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声

爸爸去世妈妈瘫痪：

小小儿郎撑起一个家

屠天乐出生于2001年，家住厦门市集美区后溪镇仑上村，爸爸屠学贵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妈妈涂跃琴是集美客运公司的一名临时洗车工。

天乐并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儿子。原来，1970年出生的涂跃琴与丈夫结婚后，几年不见怀孕，便到医院去检查，这才知道屠学贵先天性死精。2001年3月，涂跃琴通过娘家亲戚抱养了一个刚出生的男孩，取名屠天乐，希望家里有了他以后，日子能过得快快乐乐。

然而，灾祸却紧盯这个温馨之家。2002年6月14日，屠学贵的出租车开到洪埭头路段时，钻进了一辆卡车下面，屠学贵当场死亡。从此，涂跃琴一个人一把屎一尿地拉扯着天乐。天乐渐渐长大后，理解到了妈妈的苦楚，非常体贴妈妈。哪想到，灾难会又一次降临。

2007年10月22日，涂跃琴在上班洗车时，突然觉得脖子和脊背涌起钻心透骨般的疼痛。她到医院做检查，结果竟然是：她同时患有类风湿性心脏病、脊髓炎、颈椎病和腰椎间盘突出。但为了节省医疗费，她只得采取药物保守治疗，坚持上班，结果病情一天天地恶化……

2008年7月的一天清晨，涂跃琴下床后突然栽倒在地。小天乐赶紧打电话，叫来了在集美区洪得乐食品公司上班的小姨涂跃英，一起将妈妈送进厦门灌口医院。但住院治疗了半个月后，医生无奈地宣布：涂跃琴股骨坏死，背部神经麻木，下肢肌肉正逐日萎缩，成为生活不能自理的瘫痪病人。当天，涂跃琴出院回到家中。

从此，7岁的天乐成了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不仅要操持一切家务，还得照顾妈妈的起居。每天早上7点钟，他就起床煮稀饭。煮好后，先侍候妈妈吃，然后自己才吃，接着洗碗，拖地，洗妈妈的衣服。做完了家务，他再出去买菜，哪怕是买一根葱，他也要讨价还价半天。对于天乐而言，做饭实在太为难他了——他还没有灶台高，切菜和炒菜时都必须在脚下垫一个凳子。有一次，他在炒白菜时，锅烧得太烫，油一放进锅就着了火，他吓得一下子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相较于生活上的苦难，经济困难更让他无能为力。虽然小姨帮他们申请到了每月共七百多元的低保，但这仍不足以保证母子俩的生活，每月都需要小姨接济。然而小姨的境况也不好，她3年前离婚，带着10岁的女儿改嫁到厦门，可后夫也有一个与前妻生的儿子，因此经济上同样很拮据……

2008年9月，看见以前幼儿园的同龄孩子都开始读小学，天乐很羡慕，可他没有向妈妈提读书的要求，因为家里既没钱，妈妈又需要他照料。但是，天乐却忍不住拿着以前幼儿园里发的书，一遍一遍地看。涂跃琴见了，问儿子：“天乐，想读书吗？”

“想！”天乐脱口而出。可接着，他又说：“不想！我要在家里照料妈妈！”妈妈的眼泪顿时潸然而下，说：“你打电话叫小姨把她孩子读过的书送来，妈妈教你读书！趁妈妈还能说话，教教你。”天乐高兴极了。小姨把书送来后，天乐的生活就多了“读书”的内容，每天都会挤出一两个小时，让妈妈教自己学习语文和数学。

草木含悲：“汗血宝贝”

挣钱养家

虽然有天乐的精心照顾，但涂跃琴的病情仍在一天天恶化。到2010年5月，涂跃琴开始大小便失禁，这样天乐就更累了，需要每天给妈妈擦洗身子。而这时，涂跃英随着自己两个孩子的长大，开销越来越大，接济天乐母子俩越来越力不从心。这样，一个严峻的现实摆在年仅9岁的天乐面前：他除了要照顾好妈妈，还必须想办法挣钱补贴家用，否则，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呀！

