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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

2012-03-15墨白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2年3期
关键词:新国书童弘一法师

墨白

真 相

在锦城一带,我们陈州博物馆的馆长是远近闻名的周易专家。他对未来事件的预测在人们的传说中接近神话。那个时候他还居住在人祖伏羲陵园大殿前面东侧的钟楼里。秋日的某个下午,周易专家在从高大的书架里往下取书的时候,那书架却意外倒下。第二天从锦城来的法院院长向他问前程的时候,人们才发现周易专家已经气绝身亡。当人们把他从书架下面扒出来的时候,周易专家的左手里还死死地抱着一本1949年10月美国版的《周易》,而他的右手里,却是一张刚刚从书里撕下的单页。法院院长把周易专家手里的那一页内容看了一下,发现是那本书里的第46页。法院院长当初怀疑那是在书架倒下的一瞬间周易专家由于紧张才撕下的,但他还是悄悄地把那页书纸藏了起来。那天陪着法院院长前来的是我们陈州粮食局的局长。粮食局长是周易专家的至交,文革的前一年他们一同毕业于郑州大学,周易专家被分配到陈州文化馆做了馆员,而粮食局长则被分到颍河镇的一所中学任教。文革中,周易专家对《周易》发生了兴趣,十年间他每天都挑灯夜读,几近忘我。而同时,他还研究了当地大量的典籍,这位祖籍异地的人成了一位远近闻名的陈州通,时常为前来参观人祖陵墓的达官贵人做讲解。他最辉煌的经历是给国家总理做导游,当时一同前来的京官、省官、市官、县官跟随总理身后如一阵长蛇,而只有他和总理一问一答,时而发出朗朗的笑声。

他们……后来,周易专家给我们讲起那次经历的时候,他黝黑的皮肤上的毛孔都张开了,他细瞇的小眼睛里放射出一种对世间不屑的神色。他说,当时总理大笔一挥,就给我们博物馆批了五百万的维修经费。文革时期,我们曾经从乡下借调到县里举办画展,就临时居住在被改成文化馆的人祖陵园的大殿里,那个时候周易专家就住在他后来去世的大殿东侧的钟楼里。我们前去参加周易专家葬礼的时候,碰到了粮食局长。因为周易专家的去世,粮食局长的脸上呈现出了无限的悲哀。我们知道,粮食局长之所以有今天,那全是因为有了周易专家。周易专家曾经在几个重要关口给粮食局长指明了人生努力的方向,他才从一个中学教师一步步走到今天。同时,粮食局长还通过周易专家结识了许多比他高级的政府官员,打通了他仕途上的许多关节。

事隔多年,粮食局长因为一起谋杀案被捕入狱。审理他案件的法院院长已经从锦城升迁到省城,他因为从周易专家临死前留给他的那张书页上看出了玄机,成了厅级官员。法院院长暗自感叹到,他真是个神仙,在他临死的时候还给我指点迷津。为此,他曾偷偷地去给周易专家上过坟,并祈求他的在天之灵保佑他。法院院长在审理粮食局长案件的时候,发现他之所以落马,是因为一个名叫赵振国的黑社会杀手。赵振国因为另外一起人命案被抓,他知道自己已经性命难保,就同时交待了另外一起人命案。几年前,有一个人出资十万,让他做掉一个和他作对的人。然而,由于那个将要被杀的人的长相和周易专家十分相像,那个杀手就鬼使神差地跟踪了周易专家。在周易专家居住的钟楼里,周易专家以为进来的人是找他算命,没想那个身材高大的人却掐住了他的脖子,使他窒息过去,然后把他拖到书架前,把书架弄倒压在了他身上。而周易专家的脖子,正好被压在了书架一格的棚板上。法院院长在他面前的案宗上看到,那个出钱的人就是粮食局长。法院院长暗暗吃惊,像周易专家这样一个对未来事件的预测已经接近神明的人,怎么就没有预测到自己会死于自己的一个好友手里?

