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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贺兰山阙

2011-11-21编辑

中国三峡 2011年6期
关键词:贺兰山岩画西夏

文/张 涛 编辑/任 红

车轮疾弛,山色如血。

沿着笔直的公路与贺兰山并行,黄昏的光线与巨大的山影在旷野里伸展。秋风过耳,车窗外依次闪过葡萄园、果园、沙砾地,还有两旁高大的白杨,而那些在苍茫暮色里静默的是一座座高大的坟茔,与贺兰山一起,在时间之城里缓缓地与风沙潜行。

现在是秋天,在西北的一隅,出银川城向西,都市的繁华不觉间已在身后,而贺兰山已在眼前。

夜登贺兰山,远眺锋刃般的山峰与西面浩瀚的沙漠,长城与边塞蜿蜒着,明月高悬,西风呼啸,驼马嘶鸣,征人吟唱,草木萧萧,依稀传来悲凉军中号角,征伐血泪染沙场,多少征人骨未还。边塞深秋是如此萧杀。贺兰山下,青灯点燃,执卷在手,你所能体验的就是如此凄清。

说起贺兰山,岳飞“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的诗句人们是最熟悉的。但据史料记载,岳飞并未到过贺兰山一带,而他为何要写下这句诗,我想应该有另外的原因。

不过名将岳飞的愿望并没有得到实现。

雨后贺兰山。摄影/刘亚中/CFP

实际上,在贺兰山漫长的历史里,也只有成吉思汗亲率蒙古大军踏破了贺兰山阙,征服了西夏,但这位弯弓射大雕的一代天骄,却用了整整22年的时间,四次亲征,直至最后一次征伐,才勉强胜出。在这场惨烈的征伐里,据说成吉思汗脸中一箭,死于大营,密不发丧,灵柩悄悄运至内蒙古鄂尔多斯。最后的安葬地至今是个谜。

作为一道天然的屏障,贺兰山像一匹骏马,横亘在宁夏平原西部。同时贺兰山还是宁夏和内蒙古的界山,由乌兰布和沙漠、腾格里沙漠、卫宁北山、银川平原环绕。贺兰山平均海拔2000多米,最高峰3556米,兵营、关隘、烽火台、沙漠、蓝天、白云、山峰、村庄、城市……丰富的历史文化遗存,优美的自然风光,沿着贺兰山东麓行走和穿越,对于那些喜欢寻古幽思的漂泊者而言,当为人生乐事。

然而,贺兰山带给我们的并非仅仅是这些,几千年乃至数万年的沉淀里,在深邃而遥远的历史空间里,贺兰山的面纱依然犹如秘境,期待有缘人的发现。

贺兰山岩画——太阳神。摄影/董乃德/CFP

到宁夏的游客,贺兰山岩画是必去的景点。水声潺潺,清泉一路流淌,信步之处,目光所到之处,崖壁上、石头上,尽是岩画。这些岩画有动物、人面像、舞蹈的、狩猎的、生殖崇拜的……这些岩画最早距今已有8500多年,近至1000多年。

站在贺兰山岩画前,白云在蓝天里缓缓飘移,时间却仿佛静止了。沧桑已远,斯人已逝,此刻,我忽然想起高旗的那首重金属摇滚《祖先的阴影》,贺兰山岩画就仿佛是那阴影,以神秘的、寂静的、斑驳的生命印记,将我们这些后世的人隐隐笼罩。这笼罩,是历史和时间在纠葛中制造的迷雾,等雾散尽,我们沉思的面影也许会等来这种豁然开朗的景象。

贺兰山岩画的发现者叫李祥石。1969年初春,正值文革,刚从宁夏大学毕业的李祥石在宁夏贺兰县参加农村公社的“两教”(即社会主义教育和集体教育)试点工作。李祥石的工作总结受到县委重视,县委派他到基层的几个公社去检查工作。这个总结,改变了李祥石一生的命运。

1235 High-performance liquid chromatography-diode array detector in determination of five flavonoids in Stellera chamaejasme L.

