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崖

被从老家接来时，他看起来瘦小胆怯。爸妈说，余小蕾，你是姐姐，以后要照顾好余小童。我有些恍然，原来我真有一个弟弟。

我上初三，余小童和我同校，上初一。因初来乍到，课程跟不上，常被同学欺负。那天，他因为站在教室门口挡了一群小女生的路，她们便把他推倒在地，他的额头撞到砖块，流了血，只知道哭。

被我看到了，当然不放过那群女生了，追上她们，破口就大骂，说我弟弟先天血管细碰不得，要她们赔偿医药费。那几个女生被我骂得目瞪口呆，乖乖道歉。我说余小童，以后有我罩着，看谁敢欺负你。他乐颠颠地跟我回家。

来家里半年，余小童说的最多有三句话：第一句，谢谢；第二句，姐，你真好；第三句，我想回家看爷爷。我说，你听我的话，就带你回去。后来，爸妈给他买的杏仁，他攒下来准备寄给爷爷；他的英语作业终于得了一个优秀，他小心翼翼地把那页撕下来，说准备寄给爷爷。看他期待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心酸。

有一天爸妈加班，给我钱让我们自己解决晚饭。但等我和同学到快餐店吃完了，回家看到余小童，才想起把他忘了。于是就吓唬他不许告状，然后给他泡了碗方便面。爸爸回来后看到很生气，说我不会照顾弟弟，余小童却辩解说，是他自己喜欢吃面的。

后来小童又问我，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我不喜欢这里。开始我还惭愧，因为爸妈一直嘱咐我，不要让弟弟知道他不是亲生的，就一直对他闪烁其词。直到有一次，我终于不耐烦了，反问回哪去？爷爷已经去世了，就在你来这里半个月后。他剧烈地发抖，连牙齿都在打架。从那以后，小童再也没有理过我。

爷爷操劳一生，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余小童。爸妈在爷爷的病床前答应不告诉他爷爷去世的消息。

余小童不再是我认识的余小童了。他变得努力上进，那层苍白的忧郁被他很好地掩藏了起来。面对挑衅他不再懦弱退缩，积极主动地帮助有需要的人。我欣喜地看着他的变化，虽然我们仍然不说话。

我给他写了封信，偷偷塞到他的房间里。

余小童，如果当初不狠狠地断绝你的退路，告诉你最爱你的爷爷已离你而去，你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城市里安下心来生活。

当退无可退时，就没有什么可以再逃避的了。小少年要长大，势必要经历一些慌乱的疼痛的磨砺。如果你的心曾经悲伤七次，那么第八次，最痛的那次之后，你会涅槃重生。

那天，我鼓起勇气敲开他的房门。桌上正摊开着我的信，他走过来给我一个拥抱，姐，谢谢你。我知道，我们真正相互理解的这一天，终于到来。

刘振摘自《少男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