天 使

血液学专家在回到颍河镇参加父亲葬礼的那天夜里,梦见他家水管里流淌的全是鲜血。那些殷红的血哗哗地击打在水池的墙壁上,溅在了他白色的西服上,这意外的事件使他出了一身冷汗。汗水从他的毛孔里涌出来,让他口渴难忍。他匆忙来到饮水机前,没想到从饮水机里流淌出来的也是殷红的血,他的手一哆嗦,杯子里的血就溅在了他脸上,这使他的皮肤像涂了油漆一样难受。血液学专家丢掉水杯冲进卫生间,想把溅到脸上的血液冲洗干净,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从他头顶上的莲蓬头里喷出来的也是殷红的血。当时的情景使他惊呆了,他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鲜血从莲蓬头里像透明的血线注在他脸上,然后蜘蛛网一样裹住了他的全身。血液学专家看到有几个人沿着血线朝他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骨瘦如柴的人是他本家的堂哥运粮。

运粮来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兄弟,去年三月份的时候我开始持续发烧,身子也变得虚弱,夜里常常盗汗,身上的浅表淋巴结渐渐地肿大,你看看,短短的三个月,我这体重就由原来的一百四十斤下降到八十多斤。你说,我这得的是啥病呀?

接着来找他说话的是新国。血液学专家读初中的时候和新国同桌,那个时候新国已经长得像个大人,他们打篮球的时候血液学专家总是抢不过他。可是这会儿新国一边拉着他一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他猛烈地咳嗽着,就像是谁用手卡住了他的喉咙不让他出气一样。血液学专家看到有一口带血的浓痰从新国的嘴里吐出来,落在被太阳晒得发热的土窝里发出滋的一声响。新国说,你看看……新国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解开腰带在路边蹲了下来。新国一边拉肚子一边呕吐,他拉了一泡,撅着屁股换了一个地方又拉,拉了一会儿又换了一个地方,拉得都站不起来了。

你看看,我们这得的都是啥鳖孙“怪病”呢?和血液学专家说话的是刚刚从莲蓬头里爬出来的巧凤,巧凤也是他1979年读高中时的同学,那个时候血液学专家还追求过她。可是她现在一脸的痴呆,口水从她溃烂的嘴里流淌出来,落在她抽动的胳膊上。

血液学专家从睡梦里醒来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在他父亲的灵棚前多出了两副担架,每一副担架上面都躺着像他在梦中梦到的巧凤一样的女人,她们个个骨瘦如柴,嘴唇溃烂,瘫卧在那里。血液学专家不明白村里人为什么会把她们抬到父亲的灵堂前。他看一眼蹲在身边的六叔说,她们是谁?六叔说,还有谁?左边那个是运粮家里,右边这个是新国家里,运粮、新国年前不都死了吗,现在他们的老婆又都病成了这个样子……

六叔刚刚说完,运粮的妻子就喘息着说,俺也受够了,巴不得今天就死。只是这孩子,都成了孤儿了,他叔,你得管呀,孩子都成了孤儿了……

血液学专家没有弄明白她话的意思。蹲在一边的六叔站起来,往他身边挪了挪,蹲下来俯在他的耳边说,你看,还不是因为你爹……六叔的话刚说话,躺在右边担架上的新国家里挣扎着支起身子说,你就明说了呗,就是因为他爹,你还咬啥耳朵。

围在灵棚周围的村里人都嚷叫起来,对,给他明说,都是他爹。一个叫陈狗的男人说,恁爹当年干血站,开着车回咱村来采血是不是?恁家光嫌赚的钱少,恁妈、恁姐、恁姐夫一窝子都上来了,就在六叔家的院子里,是不是?也不体检,也不化验,来人只要伸胳膊就中,第一回就连续采了十天。床不够,就用锅台,连柴垛边躺的都是人。你说,恁家那些年挣了多少黑心钱?要不是咱村咋会成这个样子,看看哪一家没人得病,咱村二百多户,不到一千二百口子人,光得病的三百多,远远近近死了快一百口人了,结果呢,钱都让恁一家人赚了。恁妈在颍河镇医院妇产科里当医生,生个孩子恁妈都要給人家输血,输了血好提钱呀!看看恁家盖的这房子,像不像宫殿?要不是恁爹当血头,你咋有钱去美国读博士?