就是在贺兰口检查工作的这天,李祥石在贺兰山口发现了一块突出的巨石,上面刻画了许多动物,牛、马、羊、骆驼、虎,还有一些长颈粗尾的叫不上名字的怪兽,它们动静不一,姿势各异。这块巨石当地人叫“龙口”。

再往前走,就更让李祥石奇怪了。所到之处,不管是山崖,还是石头上,都刻着画,不仅有动物的形象,还有各种各样古怪的人面像。站在这些人面像面前,虽然当时天气还很冷,李祥石还是出了一身汗。山风呼呼地刮着,脚下的泉水哗哗地流着,巨大的神秘感向李祥石奔袭而来,李祥石有点眩晕了。他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些石刻画,就是不知多少学者和专家梦寐以求的东西:岩画。当晚,李祥石向村子里的老人询问石刻画的来历,都说是爷爷的时候就有了,至于来历,他们都不知道。但是他们给李祥石提供了一个信息:贺兰口还有一个李昊王像。

第二天,李祥石再上贺兰口,又发现了更多的石刻画。这一次,他不仅看到了七人跳舞组舞石刻画,狩猎的石刻画,还看到了西夏李昊王出行的石刻画,画面长1米,高约60厘米,画面是两个人物,一个骑马戴官帽,威严神气,另一个拉马护驾。整个画制作细腻,形象逼真,人物战马比例适中,可以说是雕刻精品。

面对着石刻画,李祥石脑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创作了这些石刻画?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石刻画代表着什么?与宗教是否有着密切联系?

带着这些疑问,李祥石下山了。

李祥石再上贺兰口,是十年之后了。这十年之中,李祥石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那些石刻画,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介绍阴山岩画的文章,与自己所发现的石刻画对比印证后,李祥石确定它们就是岩画。但是这个过程太漫长了。这次上山,李祥石痛惜地看到,由于“农业学大寨”引水修渠,龙口和李昊王出行的岩画都被破坏和炸掉了。站在龙口旁边,李祥石感到自己必须马上对岩画进行保护和研究了。就这样,李祥石由一个发现者到成为学者之路开始了。而那时,他还只是县爱卫会的一个普通职工。

1984年,经过李祥石的努力,宁夏日报、电视台、中央电视台相继对贺兰山岩画进行了报道。自此,贺兰山岩画开始走向全国,走向世界。随后的几十年间,李祥石克服种种困难,在贺兰山东麓发现了数以万计的古代岩画,它记录了远古人类在3000年前至10000年前放牧、狩猎、祭祀、争战、娱舞、交媾等生活场景,以及羊、牛、马、驼、虎、豹等多种动物图案和抽象符号,揭示了原始氏族部落自然崇拜、生殖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的文化内涵,是研究中国人类文化史、宗教史、原始艺术史的文化宝库。

而李祥石发现的那幅人面像岩画,则是贺兰山岩画最有代表性的“太阳神”。这幅太阳神岩画是贺兰山岩画中的精品,它磨刻在距地面40余米处的石壁上,头部有放射形线条,面部呈圆形,重环双眼,长有睫毛,炯炯有神。这就是古代游牧民族心目中的太阳神。

岩画研究学者说,在远古时代,人们把畜牧的丰收、水草的丰茂,都归功于苍天的恩赐;而年景不好,缺吃少穿,则认为是上天对人类的惩罚。太阳高居天体之上,主宰万物,所以人们特别信仰太阳,便把太阳人格化,表示对太阳的崇拜。也有人说这是古代部落首领的头像,一些有功于氏族部落的首领也往往会被刻在石壁上,成为人们崇拜、祭祀的对象。

上:在南北长200多公里的贺兰山腹地中,有两万多幅岩画作品。摄影/武晓瑜/CFP

下:贺兰山岩画。摄影/武晓瑜/CFP

但是就在岩画研究学者们对此争论不休时,有人提出了更为大胆的假设:上古奇书《山海经》里提到的不周山,就是今天的贺兰山;周人迁徙的起点是贺兰山;岩画不是画,是中华民族最早的文字;轩辕是女娲的儿子;埃及金字塔是尧的祭坛;人类史前文明起源贺兰山;中国的文字史也将至少比甲骨文提前3000年!高嵩的假设让岩画研究界一片哗然。

贺兰山下,天似穹庐,不见牛羊,夕阳里,群鸟归巢,金色的光线下泄着,风有些剧烈了,和那些变暗的光缠绕在贺兰山下一座座巨大的坟茔上,这就是西夏王陵每日里的最后时刻,然后,它们逐渐模糊起来,留给我们一个王朝神秘的背影。

