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1998中国缉毒第一案 (上)

2012-07-07王建幸张新国

检察风云 2012年18期
关键词:保镖毒贩毛豆

文/王建幸 图/张新国

1998中国缉毒第一案 (上)

文/王建幸 图/张新国

【絮语】

1998年5月至6月,上海市公安机关破获一起特大贩毒案,共缴获海洛因83.5公斤,毒资130多万元,抓获犯罪嫌疑人21人,成功斩断了一条由中国西北地区伸至上海等地的秘密贩毒通道。

因为缴获的毒品海洛因数量巨大,此案在当时被称为新中国成立以来上海历史上最大的一起贩毒案,就算在全国范围内,一次性缴获80多公斤海洛因也是史无前例的。成功侦破此案的专案组被公安部通令嘉奖,并荣立集体一等功。当年很少报道贩毒案件的中央电视台也对此案进行了新闻报道,可见其影响力之大。时至今日,此案在上海市警方破获的贩毒大案榜上仍高居榜首,14年来无案可出其右。

时任上海市虹口区公安分局副局长的王建幸同志,是此案侦破的亲历者和功臣,当时的很多决策都是由他直接制定和下达的。他为我们回忆了此案侦破过程中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毒贩的谨慎与狡诈,警方的敏锐与机智,双方斗智斗勇,乔装、试探、追踪,就像在看一部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警匪大片。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当时警方配备的车辆还不如毒贩的车性能优良,以至于在一次追踪中被毒贩甩脱,这样的事情在今天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这起案件已经过去了整整14年,可是它却常常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因为它曾经那么让人纠结、兴奋和惊心动魄……

闲聊中的情报

那天,我和刑侦支队领导研究工作后,支队长马冬江说起一件趣事,前几天,侦查员小朱在同学聚会时,一位开出租车的同学说起一件奇怪的事:“今天我拉了一个客人,那客人提了一个大号考克箱说是去郊区,当车行驶到郊外一条公路时,客人突然要停车,我以为他内急,便将车停下,不料,那老兄下车后直奔路对面,这时我发现对面也停了一辆出租车,车里跳下一个男子,两人交谈了几句后,对面那人坐进我的车,我的客人坐上了对面的车,侬讲怪不怪。怪就怪在这只考克箱上。两人交换了车,意味着考克箱也易了主人。”马冬江的手指轻轻在桌面弹着,我知道这家伙心里已经有谱了,只是在等待我的判断而已。

“显然是在做某种交易。”

什么交易要搞得如此诡秘,莫非是大宗毒品交易!两人将所带来的货和钱留在各自的车上,只要换乘车就可以完成一宗毒品交易。这种手法既简单又安全。“立即找那个出租车司机谈话,进一步了解细节。”我说。

“王局,我已经让小朱请过了,那的哥说活儿忙,不肯来。不过,小朱昨晚上门找他的时候,他保证所说的事都是真的。并提供了那人的体貌特征和西北口音等信息。”

这也好理解,这年头谁也不想惹是生非。第二天上午,总队负责缉毒的副总队长孔宪明就到我们虹口公安分局来,再次听取了情况汇报,宪明同志还通报了公安部关于“西北贩毒集团向沿海地区渗透”的情况。形势非常严峻。谁的心里都明白,如果毒品在本市泛滥的话,将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经过研究,当即决定立案秘密侦查,代号为“9801”案件。

三角花园的战斗

正在我们秘密调查这条看似虚无缥缈的线索时,一次小规模的缉毒行动传来捷报。嘉兴路派出所责任区刑队队长姜坚他们通过对吸毒对象的深追细查,发现高阳路上的街心三角花园内时常有毒贩出售白粉。获此信息,嘉兴所和刑侦支队联手行动,一举抓获了几名毒贩,先后缴获了250克毒品。审讯得知,他们的“上家”是一个绰号叫“毛豆”的人。顺藤摸瓜,抓了“毛豆”,这个个子不高,长得矮小结实的“毛豆”开始坚不吐实,只说是从恒丰路桥那边批来的。