六叔听不下去了,站起来说,老二,咱说话得够一句。你拍拍胸口说,要不是国安那时候干着县里红十字血站的站长,你日子过得会有恁得法?哦,这会儿事出来了你说呢,你盖房的钱从哪儿来?不是抽血抽的?你结婚的钱从哪儿来?不是抽血抽的?你给恁妈看病就花了一万多,你钱从哪儿来?超生费你又交了四千多,钱从哪儿来?你十几岁就前前后后跟着国安屁股后头卖血,这会儿事出来了你说呢。再说,这病也不是咱一个村呀,我听说咱这周围十几个县都有。六叔说,人得凭良心,恁都拍拍胸口,当初,恁哪一个不是自觉自愿把自己的胳膊伸到人家针管子底下的?

我们不能不承认,六叔说的是事实。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确实是血液学专家的父亲,那位白衣天使,帮助我们渡过了一些难关。我们在颍河镇上分手不到半年,听说血液学专家得了疑病型艾滋病恐惧症,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心情沉闷,就是窗外阳光灿烂,他也总觉得黄昏已经来临。他整夜睡不好觉,望着清晰可见的黑夜在他的眼前徘徊,他看到在无边的黑夜里有许多他熟悉的眼睛在召唤他。他开始怀疑自己也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就一次一次地去做艾滋病抗体检测,他对化验单上的阴性结果总是持怀疑态度。他对我们说,你知道,HIV这种病毒在人体内的潜伏期平均为9年至10年,最长的能达到20年,即便是艾滋病毒在我身上潜伏20年,我的期限也快到了。你要知道,当年我读初中的时候,我和新国他们一块儿去卖过血呀。我们说,恁家又不缺钱,你卖什么血呀?血液学专家说,我是为了给巧凤交学费呀。那个时候,我们班里所有人的学杂费都是靠自己卖血挣来的。有一天,血液学专家就从他实验室的楼顶上跳了下来。他跳下来的时候正好有一对情人路过,他们后来描述说,那个人从楼顶上跳下来的时候,他身上的白大褂被风吹开了,就像天使来到人间时展开的翅膀。

大 师

大师下榻锦城迎宾馆的消息在一个月前就不胫而走,可是至今仍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大师的尊容。大师的日常生活全由那位跟随前来的书童打点。许多书画收藏家企图通过那位书童进入大师下榻的6号楼的总统套房,但是都被那位书童的微笑拒绝了。为了拜访大师,一些有心计的收藏家们在大师隔壁的房间里住下来,以寻求机会。那些书画收藏家收买了宾馆的服务员进去探视得知,身穿僧衣的大师终日不语,待在房间里修身养性,偶尔会写上一幅“宁静致远”的条幅。大师在独自欣赏自己的书法作品时,还会有凄伤的曲子伴随他: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一个住在大师隔壁的收藏家通过临近的窗口听到了这支熟悉的旋律,他在走廊里拦住了正要出门的书童寻问。书童说,那是弘一法师的《离别》。当那淡淡的笛音吹出的离愁再次从窗口里传出来时,那个收藏家就有些动心,他果真是弘一法师的高足?但是他们对大师住进总统套房仍然不能理解。收藏家们想法设法约出了大师的书童喝茶,并向他提出了疑问。收藏家说,弘一法师是一位律己至严的苦行僧,他彻底抛弃了一切世俗享受。在法师所居的寮房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头下枕的是他身上的衣服。在他出家的24年里,他的被子、衣物从来沒有更换过,补了又补,一把雨伞用了30年。他每日的饭菜也很简单,而且只有早晨和中午两餐。大师既然是法师的学生,为什么……那位书童说,当一个人还在呼吸世俗的空气时,当他还拥有生命并同时被生命所拥有时,难道这些是真正的问题吗?你现在拿一百两黄金放在大师的面前,他会视为粪土。不错,现在大师是身居总统套房,可是在他的感觉里,这和他当年陪同法师在泉州的寺院里过的一条咸菜一碗粥的日子,没什么区别。弘一法师坐在杭州虎跑寺的红墙内,听着他温柔美丽的日本妻子从寺外传来的呼天抢地的哀鸣声,绝然拒绝了红尘的挽留,那是因为还有一道红墙相隔。今天大师来到这缤纷的尘世,仍然能找到一隅心灵的栖息地,活在自己的精神家园里,是何等的珍贵?

