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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革命中的商人与商业命运

2011-11-17吴比

名人传记·财富人物 2011年9期
关键词:商人商业革命

吴比

1911年,爆发了对中国影响至大的辛亥革命。人们习惯于把“辛亥革命”的战场说成是野心家的乐园、政客的竞技场、文人的舞台,有时甚至连伶人、妓女和市井之徒都能粉墨登场。

然而,作为一场资本主义革命,资本才是最贴近革命的力量。

在这一年里,中国的商界暗潮汹涌,风云迭起。

当历史不再透视未来,人心将是一片黑暗。

时光层层叠叠,距离我们越近的回忆,愈有死生契阔的感觉。

1911年,世界正在连成一片。未雨绸缪的国家飞速扩张,积重难返的中华帝国却不可避免地陷入灾难。各色人等纷至沓来,各种声音接踵而至,一场“革命”,在枪声、权力、人性和欲望的交替下,显得壮阔无比。

大多数时候,历史宠爱英雄,偏爱宏大的主题,往往疏忽了个体。

于是,相比于辉煌的革命,一群痕迹模糊的身影,万般寂寥。他们生逢乱世,本是不幸,但破旧立新的革命却有意无意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开篇。

商人和革命之间的故事,即便有人提及,终究只言片语。一切真实与虚幻,等待我们接近这个镜像般的世界去搜索、追问。

现在,我想走进历史再走出历史,在悲喜交迭的起伏中,感受岁月的万劫不复。

史学家把这场革命定性为完全意义上的资产阶级革命。但在如此之多的正史、野史、正说、戏说中,商人,这个与“资产阶级”最贴切的群体却近乎消失。

在过往繁多的叙事里,那是野心家的游乐同,政客的竞技场,文人的舞台,甚至有时连伶人、妓女和市井之徒都能粉墨登场。因此,我的故审从一时无两的大商人开始,最终落脚于一个传奇商帮的覆灭。因果回环中,形形色色的商人在历史镜面的反射下或悲或喜。

清朝末年,帝同对经济的重视,催生了招商局、电话局等新生事物。和当权者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富商顺理成章地成为这些机构的管理者。伴随着政商结盟、钩心斗角,盛宣怀的崛起,正是基于胡雪岩的没落。其问,既有权力威逼,又不乏商场的挤对。

然而,当1911年春,盛宣怀如目中天之际,他忘记了自己也不过是前台的一个玩偶。

其实,盛、胡本是一类人。他们亲近体制,又游离体制;他们最大的商业成就依托于官权,可始终希望抹去权力对商业的烙印。他们时时处于矛盾中,而政治的波谲云诡又岂是他们可控?当他们搭上清王朝这条大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玉石俱焚。

商人身份令盛宣怀名传至今。官员的背景则让他一败涂地。巧合的足,盛的结局,在今日中国商圈中依然能够找到很多相似的样本。

细节在尘埃中若隐若现,人物身份界定模棱两可。

火商人忧心国民,小商贩唯利是图。加上道貌岸然的革新者和呼风唤雨的黑帮人,一切人物都在憧憬国运新变。然而沉沉暗夜,谁都无法看清未来。因此,1911年2月,徐润泯然辞世的消息传到同乡兼同僚郑观应耳中时,后者不置可否。

郑观应纵横捭阖官商两界数十年,早看穿个中尔尔。1911年,他旅居澳门,回归单纯。他是买办中少有的清醒者。所以,徐润、唐景星等“不知好歹”背负“买办贬称”挑战世俗和权力时,他同执地与其划清界限。双方的结局可想而知。但或许正是过于清醒,郑的后代无人涉足商业。不禁让人猜测,郑一生经历是否伤透郑氏一族的经商之心?

同年3月,股灾来袭。受累于此,义善源负债1400万两宣告消理。数万中小股民血本无归,轻生寻死者不计其数。大清的子民第一次体验到资本市场的残酷无情,西方人和他们的中国买办则在股灾中坐收渔翁之利。金融围剿战,中国商人不战而败。

庸众在资本领域溃败,精英在实业界赢得暂时的慰藉。一群书生抛弃成见,投身商海,幻想以经济复苏提振帝国光景。可惜,先天独立基因缺失,后天现实魑魅魍魉,书生商人范旭东、侯德榜们九死一生,始终随风摇摆,尤力长大。美好流于破产。

这其中尤其要谨记“民生实业”创始人卢作孚。这位几乎没有丝毫人格缺陷的商人,发轫于辛亥年,后以利益的巨大损失支持抗战,却最终屈死,留下一片愤懑无奈的悲情记忆。

渴望成长的商人,与政治短暂亲近,最终避而远之。王朝沿袭而来的知识分子康有为却遗留下了不为人知的斑斑劣迹,“保皇”成为他捞钱的金字招牌。

伪君子披着圣人外衣,加入乱世的变态狂欢;本来蔑视规则的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更趁机浑水摸鱼,独占滩头。疯狂的财富崇拜下,道义的玻璃门如此易碎。反倒是一位受迫家贫沦落青楼卖艺的歌女,无意间命运翻天逆转,谱写出一段商业传奇。不过,生逢乱世,本就该随机应变、机灵乖巧,唯有这样的角色,才能在巨变中悠然存生。不变的结果,往往就是坠落下水。相顾左右,冯如、方液仙、陈栩,有几人结局皆大欢喜?