“喂,这是批毒品,不是批蔬菜,”审讯的侦查员弹出了眼珠,“老实交代,你的上家究竟是谁?你们是怎么联系的。”“我真的不知道。”嫌疑人还想抵抗,可是他的眼睛却悄悄地瞟了放在案桌上的手机一眼。明白了,一般小宗毒品交易不会隔很长时间,一手进一手出,因为搁着一笔交易款,贩毒者谁都想尽快收回货款,获取暴利是他们唯一目的。因此,侦查员判断,手机里一定储存着他的交易通讯记录。

“还不老实交代,这些手机号我们一查就知道,而你将受到法律的严惩。”这一招果然灵验,“毛豆”的眼睑耷拉了下来。他嗫嚅地交代:“我是从一个姓丁的满脸络腮胡子的西北人那里拿的货。”姓丁的西北人?我们眼睛为之一亮,有戏。

果然在他的手机通话记录里有一个“丁老板”。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经营得好,可以揪出一条贩毒黑根。于是马冬江他们对“毛豆”开展了政策攻心战,并“请”来了他的女友一起做思想工作。在利害得失面前,“毛豆”为了减轻罪罚求得生路,答应配合我工作。

“毛豆”拨通了姓丁的手机,先是说货好卖,还想进,并称结识了一个香港老板,要进大货。姓丁的在电话里迟疑了片刻说:“等消息。”鱼闻到了饵料的香味,快上钩了。

密捕丁胡子

在续审“毛豆”时,“毛豆”提供,每次交易总是这个姓丁的和他的保镖,而且他对上海很熟,“这家伙还到我家里考察过”。据此判断,姓丁的行事谨慎,且一定长住上海。那么他的货又是从哪里批来的呢?在他的身后一定还有上家或者后台老板,这个根就更粗了。特别姓丁的是西北人,符合那个出租车司机讲述的离奇故事中的人物。

想到这些,我有些兴奋和激动。多少年来,我们每次缉毒行动都只抓了些小鱼小虾,真正的毒枭连毛都没有碰到。其原因,客观上,毒贩不断变换通讯方式和事先采取了防侦措施;主观上,我们对贩毒团伙的行动规律基本没有掌握,就是抓获小鱼小虾后,也没有深入侦查的决心和毅力。兴奋之余,我脑海里产生出一个大胆的计划,我们要密捕老丁!于是我和马冬江、施敏鹤、徐仁桢等支队领导设计了一个“钓鱼”方案。

等待中,消息终于来了。姓丁的通知,明天傍晚在杨浦区五角场蓝天宾馆碰头,看货后立即成交。

“多少货?”“毛豆”问。“少啰唆,你让香港老板准备一箱子钱吧。”一箱子钱,口气不小,难道姓丁的真是个大毒贩。人有时就是这样,当你所追逐的目标越来越近时,你却会怀疑自己的运气。作为这个行动的总指挥,我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马上着手细化行动方案,以确保万无一失。

五角场,晚霞渐渐隐退,霓虹灯装扮着这个繁华的商圈。徜徉在街上的人们哪里知道,一场惊心动魄的缉毒战正悄然打响。

“一组到位。”电台里传来各个行动组的报告。一组是设在交易楼面的监视组;“二组到位。”二组是设在宾馆外面的行动组;“老板上楼。”由侦查员建明化妆的“香港老板”在“毛豆”的陪同下,“钓鱼”行动开始实施。

“朋友,教你的话都记住了?”电梯里“老板”还在叮嘱“马仔”,“马仔”的眼神有些恍惚,“镇静点,慌什么,有我呢。”