这个背影,是痛楚的,是血淋淋的,当神秘裸露在真相的面前,西夏王朝的最后覆灭,在几百年以后的我们的视野里,不是追溯,而是猎奇,然后遗忘。半日经历数百年,离西夏王陵最近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段残忍的、嗜血的历史,而历史,尤其是与战争有关的历史,或许本来就是如此。

公元1227年,64岁高龄的成吉思汗亲率强兵劲旅越过沙漠、渡过黄河,势如破竹,直驰贺兰山下,发动了对西夏的最后征讨,这已经是他第四次亲征西夏了,在这之前的22年里,强大的蒙古军队已五次伐夏,却一次次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都未能征服西夏。而这最后的征伐也遭西夏人近于疯狂的拼死抵抗陷入苦战之局,使蒙古大军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包围西夏都城兴庆府达半年之久始终未克,而成吉思汗也出师未捷身先死。

贺兰山位于宁夏银川市西北部,由东北向西南斜贯于银川平原和阿拉善高原之间。摄影/李全举/CFP

白雪皑皑的贺兰山。摄影/张波/CFP

而此时,经过半年的无数次血战,兴庆府粮尽援绝,又发生了强烈地震,房屋倒塌、瘟疫流行,军民病饿而死者不计其数,已无力抵抗。末主晛走投无路,只得向成吉思汗请求宽限一个月献城投降。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遵照遗旨,在西夏投降后仍摧毁城陵,将西夏人屠杀殆尽,杀戮长达数月,据说是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残忍的种族灭绝。

蒙古军队荡平了西夏都城兴庆府(今银川市),将所有属于西夏的东西付之一炬,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党项人,西夏王国的璀璨文明就此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西夏王陵也难逃此劫,终成了贺兰山下的废墟,千年以后才从历史的迷雾中重见天日。

1970年,一位陕西考古工作者乘车经宁夏前往内蒙阿拉善的途中,看到距银川市不远的贺兰山下,分布着一片高低不同的黄色土丘。这一信息当年并未引起宁夏考古界的重视。

这片黄土丘,当地的老百姓一直称它为昊王坟,老百姓所说的昊王坟的“昊”字就是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的“昊”。多年来,就这片陵墓群的归属,史学界和考古界从没有过明确的定论。

1971年冬天,宁夏驻军某部为完成战备训练任务,在陵区内开挖战壕,当挖到地下一米多深时,翻出了不少刻有奇怪文字的残碑碎片。宁夏博物馆考古工作队的队长钟侃带人赶到现场,当看到那一块块残碑上的文字时,钟侃震惊了,这是早已消失在历史中的西夏文字啊。

1972年8月,经过考古工作者的分析、考证,最终确认这片陵墓群就是早已消失在中国历史中西夏王朝的陵园,此时距西夏王朝的灭亡已过去了整整743年。我们无法想象当年西夏王陵的金碧辉煌,那些精美绝伦的建筑,如今只是一个个巨大的黄土丘。但是,西夏王陵还是幸运的,长达数百年的风雨侵蚀,以及朝代的变迁,它依然耸立在荒漠中,显示着一个曾经无比强大的民族高大身影,传递给我们许多已知和未知的符号与隐秘。

西夏王陵一带地势平坦,被山洪冲刷出的道道沟坎纵横交错。这些不太深也不很宽的山洪沟里,生长着北方特有的酸枣树,树冠不大,但厚实油亮的绿叶却十分浓密。它们像一条条绿色的丝带,疏密相间地交织在方圆53平方公里的陵区里,网住那一座座高大突兀的陵墓。令人感到神奇的是,没有一条山洪沟从帝王陵园和陪葬墓园中穿过。西夏建陵近千年,贺兰山山洪爆发不计其数。但是,沿贺兰山一线,仅有西夏陵区这片土地没有遭受山洪袭击。

西夏王陵,一如往日的沉默,暮色中,西北风吹过,枯草瑟瑟,驱车向城中驶去,身后的王陵逐渐远去,城市的灯火就要闪烁起来,而秘境,马上将隐没于城市的诺大的肺部,没有结局,只有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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