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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鲁迅小说中的“隔膜”

2012-08-15王福民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2年12期
关键词:夏瑜隔膜祥林嫂

王福民

论鲁迅小说中的“隔膜”

王福民

摘 要:综观鲁迅先生的作品和先生的人生经历,有一个关键词就是隔膜。这里面包含他和身边人观点的隔膜、处世态度的隔膜、作品中反映出来的隔膜。正确认识这种隔膜,有助于我们更加清晰地把握鲁迅先生的作品和他的人生轨迹。

关键词:鲁迅;小说;隔膜

王福民/长春市十一高中教师(吉林长春130062)。

现在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的思想,与鲁迅隔得很深。总体来说,这似乎是一种必然。时间久远了,有些东西自然会被舍弃或遗忘。其实,鲁迅对我们这个民族剖析得很深刻,而我们有些人对鲁迅已然到了几乎不了解的程度。“民族魂”这个称号,对很多人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了,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现实中的鲁迅,与我们所听到、从评论作品中看到的鲁迅并不是完全一致的。鲁迅的思想从始至终都和许多人是发生冲突的,有时甚至很严重。在论战中,有从敌方战壕投来的明枪,但更多的是让鲁迅感受到的由革命阵营内部射来的暗箭,其中不乏他信任者,最为突出的就是鲁迅和徐懋庸的矛盾。鲁迅死后,徐懋庸写了挽联:“敌乎,友乎?余惟自问。知我,罪我——公已无言。”以此来表达深重的无奈和遗憾。

一、个体与个体的隔膜

事实上,鲁迅的论敌,几乎没有私敌,都是为了思想和主张的不和而挑起论争。但很多人因此在公开场合刁难鲁迅,甚至以告密的方式来要挟鲁迅,让鲁迅深感人性的阴暗。无论后来给鲁迅冠以何种称号,但鲁迅首先是一位作家,所以,有许多时候,这种争论仅是因为政治主张或是文艺思想的偏差。按照钱理群先生的说法,鲁迅是抓住黑暗不肯放松的,因此便让很多人不理解,转而将其视为敌人群起攻之。在对付一而再、再而三的恶意中伤中,鲁迅耗费了相当多的精力,无论标榜正义的一方,还是反动势力的帮凶文人,都将他视为异端,这样的状况,让鲁迅深感人与人之间的深重的隔膜。作为思想者,鲁迅并没有因为外界对他的不理解抛弃现世,也未因外界对他的恶意中伤而消沉,这反而促使他挖掘人与人之间的隔膜根源,进而触发了他对社会对人生的深入思考。

从数量上看,小说这一文体只占鲁迅作品较小的一部分;然而从思想性和艺术性方面来衡量,鲁迅小说的内涵是无比丰富的。因而,隔膜,这一具有永恒性的话题,也许只是鲁迅小说的冰山一角,但即使就是这一个角,也会在鲁迅小说精神中放射出不朽的光芒。

《药》是中学语文课本中的经典篇目,夏四奶奶对儿子夏瑜所从事的革命事业不仅不能理解,反而在夏瑜牺牲后给他上坟时,看到别的上坟人出现在眼前,竟现出些羞愧的颜色。在夏四奶奶的心目中,夏瑜是被冤枉了的,他应该是或者一定是一个安于现状、不想反抗的顺民,他的被杀只不过是本家的人为了银子诬告而已;她并不能理解夏瑜以推翻封建朝廷、传播民主自由思想为己任。连母子间对革命与当顺民都很难达到思想的化解与沟通,普通人与人之间,隔膜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了。所以,在茶馆的戏剧性的一幕,茶客们谈起夏瑜的事,当康大叔说道夏瑜感叹阿义可怜时,满座的茶客竟然都目瞪口呆,不理解夏瑜为什么这么说。人们对夏瑜的革命事业竟是怀着仇恨的态度,而对狱卒阿义却是百般敬佩,对他殴打无还手余地的夏瑜连声称赞“义哥好拳脚”。

茶客的反应,让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鲁迅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表现这个群像的。场面看似热闹诙谐,但蕴含着鲁迅深刻的民族性思考。愚昧掺杂着麻木,愚弱发端于无聊的人生状态和冷漠的生命价值。夏瑜的被捕,源于本家为了不被“谋反”拖累牵连的告密,同时还会得到白花花的赏钱;馒头蘸上夏瑜的鲜血,被民众买来治病。一出正义的抗争就这样被消解了,如同鲁迅所说,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赞同,这才是先知们的悲哀。