“马仔”瞥了老板一眼点点头。

走出电梯,两人找到了602房间。马仔上前按响了门铃。猫眼被堵上了光,建明心里明白,毒贩在审视他俩。几秒钟后,猫眼透出了光,门随即打开。开门的是个腮帮子被剃须刀刮得青紫的中年男子,特征明显,西北人老丁。丁胡子上下打量了“香港老板”一眼,然后侧身让道。这是一间标准客房,床上竟然还坐着一个理着小平头的年轻人,那年轻人长着一张坑坑洼洼的脸,一件T恤裹着紧绷的肌肉。哦,是丁胡子的保镖。

“请抽烟。”丁胡子打开烟盒客气地说。“不用,我抽三个五啦。”“香港老板”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矮个子马仔连忙上前点上。烟不能随便抽、水不能随便喝,这是化妆侦查最基本的常识。“老板生意做得很大?”丁胡子喷出一口烟雾,与香港老板寒暄。“哪里,小小的生意啦,还靠丁老板关照。”你来我往,寒暄之后,转入主题:“要多少货?”

“香港老板”甩出考克箱,两手开启箱锁,箱盖弹起:“你看我这点小钱能买多少货?”看到满箱人民币,丁胡子两眼放光。他顺手拿起一沓钞票,用手指捋了一遍,啧啧称赞:“老板是行家,都是用过的。”“香港老板”老到地拿过钱放回箱里,“啪”的一声盖上箱盖:“我的货你验过了,你的货呢?”“货不在这里。”建明心中一揪,莫非这家伙在耍人,顿时露出不信任的眼神,手迅速拎起了考克箱。“唉,老板,不要误会,我们马上可以成交。”丁胡子随即向一直坐在床上的保镖使了个眼色,那个彪形大汉跳下床,走出了房间。“哼,丁老板很谨慎啦,像是个做大买卖的样子。”趁保镖出门提货,建明恭维了丁胡子几句。“那是必须的,”丁胡子得意地笑了笑,“请吧,我们下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怎么不在这里成交?”建明吃了一惊。“货在我的车上,请老板下楼验货。”

又是出乎意料,但建明并没有慌张,而是镇定自若地跟着毒贩走出了房间。因为他心里明白,丁胡子的谨慎,恰巧符合我们原定的行动方案,不在成交时实施抓捕。

宾馆门口,保镖已经让一直等候的出租车停好,上了车,马上驶离了宾馆。货果然就在车上,建明心里窃喜。本来行动方案中就是设计在路上密捕丁胡子,这样一来,反倒方便了,自己在车上可以控制毒贩的行动。

车驶离闹市区转上内环高架后,一辆原本行驶在这辆出租车前面的面包车突然停下,出租车被迫紧急刹车,面包车上跳下几名男子,没等丁胡子和保镖反应过来,行动二组的侦查员已经将手铐铐在毒贩的手腕上。此次行动当场缴获4号海洛因500克。

艰难的抉择

为了保密,丁胡子和他的保镖被秘密送到了虹镇派出所。那个绰号叫小羊球的保镖进来后,竹筒倒豆子倒也爽快,说自己是丁胡子的表弟,为了钱受雇于丁胡子,至于毒品从何而来,他一概不知。本来我们对他就不抱多大的希望,所以把审讯的重点放在了丁胡子身上。

丁胡子,还真的有点“胡子”相。对当天的毒品交易供认不讳,并对前几次向“新疆人”贩毒100多克也作了交代。可是当问到毒品的来源时,他就是坚不吐实。逼急了,他就说一句话:“反正要枪毙的何必再多问。”支队长、派出所所长先后与他交锋,都没有进展,怎么办?“钓鱼”计划刚开头,莫非就这样夭折?心有不甘啊!

