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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少年在身边

2012-05-14另维

花火A 2012年7期
关键词:费尔达西罗伊

答疑解惑:

宁为玉:吸血鬼为什么这么喜欢西雅图?

另维:《暮光之城》、《吸血鬼日记》以及我的小说都挑西雅图为背景,我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一年四季没有阳光,偶尔出一次太阳第二天报纸上全是昨天出太阳了之类的新闻。

宁为玉(恍然大悟):那之后回到中国怎么办?

另维:暂时的考虑是让男主角戴帽子戴墨镜再穿厚点……

宁为玉:……

PS:欢迎大家提问,下期继续……

楔子

我叫凯若,湖北女孩,高二。一年前我作为交流生被派往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结识了达西文,以及吸血鬼兄弟诺伍德和费尔南多。我和诺伍德的恋情一波三折,六月里春江水暖,我的交流生生涯也步入尾声……

1.

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是白光一片,头昏昏的,我支起身子,发现喉咙痛得厉害。

诺伍德正在梳妆镜前系领带,可转眼他已近在咫尺,亲昵地贴了上来,笑道:“十八岁在华盛顿州喝得宿醉,可是会被警察抓走的哦。”

“‘半周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惊问。

昨天清晨,我从快递员手中收到一大束玫瑰花,他说:“一位姓牧恩的先生祝您半周年愉快,请您签收”。

我敲开诺伍德的家门,绕着他左一句“你好细心哦”,右一句“我好感动哦”,却被他推开,冰冷冷地说:“花是费尔逼我订的,我没那么无聊。”

他们兄弟俩租住着一幢小别墅,清早,费尔正在客厅吧台边倒血,闻言,他冲诺伍德妖娆一笑,道:“既然人自己来了,就不用我逼你穿上你熨了一晚上的套装,用练了两晚上的台词,邀请凯若去参加你策划了一个月的‘半周年纪念庆典了——”

……

这一天里,我们从处遇的福克斯镇开始,游遍了所有一起走过的地方。回家后又意犹未尽地撬开香槟,然后我宿醉,在天亮后的现在头痛欲裂。

不愉快的插曲比比皆是,是的,半年前,我们因为诺伍德打伤我而相识,他怀疑我偷了复活水,而复活水是为他名叫蒂梵妮的恋人而备——火苗瞬间从胸腔蹿上喉头,我狠狠推开诺伍德,讥讽道:“你该是有多爱蒂梵妮,才会对我这陌生人下那般狠手?”

别扭闹到第二天,诺伍德已经不搭腔了,他皱皱眉,把校服甩给我:“快穿,再不出门迟到了。”

“我自己走。”我三下五除二换装完毕,独自夺门而出。

诺伍德走在我身后不远处,始终不追上来。我路过偷偷接过吻的教学楼后墙,原本兴恹恹的心跳忽而慢了一拍 ,转眼已被一股大力压制在了墙上。

诺伍德看着我,目光阴翳:“我如果有心,一定挖出来给你看,里面全是你。”

我终于全线溃败,把脸埋进他胸口,呜咽起来:“我受不了,一想到你曾经那么喜欢过别人,我就像被火烧着了一样!”

周一清晨的教室总是格外热闹,就连教务主任,也花了好一阵才使它安静下来。

“再次重申,对于未满二十一岁的你们,喝酒是犯法,必将支付代价,”眼镜片寒光闪烁,她声如响雷,“三年级的达西文 ? 盖伊先生连日买醉,已被警察捉拿,今日移交少年监狱,望诸位引以为鉴!”

主任话音未落,教室已经重新沸腾了,人们争相询问达西文何许人也。我扭身望诺伍德,他正埋着头写作业,神情柔软专注,仿佛是全场唯一的局外人。

2.

“应该尽快去探望达西文,”我捻起靠垫,掷向沙发上放学回家两小时盯着电视没动过的诺伍德,“天天都是《越狱》《越狱》,你怎么像事不关己一样!”

