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双寿

2012年6月5号上午，学生就要离校了，6月7号就要走进高考考场，迎接他们的高考成人礼了。

最后一次打扫教室，将多余的桌椅搬到指定的空教室，按高考考场要求摆好教室内的桌椅。大家齐上阵，很快做好了一切。好多家长已等在门边，要帮孩子们搬书本资料。我再一次说了注意事项，宣布可以回家了。

章×走到讲桌边，说：“老师，抱一个。”我轻拍她的背：加油！鲍×也随着上来。男生女生围过来，一个接一个与我相拥。我挥挥手，说，祝大家考试顺利！

我快步走到教室外。江×流泪了，汪×流泪了，还有谁谁谁——有几个学生在教室门口徘徊不想离开，我高声说，还没到我们说再见的时候，回去吧，按我说的，继续保持良好的备考状态，考完我们还要领《报考指南》，还要填报高考志愿，还得回学校来。

相处三年，一朝分别，尽管期待着要早早脱离这激烈竞争、又爱又恨的求学地；此刻真的来了，再也不能同坐在一个教室听课学习，再也不会朝夕相处，让章×、鲍×然这么上来一抱，分别情真的就显得浓浓的了。

付出真心，换得真情。32年半教学生涯，城乡结合部学校，半大老头，送走一茬又一茬的毕业生，和学生分别时“抱一个”，还是第一次。不适应，但心头洋溢着暖暖的幸福感。

三年一届，一届与一届不一样。走上讲台，还是个小青年，比学生们大不了多少。但自己似乎最初就比较的严厉，上课可以轻松有趣，但学业绝对不可马虎。当班主任，宽严相间。平时，我不怕学生骂我老土，做我的学生，你别留时髦发型，别在穿戴上讲究，大方洁净为美。进校不带手机，不带MP3、MP4；摔碎过手机，摔碎过MP4；教室外，一对一交流时，对学生打过，骂过。

考后聚会，我带去一大塑料袋自高一开始陆续“暂代保管”的手机、MP3之类，让“主人们”各自领回。“暂代保管”他们的物品并不容易，得软硬兼施，大道理得讲，贴心话得说；让他们狠，又让他们不得不“痛心地”同意由你“暂代保管”。

知道学生背后喜欢在班主任姓的前面加个“老”字，我干脆常自称“老方”：做老方的学生，你得怎样怎样；这事老方不喜欢；老方是个不甘人后的人——学生们在背后甚至我刚转背，提到我都会直说“老方”“老方”的。偶尔自习课前喧闹声一片，远远走向教室，就听得有声音在高叫：老方来了！顿时喧闹声消失，我也从来不查那“通风报信”的人是谁。

慢慢地他们在“老方”的前面加了个“我们”，有学生描绘我清晨不骑车甩手跨步到校带锻炼的形象：我们老方走路，那是趾高气扬；家长说，孩子回家讲我们老方说了什么什么。从“老方”到“我们老方”，这有个漫长的过程。从初中升到高中，从各个学校走到一起，接触新的知识，认识新的同学易，而接纳新的老师，难！高一下学期了，与学生谈及某一问题，说如何如何，他们会点头道：是的是的，我们老师也是这么说的。一听即知，这里的“我们老师”，指的还是他们初中的老师甚至小学的老师！而与他正在谈话的是谁的授课老师、是谁的班主任呢？他们还没有从内心接纳你。上课、带班；运动会、广播操比赛、篮球赛、风筝节、歌咏比赛、元旦晚会；违纪处理，考后谈心，提班级奋斗目标——逐渐逐渐，学生知道你和他们同呼吸、共荣辱，了解了你是怎样地为他们好。他听你的，是从内心感到你在为他着想；他信你的，是真地觉出了你没歧视他、你是说中了他的要害。

王×睡觉是出了名的。我说，你怎么搞的，你得自己说说解决的办法。他说，我本来就不想读书了，我想去打工，但我爸爸不让我走；老师你要是认为我也是没法读书了，就请帮我跟我爸爸说一声。我说，真的很好笑，怎么地也走到了高三，能不能考上大学，那是另一回事。成天在教室里睡觉，一喊起来口水拖多长，你也真把自己当回事，让大家若干年后还能记起我们有个同学，是如何睡得丑态百出的。如果你真愿听我的，那么从现在开始，做一个短期冲刺，不就是九个月吗，青年人有的是力气，力气浮财，去了又来，拼一把。给同学留个好印象，给自己留一个无悔。高考结束，如果想上个大专学校，就走，觉得有能力上更好的学校，就再补习一年。总之，别轻易把自己看得一无是处。

李×在高三后期恋爱了，做习题、问问题、讨论、说笑、居然有点像那回事了。那男生一直说，我找不到目标，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学习。我说，你就觉得网络游戏有趣，觉得与同学交往轻松，那也得分个时段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两个月后高考结束，会有一个长假在等着你，你非得把疯玩留在考前，把沮丧留在考后，那划得来吗，有意思吗？对李×呢，我说，“安”字怎么写？房子里有个女姓，就“安”了。别小瞧女性的力量，人说一个好女人就是一个好家庭，一个个好家庭就组成了一个好社会。我看某男同学很能听你的话，希望你多开导他，让他情绪稳定下来，他能考一所好大学的。你呢，只要后期不放松，有什么难题你可以问老师，也可以问某同学，坚定信心，也一定能考一个自己不后悔的成绩，上一所满意的院校。

三年磕磕碰碰，太多太多琐碎不起眼的小事要班主任去发现、去及时妥善处理。目光要敏锐，心胸要豁达，成长是阻止不住的，但誰在成长的过程中不犯点迷糊呢。当老师的，别太和学生较劲，应多引导，少呵斥，学生非但不会视你为软弱，反倒打心眼里信你、服你。

王×高考成绩离本科差了三十几分，他是去打工还是上大专抑或再复读，这已不重要，关键是他在高中的最后阶段，随着同学们一道起早、听课、做习题、上操，完全是一个阳光学生；心态好了，比什么都好。李×和那位男生都考上了本科院校，最后阶段他们很安静。普通班，全班54人，只有4人高考成绩没达到本科线，但他们没有受到老师和同学的歧视。巧的很，连续三届，全校高考理科最高分最后都落在我们班，今年的二本、一本、高分段各项指标也都还不错。校长说，辛苦了，你们这个团队又取得了好成绩，向你们祝贺！但考后我真的很难完全舒心得起来，我觉得，教学是一门艺术，但永远是一门让人感到遗憾的艺术。每每高考结束，我为我的学生能顺利度过三年高中时光而甚感欣慰，又总为那些本可考得更好而未取得满意成绩的同学而深感遗憾！

32年前，我没想过要当老师；身为人师32年，我早已不反感于老师这一职业。我只想说，爱一行干一行，这其实是奢望；而干一行又难再去干另一行了，那倒不如爱上这一行。其实投入了，也就会乐趣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