大伙儿的眼睛看着我,我知道该我出场的时候了。我走进临时审讯室,只见铐着双手的丁胡子挨着墙坐着。他见我一身笔挺的警服,后面跟着打过交道的一帮警官,两腿不由自主地缩拢。“丁胡子,这是我们的局长,也是你最后老实交代的机会。”丁胡子抬起眼睑瞥了我一眼,那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丝讶异和迷惘。

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地盯了他将近一分钟,他受不了了,侧过脸避开我的目光。这时,我突然从腰间掏出了手枪,拉上枪机,手指扣在扳机上,一下顶在这个顽固不化的大毒贩的脑门上,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屋里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随着墙上秒针的跳动,丁胡子的两腿不由自主地颤抖,额头直淌汗珠。

“哦,我原以为你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原来你也害怕死的。”我直起腰,收起枪,关上保险,点了一根烟,“怕死,咱们就可以谈谈。”“还谈什么?落你们手里是我的失策。”“你做这等事迟早要落入法网,关键是事到如今你得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了。”

“呵,我还考虑什么?法律放在那里,50克即可判死刑,我贩了600多克,长几个脑袋都要搬家,哪有出路?”这家伙对法律还算清楚。但是,我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种无奈和企望。

“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做交易?怎么做。”“你老实交代所犯的全部罪行,包括你们团伙的所有贩毒情况,然后我们给你一次立功的机会,争取保住你的脑袋。”丁胡子的眼珠转了几下,尔后又低下了头不作回答。在这令人难熬的沉寂中,我的心脏怦怦怦急速跳动,成功与否在此一举!这时,我突然发现丁胡子向墙上的挂钟瞥了一眼,我回头,钟的指针正走向晚上10点。难道10点钟有什么玄机?

“老丁,”我缓了口气,“你的前途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再说,你不为自己,也应该为老婆孩子着想,不要坐失良机。”

丁胡子的额头再次渗出了豆大汗珠,他摇了摇头说:“没有用,今天我被你们抓走,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不,你错了,本来我们在蓝天宾馆现场就可以抓捕你,可是为什么要等到你的车驶上了高架才动手?又为什么将你押到这个僻静之处审讯你?这些都是为你以后安排的出路。”

挂钟的指针已经走到9点58分。

“好,我配合你们,但是也恳请你们……”“放心,以警察的荣誉担保,我们会向公诉机关证明你的立功表现。”顾虑消除了,丁胡子说:“快把手机给我,10点钟是老板约定通话的时间。”还有一分钟,我让侦查员赶紧解铐,并再次叮嘱丁胡子,“你的身家性命就在这次电话上。”丁胡子点了点头。

丁胡子在电话里用东乡族话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我们一句也没有听懂。电话挂断后,丁向我们解释,他刚才向老板报告,今天的交易很成功,这个香港老板胃口很大,以后是条通往香港的新渠道。老板要他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出错。我们听了如释重负。

吃完夜宵,我们连夜研究了下一步的侦查方案,要继续钓大鱼就必须放丁胡子出去,否则戏演不下去。可是,这姓丁的贩毒数已经超过底线,怎么办?大家面露难色。

“依法办手续,大胆逆用丁胡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王局,这个报告谁来批?”

这话提醒了我,谁审批谁将担负重大的法律责任。夜深风凉,我感觉脊梁骨里渗出一阵冷汗。我是一名年轻的干部,按时尚的说法: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万一这家伙放出后潜逃,或者发生意外,不仅我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将被拿下,可能还会受到法纪严厉的处罚。简单保险的做法我不是不懂,一是依法羁押丁胡子,万事太平,那将意味着此案告终;二是立即向上级首长请示,由领导来承担责任。我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不,我出于公心,为了彻底摧毁这个特大贩毒集团,我甘冒这个风险。

“你们写报告,我来批。”

丁胡子被放出了派出所。

(待续)

编辑:郑宾 393758162@qq.com

猜你喜欢

保镖毒贩毛豆
谁是接头人
影子“保镖”
毛豆飘香秋来到
毛豆姐姐的信
蚜虫的保镖——蚂蚁
摘毛豆
做个不打扰客户的保镖
张可可问所有人:如何看待央视前往巴西贫民窟采访毒贩和拍摄贩毒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