“不是我不关己,是你太关己。”诺伍德看也不看我,瞬移到厨房再回来,把围裙丢给我,声音冰冷依旧,“去做饭吃饭,我来预约,六点出门探望那小子。”

正在大呼“诺伍德你真好”的时候,费尔回来了。他已是微软总部的软件工程师,每日朝九晚五维持这个家。

“换新闻台。”

他神情严肃,诺伍德破天荒地听了话。

“今天下午二时左右,西雅图弗里斯特少年监狱遭到狼群袭击。据悉,由于疏散及时,目前尚未发现人员伤亡,但医务室里一名晕厥中的少年不幸被叼走,目前仍在失踪状态。警方已成立专案组调查狼群来源,不排除恐怖袭击可能……”

电视上,监视录像在循环播放,我不由得惊声尖叫:“天哪,是达西文!被叼走的是达西文!”狼齿间,达西文二分之一亚洲血统特有的肤色格外显眼。

诺伍德和费尔四眉紧皱,不理会我的抓狂,诺伍德的神情从严肃化为狐疑,又转作惊异。

“你看它们像不像——”

“普拉普镇上那群狼人。”费尔接嘴道,“平时比吸血鬼还低调,真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能逼得它们这样成群结队招摇过市。”

“所以说达西文的处境比在监狱还糟?”我扯下围裙换好鞋,“费尔,我们快去普拉普救人吧!”

四月末,不同于家乡湖北,西雅图下午五点的天还大亮着,诺伍德关上电视,起身把我按在了沙发上。

“做饭,吃饭,写作业,还有时间就去把烘干机里的衣服叠好放进衣柜。救人的事交给我和费尔,你不准出门。”拍了拍我肩膀,诺伍德瞬移到玄关,弯下腰一门心思换起鞋来。

“凯若想去你却把她关在家里,小心被人家讨厌喔!”费尔鸣不平。

“好过她遇到危险和受伤,我们可是去找野兽要人。”诺伍德看也不看他,“走吧”话音尚在,他已径自出了门。

费尔的调侃在门外响起,一起传来的还有冰冷冷的锁门声。

一定要尽快出去。我一边告诫自己,一边环顾四周查看地形。

春意正盛,西雅图的天空湛蓝明亮,我打开窗户,公寓的外置管道旁有设计精良的小梯,看起来不太难爬。

3.

半路,我忽然想起盖伊太太,刚刚经历儿子入狱的打击,又亲眼看到他被狼叼走而无能为力,实在太可怜了。想到这儿,我临时买了袋松饼,踏上去达西文家的路。

得知我前来寻找达西文的线索,盖伊太太连忙拉我进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你不会相信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暗哑且颤抖,“三天前的夜里,一位相貌不凡、身材健壮的中年男人来这儿找达西文,自称是达西文的亲生父亲——哦,达西文是我们从孤儿院抱来的婴儿。我告诉他,达西文上周因为喝酒被抓进了少年监狱,他不焦躁也不惊讶,只说难怪他感应到达西文与人斗殴并且受了重伤。总之,一切真是太怪了,我正要询问,门铃响了,是一个前来寻求帮助的路人,她的汽车轮胎抛锚了。”

盖伊太太喝了口咖啡,继续道:“我去车库取备用轮胎,那路人忽然飞了过来,速度快得像光一样,嘴角还有獠牙!我以为我死定了,可一匹巨狼从我家里飞扑了出来。撕碎了路人的身体!”

“我很害怕,可那巨狼竟像通人性一样,回头看我了一眼就走了!”声音倏而高了八度,盖伊太太说道,“我回家锁好了门才发现中年男人也不在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觉得,那匹狼的眼神甚至表情和他很像。本以为是幻觉,可是,凯若,你看新闻了吗,今天下午,狼群闯进监狱捉走了达西文!”

——那么中年人便是费尔口中的“住在普拉普的狼人”了。

我一边安慰盖伊太太,一边默默地想,原来是达西文的父亲,如此说来他现在是安全的,其他危机也一并解除。

我谢过盖伊太太的咖啡和信息,与她拥抱道别。

下午七点,记忆里的家乡襄樊应该已经流云漫天了,西雅图还是白昼。天街小雨,我一个人在屋舍间漫步,思考是回家还是乘车去普拉普,像无头苍蝇一样找大家。

前路被挡住了。

“打搅了,您是凯若 ? 三小姐吗?”