起初,我们同那些收藏家们一样,压根儿不相信弘一法师除去像丰子恺、潘天寿这样的高徒,在他去世六十五之后,又冒出了一个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学生。可是现在,我们也为那些收藏家所描述的情景而动心。由于这番交谈,最初出现的御用收藏家们纷纷请出了自己的后台,那些身份显赫的政府官员和家产万贯的富翁们就和我们坐在了一起,研究着对策。政府官员决定先以自己的身份出面宴请大师,但最终他只收到了大师的一张纸条。纸条上有一行哆哆嗦嗦歪歪扭扭的文字:为僧只合住山谷,国士宴中甚不宜。他身边那个研究弘一法师的收藏家击掌说道,这正是当年弘一师法拒绝别人时用过的话。最后还是一个富翁出了一点血,他用一个鼓鼓的信封打通了书童的关节。

大师会见我们的日子最终确定了下来,但是却对约见的人数做了严格的规定。当那天上午,我们锦城收藏界喜欢收藏的那个级别最高的官员和最富有的商人分别带着他们的御用收藏家,当然还有我们,锦城书画界泰斗级的人物先后进到大师客房里的时候,只见大师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团腿席地在那里打坐,即使我们进来之后他也一动不动。在他面前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被放大的黑白照片,稍有修养的人都会认出照片上那个身着旧衣裤,赤足,头枕右臂侧卧的逝者就是弘一法师。你看,大师的遗容是多么的安详啊。大师身下是单薄的木板床,床下是破旧的草鞋,此外了无一物。照片看上去是那样素朴、纯真、自然,没有丝毫与死亡争斗的痕迹。我们都被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场景给震住了,即使我们中间的那个目中无人的官员和财大气粗的商人也都愣在那里,最后我们还是在那个书童地悄悄地拉扯下在大师身后的沙发上坐下来。等我们坐下来之后,书童悄悄地告诉我们说,这是大师每天必修的课程,面对死亡。面对死亡?那个官员轻轻地问了一句。对,书童仍然压着声音说道,你们看,书童指指了大师前面的那幢照片说,弘一法师就像树林里干枯的一棵树,枝叶虽然干了,却仍然是一片风景。死与不死,已无界限。来也从容,去也从容。灵魂在他躯体里安息着,一点也不急于离去,因为,去与不去,亦已无界限。死,就是结束。而结束,正是开始……即便是像我们这样自认为读过许多书籍见过世面的人也都被年纪轻轻的书童那充满哲理的话所折服,果然是出入大师身边的人呀。

商人忍不住地说,能不能让我们欣赏一下大师的墨宝。书童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起身走到大师身边俯在他的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大师这才在书童的搀扶下站起来,他没有看我们在座的任何人一眼,而是走到铺了毡毯的案子前站住了。两个经验丰富的收藏家忙帮着书童展纸加墨,大师接过书童递过来的羊毫蘸了蘸砚台里的墨,又在砚台的壁上滗了滗,然后把羊毫送到眼前,伸出左手颤颤抖抖地捏下笔尖上一根已经脱落的羊毛,最后颤抖着在他面前的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一尘不染。大师写完之后,放在手中的羊毫,这才转身,细眯着眼和我们逐个握手。我发现在他右眉的上方,生长着一个足有花生米大小的刺猴。一个细心的收藏家及时拿出照相机为我们一一拍下了那些珍贵的瞬间。之后,大师就在书童的搀扶下,回到套房里去了。

