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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子骞之孝(46)

2012-05-14宋志坚

杂文选刊 2012年6期
关键词:二十四孝芦花继母

宋志坚

幼时看过《芦花记》,看的是绍剧。那父亲一鞭打出了触目惊心的真相之时的满腔悲愤,至今记忆犹新。只是我早已忘记了那剧中的诸多细节,也没有记住那父子的姓名,准确地说,是当时就没有去记。

老来自学《论语》,读到孔子的一句话:“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论语·先进》)我知道闵子骞是孔子的得意门生,以孝著称,与颜回、仲弓、冉伯牛并列于德行科,却不太理解孔子说的“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读了有关学者的注释(“‘间为间隙,可引申为挑剔”)和译文(“他人不会怀疑他父母兄弟称赞他的话”),依然似懂非懂,不知此言指的是什么,又从何说起。

日前再读鲁迅《朝花夕拾》中的《二十四孝图》,结合着查阅《二十四孝》之原文,见其中之一“孝”即为《芦衣顺母》,方知《芦花记》其实就是由《芦衣顺母》为蓝本改编出来的,那里面的儿子,就是孔子的弟子闵子骞,《芦衣顺母》的另一个版本就叫《闵子骞单衣奉亲》(“奉亲”二字或许比“顺母”贴切)。《芦花记》的许多细节也来自《芦衣顺母》。例如,闵父鞭打闵子骞,是因为闵子骞手失缰绳;闵子骞手失缰绳,是因为他冻得发抖,父亲不知就里,一鞭下去,却打裂了“棉衣”,打出了塞在“棉衣”之中的不能御寒的芦花。于是才有了他的满腔悲愤:“悲”的是亲子受到继母的虐待,“愤”的是继母的不善与不贤;于是有了“休妻”一幕。跪求他留下继母的竟然就是受到继母虐待的闵子骞,“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单”,如此深明大义之语,出自少年闵子骞之口,足以使人动容。我于是理解了孔子称赞他的那一句话。父亲就是因为不明真相而鞭打他的父亲,母亲就是严冬时节让他穿“芦衣”的继母,昆弟即是因为他的深明大义而没有成为单亲子女的同父异母之弟。称赞闵子骞之孝,出自他们之口,确实是没有人会心存疑窦的。

或许与先前读过鲁迅的《二十四孝图》有关,对于《二十四孝》,我确实没有什么好印象,有的太神奇,例如《哭竹生笋》;有的太做作,例如《戲彩娱亲》;有的太残忍,例如《埋儿奉母》——那情节,不仅让少儿觉得恐怖,也使老人感到恶心。彰扬闵子骞之孝的《芦衣顺母》,却是一个例外。

不妨将《芦衣顺母》与同属《二十四孝》之《卧冰求鲤》作个比较。

《卧冰求鲤》中的晋人王祥,面对的也是一个不善不贤的继母。她虽然没有给王祥穿芦衣,却在王父之前屡屡进谗而使王祥失去父爱。然而,寒冬时节,只因继母不适“欲食生鱼”,王祥居然“解衣卧冰求之”,于是就有奇迹出现:“冰忽自解,双鲤跃出”,使王祥得以“持归供母”。暂且不说结实得上面可以卧人的冰层,怎会忽然“自解”,费解的是,冰层“自解”之后,怎么不是躺在冰层之上的王祥掉入冰窟,却是“双鲤跃出”水面而且正好落入王祥手中?更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勿敢损伤,孝之始也”,“卧冰求鲤”损害的首先就是“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即使按孔夫子的观点,也不能称之为“孝”吧。王祥日后官运亨通,从县令一直做到大司农、司空、太尉,他的孝行是后人的过誉还是本人的沽名钓誉,亦颇可推敲。

闵子骞之孝则与王祥的“卧冰求鲤”全然不同,闵子骞跪求生父留下继母,为的是不让同父异母之弟失去亲生母亲,对于“昆弟”而言,这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于继母而言,这叫“以直报怨”。况且,闵子骞所做的一切,既不必自毁自虐,也无须“神灵”相助,需要的只是一种胸怀。

传统文化混杂封建糟粕,封建说教里藏匿人文精华,很需要冷静与客观的鉴别。

【原载2012年4月19日《文汇报·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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