是一个相貌不凡,很是健壮的中年人。亲切感油然而生,我点头称是。

“达西文正在找您,您是否方便前去看望他?”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举手投足彬彬有礼。

是月初“服务日”一起植树时,我与达西文的合影。我送还照片,笑答:“当然!”

4.

普拉普位于雪山脚下,牧恩兄弟穿过城区、郊外和森林,在山崖尽头的一排木屋前停了下来。

刚一站定,便被三匹狼以三角形围住,虎视眈眈:“你们不伤天害理,我们不予以铲除,不代表会放任吸血鬼把我们的地盘儿当成自己家想来就来。”

见狼爪蠢蠢欲动,诺伍德也张开獠牙,瞬间进入迎战状态。

“别激动别激动嘛!”费尔一边摆手,一边绽放他的如花笑容,“我们不巧在电视上看到,我弟弟要好的同班同学在监狱被你们误捉了,我们知道你们不伤人,所以特地前来接他回家。这位皮毛俊美的狼哥,你就行行好,放我们进去跟伟大的罗伊 ? 布兰顿先生说说好话……”

话音未落,红蓝相间的门帘被掀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相貌不凡,身材高大。

他张口,笑容粗犷雄浑:“原来是我儿子的朋友,进来坐。”

家具都是原木色,做工精细而简单,铺有毛色各异的动物皮。细细想来,屋舍本身就建造和分布得像一支古老的部落。

“我们是走投无路。达西文在监狱被群殴成重伤,昏迷不醒两天了,我们才决定劫狱。”罗伊直入主题,解释起来龙去脉,“他有一半人类血液,狼族基因十九岁后才会苏醒,我想让他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他出生后就把他留在医院自己走了。后来他辗转进了孤儿院,又被盖伊家收养。”

“再后来还和我弟弟成了同学,真是巧极了!”费尔拍手叫好,正要开始闲话家常,诺伍德的手机响了,是《Together Girl Forever》,某人的专属铃声。

“干吗?”他接通电话,问。

电话那头传来怪异的呢哝。

5.

极目之处全是黑暗。

潮湿在狭小空间里肆意蔓延,我艰难地伸了伸腿,紧握诺伍德逼我随身携带的备用电话,压低声音:“他们把我装在后备箱里,不知道要去哪……我好像被绑架了……”

车里的嘈杂戛然而止,似乎是听到了声响,我连忙屏住呼吸,他们很快重新高喝开来。

“把电话贴到离绑匪最近的地方。”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声音,似乎是个中年人,中气很足。

“我说,霍阿,你确定这是那小狼孩的妞吗,我们可只有一张照片——”

“你怀疑高科技还是我的情报网?”说话的是方才彬彬有礼的中年男人,“小狼孩跟我兄弟大打出手,就因为他们捡到了这张照片拿去逗他。而且这妞是我侵入雷克斯高中学生资料系统,又GPS定位她手机找到的。”

我这才意识到我认错了人,而他们的阴谋似乎是以达西文为目标设计的。正在千焦万虑的时候,电话那头的中年人出声了:“凯若,深呼吸放宽心,不要起冲突,我们很快会去救你。”

普拉普碧空万里,诺伍德阴沉着脸,费尔和罗伊面面相觑,狼人首领的客厅很静。

“是狼猎人。”罗伊打破沉寂,“以猎杀狼人,贩卖其毛皮牟利的高科技犯罪团伙。狼人的毛皮最华贵和保暖,黑社会也喜欢用悬挂狼人标本显示地位——”

罗伊被一声巨响打断,方才茶几上的咖啡盅已然碎落在地,连地板也有些损毁。抬眼,诺伍德正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这帮人的巢穴,在哪儿?”

“没人知道,他们只在必要时主动联络对方,所以我们只能等电话,服从他们,再见机行事。”罗伊目光锐利地回望诺伍德,接着说,“达西文还在昏迷中,他醒来后,我会立即告诉他这件事。”

6.

