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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聚焦和情调模式——浅析电影《大象》的叙事策略

2011-11-16中国海洋大学万燕燕

电影评介 2011年14期
关键词:伊莱亚斯情调

中国海洋大学 李 扬 万燕燕

外聚焦和情调模式
——浅析电影《大象》的叙事策略

中国海洋大学 李 扬 万燕燕

美国影片《大象》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因于其叙事策略上的创新,外聚焦和情调模式是两个重要方面。外聚焦的客观叙事只提供片中人物的外部言行而不解释心理动机,为观众留下了无限的思考空间;情调模式则刻意地淡化情节,模糊人物和时间,营造具有象征意义的意境和特定的氛围,重在使观众捕捉到一种独特的情绪体验。

《大象》 叙事策略 外聚焦 情调模式

2003年,由美国导演格斯•范•桑特拍摄的影片《大象》一举斩获了第五十六届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奖和最佳导演奖,取得了非凡的艺术成就和巨大的社会反响。这部影片取材于1999年在科罗拉多州的科伦拜恩中学发生的校园枪杀案,它以沉默的镜头记录了一宗校园惨案发生前的生活常态和两个高二男生对同校师生疯狂的杀戮。导演在叙事上的着意经营使影片获得了独特而持久的艺术魅力,下面将从外聚焦和情调模式两方面来探究《大象》的叙事策略。

一、外聚焦

观察的角度不同,同一事件会呈现出不同的结构,表达出不同的情趣。杨义在《中国叙事学》中高度评价了叙事视角在整个艺术作品的形成、接受和传播中所起的重大作用,他认为,“叙事角度是一个综合的指数,一个叙事谋略的枢纽,它错综复杂地联结着谁在看,看到何人何事何物,看者和被看者的态度如何,要给读者何种‘召唤视野’。”[1]

叙事角度问题自19世纪末由作家亨利•詹姆斯用“观察点”这一概念明确提出后,受到了西方文学理论家的广泛关注,他们提出了多种观点和术语。为了避免“视角”、“视野”、“视点”这些“过于专门的视觉术语”所造成的局限感,法国叙事学家热拉尔•热奈特采用了较为抽象的“聚焦”一词,将叙事分为零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三种模式[2]:零聚焦模式中,叙事者是全知全能的;内聚焦模式中,叙事者只能提供某个人物所知道的;外聚焦模式中,叙事者则比较无知,他只能停留于表面现象而无法深入内心,正如胡亚敏在《叙事学》中所解释的,“叙事者严格地从外部呈现每一件事,只提供人物的行动、外表及客观环境,而不告诉人物的动机、目的、思维和情感”。

《大象》的故事情节十分简单,如果按照传统的零聚焦的叙事模式,基本上可以这样概括:

前一天下午上物理课的时候,艾利克斯被运动员同学丢食物戏弄,他心有怨恨但无言承受,下课后他将身上的脏物擦净后去餐厅观察记录。下午五点(据钟响判断)回到家后他去了自己的小屋,在那里弹奏了钢琴曲《致爱丽丝》,然后和后来赶来的埃里克一起上网订购了军火武器,天空被阴云遮盖并开始打雷,两人在小屋睡着。

第二天早上艾利克斯和埃里克两人在家吃完早餐后一起看德国纳粹党的纪录片,这时候快递公司将他们订购的军火送到,他们在废弃的小屋试用完枪支后回到家里洗澡并装备好自己,设计好路线图后开车前往学校。这天早上,约翰载混混沌沌的老爸去学校,因逃课被老师“请”进办公室,出来后独自走进一间空旷的教室里掩面隐忍哭泣,被阿卡迪亚发现。在这段时间里同时发生的还有:伊莱亚斯为一对情侣拍完一组照片后走进教学楼冲洗,沿途与同学打招呼并简短交谈;米歇尔在上体育课,热身跑的时候她听到优美的钢琴曲还特意停下欣赏,下课时老师再次要求她下次要穿短裤上课,她无奈答应后去澡堂换衣服,听到同学们对她的成绩优异和不穿短裤的事冷嘲热讽;内森在操场上玩了一会儿橄榄球后回到教学楼,与女友到办公室签字离开;布莱特妮、乔丹、尼科尔“三人行”在走廊碰到内森称赞其长相帅气,并对他的恋情八卦了一番。