这个时代令人不堪其忧又令人叹为观止,但又绝不仅此而已。

这一年,浸淫于中国的众多入侵者将巧取豪夺推向高峰。武力抢掠、践踏规则,外来人通过下作手段,从失序中分享盛宴,其故事背后还涉及内外勾连,叫人情何以堪。

其间,日本人表现出的心机和抱负让人触目惊心。岸田吟香和向野坚一,前者曾是江户一家妓院的龟奴,后者在饥寒交迫时受过我国国人的恩惠。此二人在乱世的中国,利用商业悄然布局,一场可怕的战争人祸将从这年起埋下伏笔。

有人开始反抗。

简照南、简玉阶兄弟创立“南洋兄弟烟草公司”抗衡英美公司。事后看来,他俩显然是幸运者,尽管创业路一波三折,但数次退无可退后都能绝处逢生。有意思的是,商人黄楚九居然为了20万银元,充当英美公司“帮凶”,对简氏兄弟暗使阴招。

“官二代”周学熙和“草根”出身的项松茂却没有简氏兄弟那般运气。二人披肝沥胆,仍输得一塌糊涂。前者万念俱灰,皈依佛门;后者最终舍生取义,求仁得仁。

商人本质上抵触革命。但作为一个群体,他们无法把握商业的走向。外部环境剧变加之实业救国的精神愿景,商人对于革命的情绪开始复杂而多元。例如陈光甫,他一方面保留作为商人对稳定环境的期待,对革命抵触;另一方面,他又乐于结交革命党人,还为革命提供资金。

另外,还有张静江与李石曾,这两人对于革命的热情让人始终不解。好在张静江狠下血本的投入获得丰厚的政治回报。更有趣的则是,李石曾无心插柳,然而却培养出一批中国革命史上翻江倒海的人物——这群人在巴黎成立了国内最早的共产主义小组。

几乎所有人希冀着一场摧枯拉朽的变革来拯救国家,没人料到,革命就在一瞬间发生。

1911年秋天,旧时代远去,万物热闹起来。貌似轰轰烈烈的革命,让商人们喜忧参半。荣德生“因乱得福”,写下文章表达乐观之情,觉得商业前景一片坦荡。刘国钧利用战事中人心惶惶,低买高卖赚取可观差价,变成当地首

富。虞洽卿、朱葆三精打细算,一个当选上海新政府总顾问,一个成为财务总长。然而,有幸成功的企业家,如何料到本该春暖花开的新时代,怎会演变为一张吞没一切的大网?

抱着天真幻想的商人们,还是尝到了苦果。李平书的光复功劳被军阀强行夺去,空有的政治雄图化为烟云。沈缦云为新政府有序运转倾家荡产,最后丢了性命。宋汉章因不支持政府筹款,干脆被陈其美雇人绑架。最惨的要算蒋楦和夏瑞芳。前者家破人亡,不得已落草为寇,报复社会;后者喋血街头。前前后后,缠绕纠结,构成了革命中的是是非非。

莫衷一是的场面,给了商贩们长袖善舞、各显神通的空间。

为了从革命中找寻商机,商家使出浑身解数,上演着看似喜剧实则闹剧的虚无繁荣。剧目中,张元济焦头烂额,陆费逵横空出世。而随着中国近代最接近成熟的晋商集体的消亡,1911年商业的热闹和凄惨成为该剧的尾声。纵观这条通往光荣与梦想的道路,悲怆有余,灵光不再。

普鲁斯特说:“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时间中,被流逝的时日卷走。人的整个一生就是在与时间抗争……这些人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不断地解体和沉没下去,或者死了,或者溜出生活之外,或者我们自己变了。”沉重的故事,给我们最大的启示在于:变革年代,人的命运难以把握。大环境的演进,需要时光的沉浮选择,才能慢慢清晰。

我相信,任何时代,都不会有人拒绝财富。隐秘的愿望盘桓心底,那是无孔不入的商业精魂——在政府谋变中官商崛起,在中外对抗中精英长成,在时局反复中江湖大佬见缝插针,在种种压迫下草根商人顽强抵抗。

所以,一场围绕“政权”争夺的战事背后,其实是一个开化阶层的自我救赎、自我满足。

但是,历史是一面镜子,它映射出每个人的态度:纯真者炽烈,投机者狡黠,利用政治的商人反被政治吞没,而抱有简单信念的正直商人却在尘埃中面目不清。

弗洛伊德说:“人生像弈棋,一步失误,全盘皆输,这是令人悲哀之事;人生还不如弈棋,不可能再来一局,也不能悔棋。”人生如此,历史何尝不是?中华文明从未中断过,但有关商业的部分断断续续、气血不畅。1911年,走过辛亥关口后,历史河流不可阻挡地涌向汪洋大海。夹杂其间,商人们怀抱产权秘愿,却不知新政府能甭遂愿。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以史为鉴,今何以堪?

不过,他们还是赢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惊魂甫定,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也许是辉煌,也许是灾难。但这又有什么要紧。商人的腰永远是弯的,向时代,向权力,也向逝去的流风与回雪。

这就是命运,无可破解。(编辑/董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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