自从被带到这个地下室一样四面无窗的地方,我对时间甚至白天黑夜的概念就模糊了。我被绑在一张椅子上,由分别叫汤姆和杰瑞的两人负责看守,隔段时间拎来汉堡包朝我嘴里塞,我说,中国人不吃汉堡包。他们便收回食物,待我饿得受不了,再打开方它塞进我嘴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我从此不再唱反调。

这天,两人搬来一支家用烤架,丢炭洒汽油,生火切芝士,不亦乐乎地忽略了老大霍阿的到来。

霍阿姿态优雅地盖上烤架,辛苦培育的火苗转眼已经奄奄一息,他张口,表情温和但声线凌厉。

“把这里收拾干净,六分钟之内行动。”

“老大,你确定要在‘烤芝士月的最后一天行动?今天是疯狂吃芝士的日子!”壮汉汤姆哭丧着脸。

霍阿径自走到角落拨电话。汤姆和杰瑞立刻收起表情,开启信号追踪干扰仪,放置在霍阿身边。

4月30日,原来只过了一天。如果一切正常,此刻的我应该在学校草坪上,参加社团特别举办的烤芝士派对,同学们会格外关注我,湿着眼睛给我拥抱,告诉我请尽情享受最后的时光。是的,为期一年的交流生生活即将结束,我会在六月里返回襄樊四中,开始高三生活,只是不晓得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对方给了一个别墅地址,要求我独身前去。”达西文放下电话,对卧室里的其他三人说。

他刚醒几小时,还半躺在床上,也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又是如何到来,听完了凯若的遭遇,他竟异常沉静和寡语,只简单问了些狼猎人的情况。

“时间是今天正午十二点,三小时十二分后。我准备一下。”说着,达西文掀开被子艰难挪动,罗伊扶了扶他。

“我跟你一起。”诺伍德突然张口。

“对方杀人如麻,为了凯若,我们尽力听从,好吗?”看着诺伍德,达西文声调温和,眼神凌厉。

诺伍德起手,正要强迫达西文与自己同行,被费尔止了住。

“你忘记蒂梵妮是怎么死的了吗!”费尔扼住他手腕,紧贴他低声道。

他眼里有什么东西倏地暗了一下。

7.

几乎是达西文出现的同时,霍阿来到我面前,掏出匕首,声调一转:“这位小姐的存在不再有意义了哦。”

“住手!”达西文刚要动作,就被汤姆和杰瑞制伏在餐桌上,两人身手敏捷果断,达西文动弹不得。

匕首温柔而准确地向颈动脉而来,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冰凉触上肌肤,达西文大喊了一声,紧接着,一声来自霍阿的沉闷呻吟传入耳际。

诺伍德正和霍阿对峙着。

“围墙里全都混了吸收狼人力量的银,他怎么可能闯进来!”杰瑞瞪大眼睛。

侧身躲过一击,霍阿从容不迫地掏出一把枪,一边瞄准诺伍德射击一边答话:“很显然,他不是狼人。”

他猜准了诺伍德的移动方向,电光石火之间微微一笑,诺伍德应声跌倒在地。

“这是昨天刚刚送到的新货,子弹用浸泡过马鞭草的树木制成,是吸血鬼的死神。”霍阿抚摸着枪,说,“我正在策划开发贩卖吸血鬼血液的业务,真是意外惊喜,你们两个,随我去二楼试试新买的‘吸血鬼血液提取仪。”

前所未有的杀气在诺伍德海洋蓝色的眼睛里翻滚,他的身体却虚弱无力,甚至需要汤姆的搀扶才能勉强动腿。

关门声后,我和达西文被困在了地下室里,墙壁里的银物质闪着光,我想到诺伍德的鲜血被抽取殆尽的样子,身体发凉。

“一定有办法出去。”达西文上前拍拍我的背,径自蹲到门边细细观察起来。

他没有回头看眼眶发红、浑身冰凉的我,只有声音从不远处轻轻传来:“别担心,我们会把诺伍德救出来的。”

他话音刚落,“咔嚓”一声,门锁开了。

“怎么会——”我惊讶不已。

“我进来的时候,在门锁上粘了口香糖。”他的表情和声音都很静。

这是一扇石门,门里含银,触银便浑身无力的狼人是推不开的。我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正在焦急慌乱的时候,沉闷的“刺刺”声传来,达西文已将门推开。

“你怎么会使得上力?”

