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生

塞尔维亚清洁产品中心的丹吉克·布兰科，11月带着科研成果到维也纳参加能源与气候变化博览会。他带来的不是高科技，而是可持续化学品管理的新商业模式—化学品租赁。按照这个模式，化学品的供需双方不再以化学品使用数量计费，而是按功效取酬。这样一来，原来只对推销尽可能多的试剂感兴趣的生产商，开始愿意共享经验，不遗余力地减少化学品的使用量。看似一个简单的脑筋转弯，便可对化学品滥用带来惊人的改变。按照丹吉克的说法，目前的污染与环境问题很多是由于游戏规则设定失误造成的。只要通过修改商业模式，把这一切交给市场，不但可以提高生产效能，也可以尽可能减少发展带来的环境破坏。

这就是欧洲目前处理环境问题的典型思路，把一切做成生意，将市场引入绿色能源产业，通过改变经济驱动力提供环保解决方案。在如今的欧洲，可以说言必称“绿色”。也就是在20年间，欧洲产生了大大小小的私营企业、公共组织、以公司模式管理的公共企业……欧洲的绿色能源革命正孕育新的经济增长点。

补贴的艺术

车行欧洲，独栋住宅屋顶上的太阳能电池板成为一景。纵使在高纬度鲜见太阳的国家，你同样可以看到屋顶上整齐排布的电池板。知情人告诉记者，黑色的是单晶硅，蓝色的是多晶硅，这么一屋顶铺下来，大约花费1.5万欧元（约合人民币12万）。纷纷赶绿色时髦，倒不全是因为人们太爱环保，而是因为这是一项一本万利的好投资。

欧盟的能源生产总量正在减少，据估计，至2020年可能降到世界的第五位，这将使欧盟的能源进口从现在的占其总耗能量的50%增加到2020年的75%，尤其是石油和天然气进口更为突出。随着欧盟能源进口依赖性越来越大，欧盟委员会在未来10年欧盟经济发展计划（即“欧盟2020战略”）中提出，将可再生能源占最终能耗的目标比重提高到20%，同时将能源消耗总量减少20%。

欧盟所指的可再生能源主要是太阳能、生物质能、风能、沼气等，其中产生的电能俗称“绿电”。绿电比传统电贵，且因发电量不稳定，若连入电网，便成为“鸡肋电”。因此，欧盟想了一个办法，让公众自产自销。以太阳能发电为例，家庭安装太阳能电池板，一个普通的欧洲家庭每户平均每年将会节省约合人民币900～1800元的电费，但民众真正看重的是政府补贴的部分。从欧盟国家自己制定的补贴标准的波动中，可以读出其推进太阳能的力度与发展重心的转化。以英国为例，2012年4月1日之前安装电池板的家庭，在接下来的25年内，居民每度电可以获得政府折合4.33元人民币的补贴，地下室中安装的电表简直就是不断进账的小金库。不过选对安装时机很重要，如今补贴额随着安装家庭井喷而不断下调，隔几个月就减半，网上出现越来越多的“抢装太阳能电池板，早装早受益”的广告。

在比利时法兰德斯大区玩绿电，除了发钱，还能“领证”。无论是居民、小企业，还是大规模项目开发商，只要产生每1000千瓦小时绿电，法兰德斯电力和天然气协会（VREG）都会颁布一个绿色证书。不要以为这只是一个荣誉，这是可以交换的真金白银。法律强制规定供电公司需要达到绿色证书能源年配额，比如2010年规定供电公司至少有6%的电是绿色电。如果不够怎么办呢？从居民或企业手中买。比如垃圾处理企业通过垃圾焚烧供电厂拿到绿色证书，可以在光伏市场上把证书卖给供电公司，每年卖证就可以获得一笔可观的收入。正因为利益所在，这个行业并不像它的色彩一样看起来那么清新，角力之中常是暗流涌动。

绿能之间的战争

欧洲光伏产业联盟（EU Prosun）近日连续向各国记者发布措词激烈的声明，认为中国光伏企业为了防止可能征收的反倾销和反补贴惩罚性关税，加快了对欧洲的出口，欧洲光伏产业面临冲击。该联盟呼吁欧盟在9个月调查期结束之前，就对中国“补贴”出口的光伏产品采取行动。欧洲居民屋顶上的太阳能光伏板，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中国。如果欧盟通过高关税对中国光伏产品关上大门，欧洲百姓要把电池板铺满一个屋顶，成本就将大幅攀升，结果便是两败俱伤。那么为什么同样是补贴，按照WTO规则，中国光伏产品就会成为欧洲竞争者诉讼的对象呢？