阿卡迪亚安慰了约翰几句后去参加在另一个教室举行的同性恋异性恋联盟会议;约翰也调整好心情走出教室,在走廊里遇见了伊莱亚斯并让其为自己拍了一张充满孩子气的照片,听到上课铃响的米歇尔从他们身边跑过去;“三人行”对家长的监视管制抱怨一番后来到自助餐厅;内森及其女友亲密聊天。

米歇尔匆忙赶到图书馆帮忙整理图书,给约翰拍完照后的伊莱亚斯也来到图书馆拿起摄影书刊阅读,约翰沿走廊走出教学楼和校园里的黑狗亲热打招呼,正在自助餐厅吃饭的“三人行”看到了这一幕。

“三人行”就朋友与爱人的平衡问题争论不休,没吃多少东西就离开餐厅。约翰在教学楼门口遇见了背着军火前来的艾利克斯和埃里克,意识到危险的他奔跑着疏散师生。

艾利克斯和埃里克首先来到图书馆,射击了正在整理图书的米歇尔和阅读摄影刊物的伊莱亚斯并展开大屠杀;分开行动后艾利克斯在女洗手间射杀了刚呕吐完的“三人行”;埃里克射杀了黑人学生本尼和路斯老师,最后在尸体遍地的餐厅里艾利克斯射杀了埃里克后又将枪口对准了内森及其女朋友。

如果真的采用这种“全知”叙事模式,那么影片不仅要不断采用剪辑交叉的方式交代多个人物在同一时段进行着的活动,而且必须试图回答下列问题:艾利克斯和埃里克是什么样的人;哪些条件和背景促使他们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导致惨案发生的关键在谁身上?老师、同学、家长、社会还是凶手自己?不回答这些问题,叙事者肯定要被怀疑为不可靠;而如果回答了上述问题,又会显得过于平实无华,从而减少影片的艺术魅力。另外,采用这种叙事模式,观众的眼光会过多地缠绕在艾利克斯和埃里克的阴谋设计上,也会分散观众的注意力,削弱影片的悲剧效果。导演格斯•范•桑特在这一点上表现得极为高明,他放弃了传统的叙事模式,而选择了外聚焦模式,“叙述者从不用自己的声音说话,而仅仅记录事件,从而给读者这样的印象,即形成这一正被讲述的故事的不是任何主观判断或具体个人”[3]。叙事者不掌握来龙去脉,不进行分析引导,只是客观地记录。这样,本来应该叙事者回答的那些问题便责无旁贷地摆在观众的面前:哪些因素诱导了这一惨案的发生?谁该为这些年轻的生命负责?拿什么去拯救年轻的生命和灵魂?回答这些问题的角度和深度,就决定了对这个故事的悲剧内涵所理解的程度,《大象》之所以具有难以穷尽的艺术魅力,其主要原因就在这里。

笔者曾反复观看这部影片,力图从生活片段中找到两个少年制造滔天大案的原因和心理,下面依这些片段对两人的作案心理做出推测:

⒈艾利克斯上课被运动员同学丢食物戏弄——受到同学欺侮,尤其是比较强势的同学。

⒉艾利克斯下课去做记录时被一个黑人同学撞到,但是那人并未做道歉等任何表示,他无奈摇头——不受尊重,在这里也表现为力量较大的同学。

⒊艾利克斯和埃里克在家吃饭的时候,母亲说他们完全可以在外面的餐馆吃饭,做完饭后便匆忙离开,和餐桌前的二人没有其他交流——缺乏来自家庭的关注和关心。

⒋艾利克斯和埃里克在家里吃饭的时候,父亲提到某某考了第一,埃里克表情中有明显的不屑,并向艾利克斯做出无所谓、无可奈何的动作表情——对成绩优秀同学的反感情绪,对提这个话题的父亲的不赞同。