“不知道,想着试试看的,谁知完全没有浑身无力的感觉。”他也一头雾水。

大概是豆腐渣工程,我想,然后拉着他飞奔上楼,开始寻找诺伍德。

我在一间窗帘紧闭的房间外听到了声响,正要冲进去,达西文抓住我,扳过了我的脸。

“他们很在乎我的命,吸血鬼也见血就来精神,一会儿我一进去,你就冲上来给我一刀,他们肯定会来阻止,运气好的话,还能刺激到诺伍德,让他恢复力气什么的。”指腹贴住我的唇,堵住我的反对,他继续道,“就这样,刚刚也看到了,硬碰硬,我们三个都占不到便宜。”

他伸肘打碎一扇窗子,捡起玻璃堆里最锋利的一片,撕破衣角将其中一端层层包住后,递给我,“小心别划到手。”

转眼,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口,屋内立刻传来新的声响,我只好握紧玻璃片,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都是你把我们害到这步田地的,去死吧!”

把玻璃刺进达西文的左臂。刹那间鲜血四溅,连霍阿都慌了手脚,他丢下诺伍德,和杰瑞一起朝我疾步而来。

电光石火间,诺伍德忽然击倒汤姆,看了不知是我还是达西文一眼,打碎窗户飞了出去。

吩咐杰瑞去安置达西文后,霍阿望了一眼窗外,已经远去的诺伍德的身影。

“看样子,我们刚好抽出了,他吸收了马鞭草的那部分血液。下次要多加注意。另外,照顾好这位中国女孩,她似乎比最初预料的有用。”霍阿冲着我优雅地笑了一下。

8.

我和达西文重新开始了地下室囚禁生活。

汤姆和杰瑞进进出出,反复检测是哪块含银墙出了问题,达西文的伤好得出奇快,他被紧紧绑在十字架上,银制铁链缠在身上一圈又一圈,他彻底失去了行动力。

我也被绑在椅子上,三餐都不得不由杰瑞喂。

时间漫长得过分,我们互相鼓励,等待着诺伍德的二次救援。

诺伍德并没有来。

按一日三餐算,已经是三天过去,诺伍德杳无音信,我在美国的最后一个月就这样开始了。

“凯若,你是不是该办离校手续了。耽误了这个,六月签证和I-20一到期,你就成非法居民了哦——错过五月中旬的结业舞会就更糟了,那可是三和四年级学生最期待的日子(美国高中有四年)。”

我有些无奈,接话道,“我们能活着走出这里就是万幸了。”

“我想让2008年至2009年,你在雷克斯的这一学年成为你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因此很怕你留下任何遗憾。”达西文低垂着眼,细长微弯的睫毛乖巧地伫立在昏暗中,他有一双西方人的眼睛,里面却满是东方人特有的清泠。

我正要安慰他说“已经很美好了”,一阵乒乒乓乓打断了谈话,汤姆和杰瑞搬出4月30日匆匆藏在窗帘后的烤架,摩拳擦掌,又拼烤架又生火。

“我连日来日思夜想的面包夹芝士啊!哦!没有发霉,还能吃!”汤姆手舞足蹈,杰瑞也喜笑颜开凑上前去。

烤架里的炭却怎么也烧不着。

“别添草纸了,你是燃油不够。”手脚被绑得很紧,达西文指挥若定,“不要往那里洒!——哎,你信得过的话,我来吧。”

“谅你也没法儿在我们眼皮底下耍把戏,”杰瑞说完,取下了银链。

三人蹲在炭盆边,达西文一边洒燃油一边解释原理,他的表情认真而乖巧,可我看见他把膝盖垫在了炭盆下面,同时用脚跟将烤架踢远了一点。

——他想把火盆掷在他们身上吗?

