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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可的诗

2012-08-15☉丁

扬子江诗刊 2012年4期
关键词:驴肉驴子老三

☉丁 可

一只红塑料袋挂在树枝上

显然这不是这只红塑料盼望的再就业

它曾经装着东西 被一只手提着

对被利用之后 这样挂到树枝上

没有思想准备

是一阵风不由分说

裹挟了它

我猜想 树也没有挽留它的意思

然而却又在拉拉扯扯

看上去像互相纠缠

另一棵树袖手旁观

几天了 这只红塑料袋

一直挂在树枝上

被风灌输 比装着东西时

还要饱满

这是一个突发性事件

两只麻雀蹲在一边望着

像来了解真相的

某小报记者

给儿子寄生活费

当我把这一千元递上时

看见对方脸上的厌烦

一叠叠伍元的 十元的 二十元的

满面倦容的人民币

散发着汗渍烟尘的气息

流转自最底层的人民

每一张你妈妈都端详过 抚摸过

都在她油腻的小黑包里跟随过

是我把一张张折皱轻轻抚平

玻璃幕墙后面的手指

正一张张地清点

那手指不知道 它们在清点着

一个乡村母亲

三十多天的呼唤 奔波 被驱赶的惊慌

一辆老三轮车负重的喘息

一台煤气炉日夜搏动的火焰心跳

有多少出身泥土的地蛋 大葱

献身于一个家庭的积累

给你 我的孩子

用以营养你在异乡的生活

网获不到巨款的大鱼

妈妈和老爸只能在浅水里

为你捕捉一尾尾鱼虾……

伸进来的头

会计室的门半开着

她一只手扶着门框

不敢放进来整个身子

只探进瘦小的头

是那颗花白的头

是那颗每天低向便池的头

是那颗蹬着三轮车送垃圾

使劲时一点一点的头

每月报酬200元

她的岗位在我们单位厕所里

给二十多个排泄器官迎来送往

快到春节了

这只伸进来的头 嗫嚅着

想说点什么

会计知道这头伸进来的意思

会计摆摆手 说过两天再来

花白的 瘦小的头 缩了回去

像是缩回了身体里

拾起一个饮料瓶子

见到饮料瓶子就弯下腰去

这是主要由妻子黄二云完成的

我们家庭的经典动作

在同样向一个饮料瓶子表示亲切时

我与黄二云的弯腰幅度

保持了一致

一个饮料瓶子能卖一角钱

许多人不屑一顾

一角钱 仅仅是一穗麦子的身价

一角钱 支撑不住我想领着妻儿

去灯红酒绿处坐坐的宿愿

一角钱 鼓不起我勇气的轮胎

滚向花园小区的售房部

但一角钱 积攒好多的一角钱

足以鼓舞我去市场挑选一小块营养生活的脂肪

能使我比较坦然地

在菜摊前蹲下

揉搓揉搓土豆上沾着的泥土

我的朋友啊 如果当着你的面

我弯下腰去 请不要嘲笑一个诗人

迟疑中的羞涩

一个饮料瓶子卖回的一角钱

将化为我们家庭动脉里

一滴健康的血

西瓜爆炸

宣誓?不像;朗诵?不像

也不像兴奋的按捺不住

更不像豪情的铿锵抒发

咔嚓 咔嚓

有西瓜在爆炸

按说躺在大棚下够幸福的了

太阳谦卑得像秘书

月亮体贴得像保姆

瓜娃娃 享受着“膨大剂”的抚育

正在期待中一天天长大

为什么要爆炸?

为什么要自杀?

莫不是与敌意遥相呼应?

莫不是受了谁的煽动?

对我们的甜蜜事业进行丑化

有关部门会不会指出

大多数的西瓜还是很好的

闹事的只是极少数

而我在揣摩

世世代代的哑巴为什么突然发出叱咤

西瓜想说什么

西瓜说了什么

我村的最后一头驴子

李老三给城里的一家驴肉馆

去送驴

用木板搭了个斜坡

李老三把驴子拽上机动三轮

虽是第一次乘坐专车

肯定已意识到不是去观光旅游

驴上车很不情愿

低着头 毛皮上还有草屑

十几年 拉砖拉土出尽了力

作为一头有着正常欲望的公驴

它这一生还没逢上那样的“好事儿”

曾在拉车的路上

看上过一头驾驶另车的黑驴妮

燃烧的相思

在李老三甩来的鞭声中熄灭

除了拉车 四个蹄子机械地迈动

驴几乎没有可以愉悦身心的业余生活

只偶尔吃到可口的草时

昂昂喊上两嗓子 自娱自乐

早知道归宿和先驴一样

驴肉在城里卖得很火

对自己一直闲置的那一器官

城市的口腔最为垂青

三轮车突突地向城里跑去

我村的最后一头驴子

站在车上 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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