一个人与周围的人之间非常深重的存在着隔膜,也同样深的存在于“我”与中年闰土之间。“我”是一位进步知识分子,回乡时,记忆最深刻的,最想见到的人是儿时的伙伴闰土。但曾经的儿时好友,中年闰土叫的一声“老爷”使“我”只觉得“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于是不由得慨叹“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这种隔膜,其实较《药》而言,少了几许力度,但其更为普遍,因而具有更为深广的意义。“我”和闰土的隔膜,不是能简单说得清的,其中有成长后的自觉,有个人生活轨迹的修正,有最底层民众的卑微,更有阶级分化、等级森严的严酷社会制度制约。人的最美好、最纯真的情感,也不得不让步于外在的因素。在这样的氛围下,“我”最后的期待就带有相当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了。鲁迅曾经撰文道:自己家的佃户,本来已经恢复了自由的身份,但逢年过节,这些佃户还是要过来帮忙,虽然母亲一再声明,他们已经不是主仆关系,不要再过来了,但佃户却很不高兴,以为母亲舍不得赏钱。形式上的枷锁很容易打破,但精神上的枷锁的去除,就不是那么轻而易举了。两种对话中,其实还是各说各话,根本没有形成交集。

而在《祝福》中,这种沉重的隔膜也决定了祥林嫂命运的最终走向。拿捐门槛来说,祥林嫂所犯的错误是,在思想认同上,她和代表正统势力的鲁四老爷发生了严重的冲突。柳妈等下层的劳动妇女是非常敬畏鬼神的,所以也就“虔诚”地相信赎罪一说,她告诉祥林嫂捐了门槛,就可以赎去她嫁了两次的罪过,而祥林嫂的理解则成了捐了门槛,赎了罪,就可以让鲁家接纳,堂堂正正做人,可以在祝福时节在鲁家摆祭品了。这只是一种并未经过沟通的隔膜,然而,鲁四老爷是儒生,并不相信鬼神的一套,他照例信的是儒家无神的思想。祥林嫂的再嫁是败坏门风,是不可能得到救赎的,所以,祥林嫂捐不捐门槛,是否赎罪,都是他所不关心的。祥林嫂的捐门槛,与是否能再次为鲁家煮福礼、摆祭品,争到做“人”的资格毫无关系。可见,无论是个人对事情的看法上,还是宗教信仰上,祥林嫂的所作所为与鲁四老爷的观念完全是在两种思维状态下的背道而驰。她再嫁受到鲁镇人的嘲笑,誓死抗婚还是受到嘲笑,无奈的顺从再婚,但额头的伤疤依然被无聊人们当成赤裸裸的性暗示来加以赏鉴和玩味。她所希望的,只是争取到做人的资格,只能通过参与祭祀活动保持她最后的做人尊严,然而这在别人眼中,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所以,旁观者的心态,就是无论怎样,都可以用来获得旁观的快感。祥林嫂的思想,与他人不存在互通,在隔膜中自认为做着很有意义的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遵循统治思想钳制百姓行为的,或者说,她拼命想去顺从统治阶层、社会的要求都是徒劳。

相比之下,祥林嫂的悲剧结局,孔乙己喜剧的氛围,甚至要超过《阿Q正传》。鲁镇的人们念念不忘孔乙己“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只不过把这一点作为对孔乙己最得意的刺激罢了。这种刺激越强烈,孔乙己的反应越是强烈,旁观者从这一话题中所得到的快感便愈大。不仅酒客、掌柜、丁举人这类成年人把孔乙己随意耍弄,而且连十几岁的酒店小伙计“我”和更小的邻居孩子,面对孔乙的充满善良意愿的沟通交流,也根本不想接受。旁观的乐趣成为这帮内心世界一片荒凉的闲人们的最大的消遣。

与祥林嫂不同,孔乙己与众人的思维格格不入,他自称为知识分子,非常鄙薄短衣帮的粗俗与不体面。然而,他的话语只能作为笑料,成为酒客无聊时的谈资,根本没有对话,甚至是争辩的可能。无论是“君子固穷”,茴的四种写法,还是“孔乙己,你额头上又添新伤疤了”,在欢声笑语的背后,作者此时让我们感受的是深受外界恶语攻击时的无力反抗或无从反抗,体味的是一种世态炎凉和无人可互通精神的内心的荒芜。