“可以放烤架了,帮我拿一下。”他抬头微笑了一下,很有礼貌。

杰瑞转身去捡,几乎是同时,达西文捏上了滚烫的火盆边沿。他双手青筋凸暴,是千钧一发之际,我不由闭紧双眼。

这一秒很静,很长。

打破它的是霍阿。

“汤姆,杰瑞,去追击吸血鬼!有两只!带上木弹枪,抓活的!”霍阿的声音远远传来,吓得汤姆差点一屁股坐进火盆。

爬起身,汤姆手忙脚乱翻找起银链上的锁,却挨了杰瑞当头一掌。

“等你锁好这狼孩老大就已经找到这里来了,你想再被他看到我们偷偷烤烧烤吗?”说话间,杰瑞匆匆夺过银链扔向达西文,达西文措手不及,被银链砸到头,翻倒在地。

“这样他就动不了了,银链会吸收他的力量,快走吧,回来再收拾!”

“你太聪明了,亲——”

汤姆饱富深情的呐喊渐渐远去,地下室重新静下来,我连问了两句“达西文你没事吧”,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你能动?银链没有吸走你的力量?”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还真没感到传说中的浑身无力,”他起身跺跺脚,看看自己,自语道,“真奇怪。”

“会不会是,你体内的人类基因会在一定时间内制约你的狼人基因……”这些天听多了达西文更加离奇的遭遇,我觉得一切怪事皆有可能。

“凯若,快走吧。”达西文已经打开锁推开门,身在地下室外。

别墅设计古旧装饰简陋,没有人。达西文时而把我拦在身后探路,时而让我先走。我们一路畅通无阻,很快见到了久违的,西雅图没有阳光却明亮清泠的天空。

四周都是混了银的围墙,草坪那头的石门巍然紧闭。我知道穿过它,噩梦便从此结束。

我看了一眼达西文,他正着眼门锁。他的胸膛笔直,轮廓分明,嘴角带笑,以澄蓝色天空为背景,他看起来好像会发光一样。

“我先走,你跟着脚印,小心陷阱。”他伸手向我,却停在半空又放了回去,径自踏上草坪间的小路。

这一路顺利得惊人。狼猎人似乎全员出动追捕吸血鬼去了,想到或许是诺伍德和费尔,我不由捏一把汗。

达西文拧开锁,叫我让一让,他要开门了。

“待会儿你先走。”他一边说,一边不安地扫视身后寂静的宅院。

天色阴沉,草木之间风声呼啸。

9.

我一出门就和霍阿撞了个满怀。

一秒惊异,他掳住我顺势一脚,把达西文踢倒在地。

“是时候惩罚一下了,不听话的小朋友。”枪口指上我太阳穴,霍阿声调温柔,“虽然银子弹打你有点浪费。”

这一枪开了个空,我没有痛感,睁开紧闭的眼睛,才发现子弹已在达西文的身体里。

达西文腹部中枪,连站立都艰难,他挣扎着继续动作,霍阿对准他腿部又是一枪。

我拦在霍阿面前,想求他住手并保证再也不逃了,想起正焦急等我回家的爸爸妈妈,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你们已经把我的耐性玩光了。”他步步紧逼向我,可声音被覆盖了。

是一阵持续不断,轰轰隆隆的巨响,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几乎是转眼之间,群狼已经穿过方才打开的大门,置身于院落之中,对峙霍阿。

“真是喜从天降。”霍阿笑着,掏出一直遥控器,院落的石门应声闭合。

被含银量非常的墙壁包围,狼群们纷纷表情痛苦地化为人身,霍阿笑得更嚣张了些,枪口在人群间指来指去,自问道,“先打哪个好呢?”