天乐想了想，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捡垃圾。6月的一天下午，天乐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废品收购站卖捡来的废品。见他年龄这么小就出来捡垃圾，累得汗流浃背，老板不由看了看他，突然惊讶地说：“孩子，你身上流血了！在哪儿挂伤的？”

天乐低头一看，见自己胸前白色T恤果然一片殷红。可自己明明一点伤都没有，哪来的血？见他纳闷，老板下意识地在他的胸部揩了一把汗，结果手上立马也出现了一片殷红。老板立马明白了：孩子身上出的汗是血汗！他仔细查看了天乐的身体，发现除了胸部流出来的是血汗外，他的两条胳膊和两条大腿流出来的也是汗血。老板不禁惊呼起来：“孩子，你是个‘汗血娃娃呀！”

他的惊呼，立马把对面菜市场的几个市民吸引了过来。大家看着天乐被汗血染红的衣服，都惊叹不已：“古代有一种出汗如血的‘汗血宝马，这个‘汗血娃娃一定也是个宝贝！”“‘汗血宝马英勇善战，日行千里，这个‘汗血娃娃一定也有过人之处！给大伙露两手吧！”

天乐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异之处。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看，他感到很羞怯。这时，隔壁茶馆里打牌的人也放弃打牌，过来看稀奇，人越围越多。但天乐身上的汗血已经干了，后面来的人便不相信他会是一个“汗血娃娃”，一个中年男子便说：“孩子，你马上翻两个跟斗，弄出一身汗来。你要真是‘汗血娃娃，我给你100元！”

100元钱！这对天乐的诱惑太大了——可以买几十斤大米，可以买很多水果给妈妈滋补身体，等于捡了3000个矿泉水瓶……天乐一咬牙，真的翻起了跟头。

翻跟头，本是天乐以前和妈妈每天晚上在床上制造欢乐的游戏，现在他却要用这种方式来挣钱养活妈妈，他一边翻跟头，眼泪就一边洒在地上。6月的天气已经很炎热，天乐没翻几个跟头就汗流浃背了。那个中年男子在他的胸部上揩了一把，果然出汗如血。他惊呆了，说：“‘汗血宝马只是传说，没人见过。今天我亲眼见识到了‘汗血娃娃，这100元钱，我花得值！”说着，真的塞给了天乐100元钱。

回到家里，天乐怕说出钱的真实来历会让妈妈心疼，或者会觉得自己没骨气，便谎称是今天运气好，在一个公交车站捡了很多饮料瓶子。妈妈信以为真，却仍流下了心酸的眼泪。

第二天，天乐安顿好妈妈后又出门捡垃圾。但在街上转了半天，他才捡到20多个矿泉水瓶，还卖不到1元钱。正当他沮丧地来到废品收购站卖废品时，不由吃了一惊——这里围着一大群人，一见他，大家就欢呼起来：“‘汗血娃娃来啦！”一个穿着时尚，看上去很富有的男人走过来，对天乐说：“昨晚我回家说起你，我儿子特别感兴趣。他说你是个‘汗血宝贝，要我带他来看看。你陪他玩玩吧。”说着，他给了天乐20元钱。

天乐接过钱，看了看他身边的儿子——年龄与他差不多，却比他要胖许多。天乐不知道这个小胖子要与自己怎么个玩法。没想到，小胖子走过来，兴奋地说：“你让我骑骑吧！我爸爸说‘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我要看看你是不是也跑得很快。”

天乐呆了。他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小胖子的爸爸，渴望他能阻止儿子的荒唐想法。可小胖子的爸爸又给了他50元钱，说：“就让我儿子骑一会儿吧！”旁边的人也想一睹“汗血宝贝”的风采，纷纷表示赞同。在众人的“鼓励”声中，天乐在小胖子面前跪了下去，双手撑着地，构成一副马的样子。小胖子毫不客气地跨上了“马”，不停地喊着：“驾！驾！驾！我的马儿快点跑啊！”