二、个体与群体的隔膜

鲁迅小说中,作为个体的人与作为群体的社会之间,隔膜更是厚重如山。鲁镇的孔乙己、祥林嫂们终日饱受人们的白眼、奚落和凌辱,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无疑都可以说是善良的,却又是冷漠的,所以孔乙己、祥林嫂们最终被吞噬得无影无踪。隔膜成为这里的主宰,不仅一般看客与孔乙己之间,就是受到新文化熏陶的“我”与祥林嫂之间也有着深深的隔膜,显出对这苦难现实的无可奈何。

《祝福》中的“我”与鲁四老爷思想不沟通,谈不来,对求助的祥林嫂也支支吾吾,无言以对,于是只有“静听着窗外似乎瑟瑟作响的雪花声”,无聊地打发时间——在鲁镇这一力量强大的封闭的氛围里,有着新思想和人道主义关怀的“我”欲进而不能,欲罢而不忍,所做的和所不做的竟然都会致人于无助的死地,最终只好败下阵来,决计离开。“我”受过新式教育,希望改造像鲁镇这样让人窒息的中国式的社会,但在社会上连续碰壁之后,并不一定不会再至于“躬行我先前所憎恶,所反对的一切,挥斥我先前所崇仰、所主张的一切”。

鲁迅小说中的人,大致可以分为几类,像孔乙己、祥林嫂、阿Q,属于社会底层的受迫害者;民众,或者是“看客”,几乎出现在鲁迅所有小说作品中的一类人,是中国的大多数,他们既属于被压迫的底层,又会自得其乐,以他们所处的地位为满足,继而为保有这个地位去自发维系统治思想的权威;《祝福》、《孔乙己》中的“我”属于小知识分子形象,受新思想的影响,同情底层民众,但又有自身受传统的限制,对统治阶层、统治思想有所批判但又处处无能为力,所以“我”不是真正的救赎者;夏瑜是作品中少有的亮色,他是打破枷锁的真正实践者,是真正有意愿努力改变现状的代表。但实际上,我们发现,鲁迅小说中的这几类人,似乎很难找到他们的交集,每一类人群都很难得到别人的应和,无论是“我”同情祥林嫂,还是夏瑜的英勇就义,其结果都会有让人无以言表的窒息感。其原因,无非是人与人之间的隔膜,思想的不能互通。不只表现在言语的非正常交流,更体现在数千年的思想毒害,已经深入到一代代人,绵延不绝,少有的几声呐喊,根本起不到振聋发聩的效果,得到的或是嘲讽,或是沉默,甚至是群起而攻之的恶果。

有评论家认为,鲁迅小说存在两个世界,即孩子世界和成人世界,前者纯真、融洽,后者却灰暗、隔膜。隔膜是从父母那里“遗传”而来,“愚弱”是隔膜的本质。无知无识,是谓愚。愚者,在道德上,辨不清是非,在情感上,找不到寄托。无势无力,是谓弱。弱者,常常“被吃”,又常常帮着统治者“吃人”。鲁迅高声疾呼“救救孩子”,想以此来打破人际隔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直没有放弃探索的努力。

其实,历史上,一切先知、精神领袖面对当时的民众,同样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但他们的共通点就是无论民众多么愚昧、麻木,甚至走到了先知的对立面,公然敌对,先知却从来没有改变初衷,抛弃他想拯救的民众,所以我们谈隔膜这个问题。其实,先知之于民众,是不存在隔膜的,他们透彻地知道民众的缺陷和痼疾,也清楚改变的途径,但正因为民众本身的惰性,以及疑虑、保守、不信任,甚至麻木愚昧,导致先知没有办法引导民众走向光明的路途,所以先知对民众的意义,只是精神向导,至于民众能否获得救赎,还在于自己的精神解放的可能性。

三、结论

虽然隔膜不是研究鲁迅小说的主要论题,但隔膜这个话题确实是鲁迅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多篇鲁迅小说中都有涉及,而且,联系中国的社会现实,出现在鲁迅小说中的无奈、忧愤、悲剧、感伤等几乎都可以用隔膜来做解释,所以在讲解鲁迅作品时,这也是不可或缺的。

中图分类号:I206.6

A

1671-6531(2012)12-0025-02

:郭一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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