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帝制是由辛亥革命终结的。此后虽有想做皇帝的人，毕竟谁也做不成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袁世凯，也不得不为他的八十三天洪宪皇帝付出代价。如今所谓的“无冕皇帝”或“土皇帝”之类中的“皇帝”二字，都是借用的。

但同是借用，因为前缀不同，这“皇帝”二字的含义也大不相同。

“无冕皇帝”的无冕，说的是头上没有“乌纱”，当然更不会有“皇冠”。“无冕”而称为“皇帝”，只是说有相对自由的思维空间和相对自主的话语权力而已，能够少受一些别人的支配，尽可能达到特立独行的境界，或将那些违背历史潮流和人民意愿的东西捅到报纸上，或对某些似是而非甚至荒谬绝伦的东西加以评说。这种“无冕皇帝”因为“无冕”，无须别人任命，更不会有人去封，只能以此“自居”，更确切地说，是以此“自嘲”，或者被人戏称，这是不足为怪的。

“土皇帝”就不一样了。能够称为“土皇帝”的，头上都是有“冕”的，也都有人“加冕”——正规的说法叫做任命——当然不是“皇冠”，而是“乌纱”。头上有“乌纱”的未必都是“土皇帝”，能称为“土皇帝”的，往往能在一定范围之内口含天宪，一锤定音，享有的就远远不止是“相对自主的话语权利”，而是一定程度上的话语霸权了。国家的政策法令，人民的民主权利，他们统统都可以放置一边，实施的却是“土皇帝”的“土政策”，而且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此所谓“天高皇帝远”是也，这种“土皇帝”也被人称之为“小国之君”。

无冕有冕，这就显出极大的差异。“无冕皇帝”因為无冕，当然没有支配别人的权力，所谓“相对自主的话语权利”，也受到极大限制，甚至人身安全的权利，也不一定能够得到保障。曾经有篇报道，说报道工商部门要求撤下柜台药品的女记者遭到“闯入报社”的两男两女之毒打，正标题是《竟敢闯入报社殴打女记者》。其实，记者头上无冕，报社不是衙门，有什么敢不敢的？不要说“有冕皇帝”不会这样轻易挨打，只要女记者头上有一顶工商执法部门的大盖帽，这两男两女敢如此放肆么？

如果处在“土皇帝”的管辖之下，“无冕皇帝”想维护“相对自主的话语权利”更难，并不是真的什么都可以“捅”，什么都可以“评”的，说不准就与他的政绩有关，不小心就踩了他的尾巴。这或许也叫“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罢。有你的“特立独行”，他就不便“我行我素”；有你这个“无冕皇帝”，他的“土皇帝”就当不安稳。那么，有他“土皇帝”在，你就别想当“无冕皇帝”。连兔子屁股都摸不了，还想摸老虎屁股么？

对于所谓的“无冕皇帝”，头上有“冕”的官员大可不必心理不平。“无冕”与“有冕”的区别还大着呢！如果在你的辖内，竟然能有几个“无冕皇帝”，或许倒还能说明你虽有“冕”，却还不是“皇帝”哩！

【选自宋志坚著《老宋杂文续编》福建教育出版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