天乐不是马，他只是个9岁的孩子！小胖子压在他身上，令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但他挺住了——他想起了床上的妈妈。他知道小胖子爸爸给的70元钱，对这个家有多重要，他还意识到：自己以后就得靠这“汗血宝贝”的名声养活自己和妈妈了，所以得努力让自己显得有些“本事”才行。于是，他咬紧牙，奋力地在地上爬。不一会儿，汗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裳，连滴到地上的汗水都变成了红色。他终于累得爬不动了。所幸的是小胖子也累了，大呼过瘾。在众人的笑声中，天乐也故作得意地笑了一下。可是一转身，他的眼泪就又淌了下来……

泪满厦门：如潮爱心涌向

“汗血宝贝”

渐渐地，“汗血宝贝”在后溪镇一带有了“名气”。天乐也慢慢适应了人们好奇的“需要”，只要有人愿意给钱，不管多少，他都愿意展示一身的血汗。

然而，进入2010年冬天后，天乐“出汗如血”的神奇难以展露出来了，人们对他的热度也渐渐消退。他不得不效仿那些在街头卖艺的乞丐一样，在街头翻跟头，以便引起人们的注意。等到全身发热了，他再脱掉外套，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白色内衣。当血汗染红了内衣，路人便会停下好奇的脚步，或多或少扔给他一些钱……

2011年1月1日，寒风正紧。天乐又在一家商场门口卖力地翻跟头。他的“血汗”没有白流，收到了60多元“赏钱”。到了傍晚，他顾不上内衣已经湿透，就穿上毛衣和外套匆匆往家赶。到家后，他又忙着给妈妈倒便盆，再做晚饭；伺候妈妈吃饭后，又让妈妈教自己识字，直到疲惫得无法坚持，这才倒在床上疲倦地睡去。没想到，半夜里，他发起了高烧。怕妈妈担心，他强忍着等到了天亮，才去药店花4角钱买了两包“头痛粉”服用。也许是应了“贱娃有贱命”的古话，天乐竟然用这种方式止住了感冒……

春节一过，天乐10岁了，但妈妈涂跃琴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背部、臀部大面积溃烂，坏死的神经区域也不断扩大。到2011年5月，她的双手已不能活动：10月，她的面部肌肉已开始萎缩，连说话都吐字不清：最可怕的是，她的类风湿性心脏病更加严重，经常出现心绞痛……天乐已经感觉到妈妈的生命正一天天地陨落，他伤心欲绝。为了留住妈妈，他到药店询问，一旦问到有治类风湿性心脏病的药，他就拼命地攒钱，一定要把这种药买回来给妈妈服用。为此，他更加拼命地捡垃圾和利用“汗血宝贝”的身份“表演”，想办法挣更多的钱。谁知就在这时，他的“汗血宝贝”的神奇面纱竟然被人撕掉了。

2012年2月15日傍晚，天乐在美乐年华楼盘门口“表演”完后，正要离开，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走向他，说：“孩子，我早听说你了。你可别再到处炫耀你是什么‘汗血宝贝了。你知道吗？你出汗如血，是因为你患了一种罕见的血汗症。你爸妈知道你这种病吗？”

天乐久久没有回答。突然，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叔叔，我爸爸不在了，妈妈也病得快不行了！我求求你，别把这事告诉别人了！我要不是‘汗血宝贝了，我还怎么挣钱救妈妈呀！”得知眼前这个孩子“卖血”，这个男子听得震惊不已，坚持要送天乐回家，去看看他的妈妈。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名叫罗坚，是厦门健光医院的眼科医生。自从半个月前听说出了个“汗血宝贝”，他就想见见这孩子，没想到今天偶然遇到了。但是，他对孩子说的话表示怀疑，所以决定到孩子家里探个究竟。

