不变调,如“丝”=“匙”[sɿ13],二者同音,但重叠后前字变调不同,“丝丝sɿ13-31sɿ13”≠“匙匙sɿ13sɿ13”。(沈明1999)在孝义方言中,平声不分阴阳,调值为11,但儿化后,来源于古清平的字调值变为53,来源于古浊平的字不变调,如“猪”和“虫”单字调相同,但儿化后变调情况不同,“猪儿tsur11-53≠“虫儿tsur11”

(侯精一,温端政1993)

关于这种单字调相同而连读调有别的现象,刘俐李先生(2004)曾谈到,“单字调呈现的是变化后的模样,而连读调呈现的是变化前的模样。……汉语声调的历时演变往往在共时轴的单字调和连读调上留下印记。当同一个调类的连读调不同时,往往与古代调类来源不同有关。”[6]242据此,山西一些方言中单字调平声不分阴阳而连读调中可以区分阴阳平的现象可以说是平声曾经分化为阴阳平的反映。而且,如果阴平和阳平的单字调不曾分别过的话,我们很难解释为什么清浊声母的发音只对连读调有影响而对单字调没有影响,我们也很难解释为什么早已消失了千余年的全浊声母对连读调的发音影响会一直影响到现在。因此,我们也认为山西一些方言目前平声不分阴阳是平声曾经分化为阴阳平之后又进一步合而为一的结果。

二、关于阴平、阳平与其他舒声调的合流

在晋东南晋语平声分阴阳的部分方言中存在阴平或阳平与其他舒声调合流的现象,具体情况如下:沁县、新店沁县方言中阴平和上声合流,晋城方言中阳平和上声合流,屯留、上村屯留、黎城、黄崖洞黎城、东阳关黎城方言中阳平和阳去合流。

据我们看到的材料,屯留、上村屯留、黎城、黄崖洞黎城、东阳关黎城方言中阳平和阳去合流的现象在除闻喜外的中原官话汾河片去声分阴阳的其他方言中都未见分布,而且,在屯留等方言中,合流后的阳平和阳去在连读变调系统中也已经没有区别。关于这些方言阳平和阳去的合流,通过观察晋东南晋语阳平和阳去的调型,我们可以看出,大部分方言中,阳去的调型或为升降调或为高降调,阳平的调型是低升调,而屯留、上村屯留方言阳平去的调型为低升调,黎城、黄崖洞黎城、东阳关黎城方言阳平去的调型为高降调,因此,我们推测屯留、上村屯留方言阳平去的合流是阳去并入阳平,而黎城、黄崖洞黎城、东阳关黎城方言阳平去的合流是阳平并入阳去。

在沁县、新店沁县、晋城方言中已经合流的调类在其连读变调系统中仍可以区别开来。在沁县方言的单字调系统中,阴平和上声已经合流为阴平上(213),但在阴平和上声分别做前字的非叠字组连读变调中二者可以区别开来,一般后字都不变调,前字阴平调值变为22,前字上声调值变为41,如“猪”和“狗”单字调相同,调值都为213,但“猪皮t su213-22p‘ɿ33”≠“狗皮kəu213-41p‘ɿ33”二者在字组中的变调不同,可以区别开来。在新店沁县方言的单字调系统中,阴平和上声也已合流为阴平上(213),但在阴平和上声分别做前字的非叠字组连读变调中二者也可以区别开来,一般后字都不变调,前字阴平调值变为33,前字上声调值变为113。如“车”和“小”单字调相同,调值都为213,但“车票tɕ‘ie213-33p‘iɔ54”≠“小票一种收据ɕiɔ213-113p‘iɔ54”二者在字组中的变调不同,可以区别开来。据《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侯精一,温端政1993),像沁县、新店沁县方言中清平和清上、次浊上单字调相同但是连调中可以区分的现象在山西晋语五台片的忻州、定襄、原平、五台、代县、浑源、灵丘、朔州、平鲁、神池、宁武、五寨、岢岚、保德、偏关、河曲、阳曲方言和大包片的左权方言中也普遍存在。关于沁县和新店沁县方言阴平和上声的合流过程,我们通过观察与沁县和新店沁县相邻的武乡、襄垣方言单字调的调值、调型,可以发现这些方言上声的调值都为低降升调213,与沁县和新店沁县方言阴平上的调值一致,而且,从阴平的调值来看,襄垣方言阴平的调值是33,武乡方言阴平的调值是113,比较阴平和上声在武乡、襄垣和沁县、新店沁县方言中的调型和调值差异,我们认为沁县、新店沁县方言阴平上的合流是阴平并入上声,其合流过程可能是阴平最初也许与襄垣方言类似,为低平调,经过类似武乡方言阴平调值113的阶段,逐渐与上声合并为213。在晋城方言的单字调系统中,阳平和上声已经合流为阳平上(113),但在“阳平上+阴平”的非叠字组连读变调中二者可以区别开来,其变调的具体情况是:后字阴平不变调,前字阳平调值变为35,前字上声调值变为11,如“钱”和“礼”单字调相同,调值都为113,但“钱包tɕ‘iε113-35pɔo33”≠“礼包li113-11pɔo33”,二者在字组中的变调不同,可以区别开来。关于晋城方言阳平和上声的合流过程,通过观察整个晋东南晋语阳平和上声的调型,我们可以看出,除个别方言外,上声的调型都是曲折调,阳平的调型都是低升调,而晋城方言中阳平上的调型是曲折调,因此,我们认为晋城方言中阳平上的合流是阳平并入上声,其合流过程可能是阳平最初也许是与邻近的阳城方言相似,为低升调13,后来阳平起音时长加长,趋向于曲折调,逐渐与上声合流。

由此可见,“在调类合并过程中,单字调和连读调不同步。”[7]100“汉语方言中变调有别而单字调混同的现象虽然少见,确属正常。”[8]168这种现象正说明了单字调的演变速度快于连读变调的演变速度。就语音演变的一般规律而言,已经生成的连调格式相对稳定,因为生成变调的单字已经和相邻的其他音节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语音格式,在这个格式中,变调已经成为该语音格式的有机组成部分,所以变调如果还要发生变化势必要牵扯到其他相邻音节的相关变化,换句话说,单字进入字组发生变调后,由于变调同样受到相邻音节的制约,一般不会发生变化,也就是说,字组对变调具有稳定作用,因此,变调有相对的稳定性。和变调相比,由于单字调是相对独立的,因此,它的变化一般比较简单,只要语音系统中有促使它变化的因素,它都有可能发生变化,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单字调更有可能发生变化。(李建校2006)

[1][5]何大安.声调的完全回头演变是否可能?[J].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94,第56本第1分.

[2]沈明.山西晋语古清平字的演变[J].方言,1999,(4):28.

[3]温端政.晋语‘分立’与汉语方言分区问题[J].语文研究,2000,(1):24.

[4]王临惠.汾河流域方言的语音特点及其流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6][7]刘俐李.汉语声调论[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8]王福堂.汉语方言语音的演变和层次[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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