只听“嗖嗖”两声在墙外树顶利落响起,霍阿忙不迭闪避树顶上源源而来箭矢,并趁机开枪回击。

移动愈发艰难,右腿中箭的瞬间,霍阿将枪换到左手果断一枪,树上的狼人应声而落。

“吉诺比利!”众人与另一箭手惊叫他的名字,霍阿趁机又是一枪,在手臂遭击、手枪落地的同时一枪打下另一狼人。

罗伊一脚把手枪踢进狼群,狼人碰银如碰毒,我连忙代为捡起。

“别管吸血鬼了,都给我回来宰狼!”霍阿喘着粗气对电话大喊,他在转瞬之间身处劣势,有些气急败坏,却在听到 “此地不宜久留,撤退吧”后,哈哈大笑开来。

“想走?鉴于石门唯一的遥控开关在我口袋里,建议你们还是安心等待被扫射至死的快感吧。”

达西文已经几近晕厥,罗伊拦住要上前搏斗霍阿的青年狼人,说,“这家伙久经狼人不死的重要原因,是他长期有意摄入微量银,狼人沾到他的血,和被银子弹击中的后果差不多。”

世界又一次只剩下霍阿的笑声。我想起手里有枪,颤悠悠扣动扳机之后才发现已经没有子弹。这样下去唯一的结果是汤姆和杰瑞赶到,高举机关枪一举杀死所有人。我在心里祈求诺伍德快快出现,他一定可以轻松解决这一切。

僵持里度秒如年,良久,罗伊回头,温柔地看了一眼已经睁不开眼的达西文,然后走向霍阿。

霍阿身中数弹,见此阵势,不由退后一步。

“达西文,部落就交给你了。”

这样回答身后族人“老大别乱来”的呼喊,罗伊忽然释放全身气力,化身为狼对准霍阿扑咬了上去,刹那间鲜血四溅,遥控器飞掉在地,罗伊爬上前去,按下开关。

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别过来!”罗伊叫停奔向自己的族人,“沾了这血就糟了,你们时间不多,快走吧。”

我和达西文都惊得忘了呼吸,被刚刚恢复力量的狼人托上脊背,达西文艰难反抗,似乎想要去到罗伊身边。

空气忽然变暖了,仿佛是要出太阳,银毒的蔓延已让罗伊发不出声。缓缓蠕动着嘴唇,他渐渐闭上眼睛。

“见到你很开心。我的儿子。”

狼群浩浩荡荡走远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懂他最后的唇语。

10.

五月是毕业季,街头巷尾,服装店的橱窗摆满了华丽精致的礼服,年级里更是所有话题不离结业舞会。

这是毕业舞会前的最后一次大型舞会,女生们在缝纫课上修改礼服。达西文在家养伤,我常常下了课就去找他,有时候帮他补课,有时候请他参谋我的礼服修改图。我承诺他伤好了就做他舞伴。

噩梦已经结束十几天了,诺伍德还是杳无音信,而我已经办妥了学校手续和回国机票,开始商讨退公寓和卖家具。

我很忙,忙到没有时间思考是否还在等他。

我和达西文冒着生命危险让他逃走,而他的逃避间接造成了罗伊的死亡。我有关于他的梦也都带着恨。

体育馆被装饰得面目全非,结业舞会上,我一个人坐在吧台边喝饮料,达西文大伤未愈,他家人与我都不允许他出门。

其间几次我都仿佛见到了诺伍德,七个月前的万圣节舞会,他曾出现过的吧台、舞池或者大门口,我追出门去,边跑边叫他的名字,可是无果,一切似乎都不过是幻觉。

和不太熟稔的同学们依依惜别,我为期一年的美国交流生活就这样步入尾声。

登机那天,达西文坚持要送我,他帮我拎大箱子,一年前刚下飞机,他从我手中接过的那两个。六月莲灿,西雅图也终于转暖,旅客们在身边来来往往,用不同语言倾诉着相同的感情。

“对不起,如果那天我没有乱跑,如果那天诺伍德赶到,罗伊 ? 布兰顿先生——”

“不怪你们。”达西文打断我酝酿许久的道歉。

“你会去普拉普接管狼人部落吗?”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不知道,我想念完高中,也想试试考大学。”他答得格外言简意赅。

达西文在海关前交还行李时,塞给了我一封信,说完“一路平安”“以后邮件联系”之后,他叫住正欲转身离去的我,唐突地笑了一下。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他问。

脸有些发烫,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额头上传来一阵极轻、极柔、极短的温度。

他离去的刹那间,我的心跳忽而漏了一拍,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感激,或者更加复杂的难以名状。

“再见。”手里夹着信,我最后一次冲他挥挥手,转身走进人流和航站楼。

11.