中欧补贴的最显著差别，在于将激励机制指向了市场上的不同参与者。以垃圾发电为例，欧盟入网电价平均每度0.5欧元，但补贴竟高达每度0.9欧元，这一招很灵，使新能源迅猛发展。在中国，光伏发电主要有三种补贴方式：一是光伏发电标杆上网电价，主要针对大型光伏电站；二是光电建筑补贴；三是金太阳示范工程，针对分布式光伏发电项目。欧盟通过扶助消费者和碳交易配额市场，同样起到扶植战略性新兴产业的目的，不仅绕过了WTO《补贴与反补贴措施协议》，甚至还在绿色能源交易规模、融资途径、环保技术和交易制度等方面创造出一种新的玩法。

“战争”不仅仅发生在同业竞争者之间。欧盟2020战略只提到20%的可再生能源，并没有分配这20%，因此在绿色能源阵营内部，为了争抢配额与政策，同样是一场厮杀。最著名的就是风能与太阳能之间旷日持久的“掐架”。二能纷纷动用院外游说集团，影响欧盟的决策层。游说集团通常是表面中立的智库，以专家身份进入欧盟委员会决策机构，直接参与政策论证和法律的起草工作，影响相关政策法规的出台。由于利益驱动，欧盟多年来在温室气体减排和发展新型能源方面一直受到代表不同群体的说客的影响，很多政策久拖不决。

比如2011年，世界上第一架完全靠太阳能驱动的飞机Solar Pulse成功完成跨国航行，给太阳能挣足了面子。紧接着，就有专家提出太阳能成本过高，缺乏经济上的可行性。目前欧盟一些成员国中，风能与太阳能企业获得补贴的周期均为10年，但是以后太阳能企业获得的补贴时间可能会减少，就是因为在掰手腕中，风能逐渐占了上风。

垃圾何价？

初到欧洲，最大的感觉是水清山绿，但不要忘记，这里也曾有过“村村点火、处处冒烟”的小化工，并曾给欧洲带来了近百年的污染，排污治污的记忆依旧深刻。

生活在布鲁塞尔，白、黄、蓝、绿色的垃圾袋让人有些发晕，它们应分别承载生活垃圾、纸张、包装瓶和园艺垃圾。垃圾袋收费不低，让人在扔垃圾前反复思量。近日微博上一个关于奥斯陆垃圾分类的帖子很火，比如会发光的旅游鞋需要放到电器类里回收。不要笑挪威人迂腐，正是有了严格的分类制度，社会才有动力将放错地方的资源归位。

记者近日连续走访了欧洲的绿色能源企业。在比利时的垃圾处理企业Electrawinds，一只硕大的机器手抓起粉碎了的家用垃圾移向焚化炉，它们将被用来焚烧发电。这家企业前期投资大约9000万欧元，主要从四方面获得回报：每兆瓦电获得90欧元政府补贴、出售绿电、向企业按每吨80欧元征收垃圾处理费，以及出售焚烧后的灰尘。其中，工业垃圾是垃圾处理公司向企业收费，而生物脂由于能量转化率高，是这家公司付费买来的。

在占地700个足球场的比利时优美科公司总部大楼外，一块25公斤重的金砖闪闪发光，第一次看到的人很難想到，这竟是从垃圾中提炼出来的。垃圾炼金就像是新一轮淘金热的天方夜谭版。1吨金矿石只可提炼出5克黄金，然而1吨含金电子元器件中，可以提炼出250克黄金。不过您不用想着使劲更新换代攒废旧手机然后在自家开炉炼制了，要出产1公斤黄金，需要5万部手机。如今电子垃圾回收是隐藏巨大利润的好生意，很多人专门回收废旧电子垃圾，并且形成产业链。

比利时法兰德斯大区垃圾管理公司（OVAM）就将垃圾叫做“原材料”，倡导将资源消耗、生产消费与垃圾处理的链闭合起来。垃圾处理企业DEME公司负责人告诉记者：如果把整个欧盟成员国的环保法规比作金字塔，荷兰、比利时等因拥有欧盟最严格的污染法而处于顶端；中层是德国、瑞典等国家；再次是法国和中东欧等国家。排污标准越严，垃圾处理企业的市场越大。

绿色时代，自有一套新玩法。欧洲绿色行业商人提到中国市场就两眼冒光，然而对于前来合作的中国设备提供商与开发商仍心存疑虑。如果就像开始提到的塞尔维亚化学品租赁模式一样，转变供货商与市场的观念，变两败俱伤为坦诚相见，中欧这方面的合作或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