等大师离开,我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大师刚刚留下的墨迹上。那四个歪歪扭扭的字比一个刚刚学习书法的孩童的习作强不到哪儿去。这时书童匆匆走出来,压低声音连连说道,难得难得。大师是很少写这几个字的,你们看……书童说着顺手拿起案子上的一本书打开放在案子上,我们看到的是“悲欣交集”四个字。书童指着书上的字让我们和大师刚刚写下的四个字比较着,他说,这是弘一法师临终前三天写下的绝笔。弘一法师是1942年10月13日圆寂的,在这之前,也就是10月初,弘一法师就开始发低烧,但是他仍然每天写字,其中就有这个条幅。书童说着指了指大师刚刚写下的字说,一尘不染。当时,大师才十六岁,他终日守在弘一法师的身边,裁纸砚墨,把弘一法师写的字收藏起来……

一个收藏家说,这么说,大师手里,有弘一法师临终前留下的墨宝了?书童笑了笑,点了点头。另外一个收藏家急切地说,你见过吗?书童说,见过,但是……书童说着朝套房那边看了一眼说,大师休息了,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那天,我们谁都没有出手买下大师为我们写下的“一尘不染”四个字。几天之后的一个上午,那个商人带着他的御用收藏家来到我们的画室,让我们看他刚刚从大师手里得到的弘一法师的那幅“一尘不染”的遗迹。富商说,我可是出了大价钱的,要不,我怎么能拿到这幅真迹?我们说,你出了多少?二十一万,来,帮我看看。我们就用放大镜仔细地察看着弘一法师生前留下的墨宝。商人有些迫切地说,怎么样?从印章到印色,从纸张到用墨,应该不会有错。收藏家说,尽管写字的时候法师已经病入膏肓,但是仍然可以看出昔日的工夫,仍然有朴拙圆满,浑若天成的境界。从各个方面来验证,这幅作品应该是弘一法师的遗作。我们笑了笑,认可了他的说法。

到了这天下午,那个官员派他的御用收藏家把我们接到了他宽大的办公室,使我们感到吃惊的是,在他那里,我们再次看到了弘一法师生前留下的那幅“一尘不染”的遗迹。我们的官员朋友说,好好地帮我看看,我可是出了大价钱的。我们说,你出了多少?官员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朝我们伸出三个手指比划了一下说,三十万。哦……我们说,这么珍贵的东西,他怎么就这样容易出手呢?官员的御用收藏家说,他怎么会出手?是我买通了那个书童,我亲眼看到他从大师胸口的衣服里把这幅字偷偷取出来的。我们说,那他怎么向大师交待?收藏家说,他鬼得很,他把大师刚刚写的那幅字加了印章又放了回去。官员说,不管他怎么交待,我们能得到弘一法师的真迹,那就是最大的收获。这你知道,像鲁迅、郭沫若这样的文豪都以得到大师一幅字为荣,何况我们呢……

出于好奇,我们也决定像得手的商人与官员一样,去单独会一会那个书童。可是当我们赶到锦城迎宾馆6号楼总统套房的时候,得知大师和他的书童在昨天夜里已经悄然离去。后来,我们偶尔在一个“法制世界”的电视节目里,看到了那个右眉上长着一个花生米大小刺猴的大师,那个时候他身穿桔红色的囚服正接受一个漂亮的女记者采访,他的真实身份是杭州虎跑寺附近街道上的一名清洁工,而他的书童,则是他正在杭州工艺美术学院读大二的孙子。节目主持人最后说,他们祖孙二人在两年中,几乎走遍了中国的多半省份,据统计,他们先后一共出卖了弘一法师临终时留下的遗迹“一尘不染”九十余幅。

本栏责编 李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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