波音737。

我把信攥在手里,一坐定便忍不住展开。

刚读两行,信竟被一股大力抽走。我莫名其妙又气恼,转头间居然看到诺伍德正坐在我身边的位置,指夹信笺。

他穿着一件夹克,发型没有变,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和英俊。

“你——”瞬间,他的仓皇奔逃与罗伊最后的笑容闪过脑海,我收住表情,冷哼一声,“你还有脸出现吗,恶劣的逃兵?”

他竟看也不看我,转头向空乘微微一笑,“一杯冰咖啡,不要糖,谢谢。”

细细抿完咖啡,他睥睨了我一眼,语气和表情满是冷漠和莫名其妙,“我去中国旅行,这位小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被堵得说不出话。

他嘴角抽搐了两下,明显在为自己的胜利高兴。

广播里开始播放“请乘客关闭所有电子设备”的友情提示,要起飞了,我掏出手机,一封来自费尔的邮件被推送在了屏幕上。

凯若:

诺伍德逃走了。无论他有没有去找你,我都希望你知道这些,那家伙是一定拉不下脸告诉你的。

从你被绑架起,他整个人都变了。他等不到罗伊计划里的救援日,私自行动,但我猜结果是罗伊预料中的帮倒忙。他回来后对罗伊言听计从积极配合。是的,计划里他负责引开霍阿的部下,我则跟随狼群协助救援。

凯若,请原谅我太了解我弟弟和那些不择手段的猎人,我知道他会一直诱因他们直至死亡。请原谅我在不祥预感降临之后选择了临阵溜走,离开狼人。我追上诺伍德时,他已经身中数弹,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继续奔跑的,但他确真的还在跑。

我强行带走他,连夜赶到波士顿找辛普森医生,连辛普森医生都说活下来就是奇迹……

无论如何,请你照顾好他,他并没有痊愈。

爱你的,

费尔南多 ? 牧恩

我抬头看诺伍德,他正津津有味地观看空乘小姐自我介绍,完全视我为无物。

我想搭讪又找不到借口,正在焦急的时候,他“喂”了一声。

“我还没正式跟你表过白吧?”

我被问得莫名其妙,“啊”声未结,他已再度开口:“凯若 ? 孙,你愿意做诺伍德 ? 牧恩的女朋友吗?”

飞机上了航道,四周闹哄哄的,我惊愕地看着他,他没有看我,只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抿着吸血鬼不能喝的咖啡,很酷的样子。

我看到他的左手正自然而随意地放在我伸手即触的位置,我忍住笑,把手缩远了些。

“诺伍德。”我叫他。

我在他转头的瞬间重重咬了上去。

——他的嘴唇真苦呀。

12.

我从诺伍德怀里惊醒的时候,机舱里已经一片混乱了。

飞机遇见气流,所有乘客被建议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这件极其寻常的事情,因为气流久久不去、飞机愈晃愈烈引起了恐慌。

“亲爱的乘客,感谢您选择韩亚航空,飞机遇见罕见气流,相关人员已在联系紧急降落。安全起见,我们将再次播放跳机逃生教程。”

“戴上氧气罩,拿出座位底下的黄色塑料袋,穿上救生衣,依次……”

氧气罩从座位上方一齐弹出的巨响淹没了电视声与众人的叫嚣,混乱里,诺伍德抓住了我的手。他手心冰凉,力气很大。

“别怕,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

又是一阵巨晃,被安全带桎梏了行动,我只能转脸给他一个大喇喇的笑容。

是的,我不怕,连我自己也惊异于内心的平静程度。但好像从这个人出现起,除却他离我而去,什么都再无法使我感到空虚、恍惚和恐惧。

飞机开始下降了,氧气吸起来很舒服,机舱里流散着诡异的轰鸣,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编辑/宁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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