一迈进屠天乐的家门，眼前的情景就令罗坚触目惊心——涂跃琴躺在床上，身上散发出阵阵腐臭味。看见天乐连忙吃力地给母亲挪动身子，换掉已被屎尿弄脏的布垫，罗坚再也忍不住眼泪——这个小小年纪的孩子，是怎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侍候瘫痪妈妈呀！罗坚留下了200元钱，并告诉天乐，他一定会想办法尽最大努力救他妈妈。

当晚，罗坚回家后便发动自己的所有厦门网友，在各自的QQ群里发帖公布了“汗血宝贝”和养母的感人事迹。网友们被天乐的旷世孝举感动了，纷纷表示要为这对母子捐钱，献爱心。罗坚便建了一个网络银行账号，以便为涂跃琴母子募捐……随后，如潮的爱心开始涌向“汗血宝贝”母子。2月18日，一个年届六旬的婆婆找到罗坚，让他带100元钱给屠天乐，并流着眼泪说：“我靠捡垃圾为生，这是个多有孝心的孩子哪！我的儿子不孝敬我，我把这钱给有孝心的孩子，我高兴哪！”

2月20日，厦门海洋宽带公司的10多名员工，在罗坚的带领下，带着鲜花、水果和1000多元现金来看望涂跃琴母子。直到这时，涂跃琴才知道儿子一直在用“血汗”养家，她的眼泪汩汩涌出，说：“都是妈妈害你的，妈妈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天乐伏在妈妈身上，哭着说：“天乐是妈妈的儿子，天乐要让妈妈快乐！”目睹此情此景，在场的人无不流下感动的热泪。

2月28日，通过网络募捐和现金捐赠，总共为涂跃琴筹得了2万余元。这天，涂跃琴被送往厦门第一医院住院治疗。院方经过会诊，虽然觉得让这样的重症瘫痪病人康复并不现实，但还是决定竭尽全力减轻病人的痛苦。与此同时，屠天乐也在该院皮肤科治疗。经检查，天乐除了身体体质虚弱外，其他一切生理指标均正常。主治医师哥良友说，这种“血汗症”非常罕见，全球不超过80例，病理“实在太古怪”，不过此病一般不会影响到健康，平时注意少出汗即可保证体质。

然而，妈妈涂跃琴的病情，却不容乐观。3月2日，医生为涂跃琴作背部瘀血和腐肉清除后，她的精神略有好转。但是，3月3日上午10点左右，她的心脏病突然恶化，呼吸短促，并出现心力衰竭。下午4点，气若游丝的涂跃琴，对双眼噙泪的儿子说：“天乐，别难过。妈妈能活到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妈妈死后，你放一件染有你血汗的内衣在我心窝上，妈妈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天乐拼命地点头。在他飞扬的泪雨中，妈妈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2012年3月4日，涂跃琴的遗体在妹妹涂跃英和儿子屠天乐的护送下，在一群被“汗血宝贝”深深感动着的市民的陪同下，被送往天马山殡仪馆火化……

妈妈走后，天乐只得住到了小姨家里。3月28日，来自福建省漳州市平和县、现在厦门从事畜牧业饲料销售生意的郭天良、赵蔷夫妇，联系上涂跃英，表示要收养天乐。涂跃英认真权衡后，觉得这对夫妇有较强的经济能力，能够带给饱尝苦难的天乐好的人生，而且觉得他们挺有缘——两个月前，郭天良夫妇的独生儿子患白血病去世，而且与天乐同年同月生，所以便答应了。

离开小姨家时，天乐流着感恩的眼泪对小姨说：“小姨，我会常回来看你，常回来祭拜妈妈。”小姨也热泪盈眶：“好孩子，不要只记得小姨，还要记得那么多帮助过你的好心人。到了新家，要听新爸爸新妈妈的话，等长大了，好好地回报社会。”天乐一个劲地点头……

张甫卿摘自《华夏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