⒌埃里克枪杀路斯先生之前,曾说过这位教师没有像对待其他同学一样对待他俩——老师的不公平对待。

⒍两人进行枪杀案的路线计划时,艾利克斯曾称枪杀“笨蛋运动员”为“最佳路线”——对运动员的愤恨。

⒎两人热衷枪战游戏——网络暴力文化对他们的影响。

⒏两人崇拜纳粹党——性格中本身就具有暴力毁坏意识。

综上所述,两人的社交关系是这样的:强势的同学无所谓地欺负他们,老师忽视他们,家长对他们也不够关心和了解。但这些又是一个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子常有的烦恼,平淡的矛盾似乎并不足以促使他们用如此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

实际上,他们对强势的愤恨不仅仅表现在力量上,他们对那个第一名的蔑视,更多的是来源于那个同学在学习上的强势,影片中,两人第一个射杀的就是数学能考98分的米歇尔,不知是巧合还是暗示。总之,两人对以所有形式表现出来的强势都是不满的,他们需要被尊重,被重视。纳粹党靠暴力实现对人的绝对统治,使人们对其绝对服从,这迎合了他俩骨子里深刻的暴力意识和统治欲望,于是他们将纳粹党奉为偶像,他们是绝对势力的追求者。但是,这种心理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得到满足,于是他们沉溺于虚拟世界所带来的征服感,这征服感又反过来刺激着他们体内的暴力因子。但现实生活打破了他们的幻梦,不断提醒着他们的弱势,这是不被他们的征服欲所允许的,于是一旦他们发现自己不能表现出强势时,就会感到异常的屈辱和愤怒,积累的怒火使他们产生了毁灭念头,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应该注意的是,在整个案件中,艾利克斯起主导作用。从一开始受辱不平去调查、在网站上订购军火,到后来精密地安排行动路线,都是艾利克斯一手操办。观看纳粹纪录片时,埃里克并不清楚纳粹党,还就一些简单的问题向艾利克斯发问,艾利克斯则表现出了熟悉的模样,并在枪杀过程中说“永远不要妄想跟纳粹作对”,以纳粹自居;在艾利克斯向埃里克叙述他们的杀人路线时,埃里克露出略带担忧不忍的表情,与艾利克斯脸上充满享受的表情截然不同;后来在他们开车去的路上,埃里克多次转头看向艾利克斯,似是征询,是犹豫不决之态。在两人的关系中,埃里克一直处于被动受支配的地位。直到最后,埃里克毫无设防地叙述“战果”时,被他的同伴无情地射杀,谁是真正的凶手,谁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就更加明朗化起来。

外聚焦模式下的世界,看似对生活日常状态片段无目的的记录,实则暗含叙事者的匠心。睿智的叙事者在保证影片足够客观可信之余,也隐现着事件缘由的蛛丝马迹,让观众再三回味琢磨,穿过外聚焦的透镜,重新审视寻常世界。

二、情调模式

徐岱认为,“凡具有某种结构的系统莫不导向于一定的功能”,于是他将功能模式列为叙事的基本模式之一,并将叙事的功能模式分为三种:情节模式、情态模式和情调模式。

情节模式注重设置曲折回环、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情态模式取胜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和透视,这两种模式迎合了普通接受群体对精彩情节和美好人物的期待心理,为受众所钟爱。情调模式则不同于以上两种模式,在采用情调模式的艺术作品中,“故事虽然存在但并不构成为情节,人物也得以保留但已退居二线,小说家讲述一些事件、介绍几位人物的目的,在于营造一种意境,渲染一种气氛,最终捕捉住一种特殊的情调感。所以,故事在文本中不仅显得散淡,人物的肖像往往十分模糊,作家对其心理活动以及行为特征的描写既不为刻画性格也不为突出情节,只是赖以抒发某种人生体验。”[4]总之,情调模式是一种具有先锋性的叙事模式,稍微处理不当,就会失之于平淡无味。

导演格斯•范•桑特关注年轻人的精神生活状态,也善于大胆地尝试后现代主义的叙事技巧,具体到叙事的功能模式上,他就采用了特有的情调模式。下面从五个方面来分析《大象》的情调模式。

第一,淡化的情节。

我国传统文论中,“故事”与“情节”常常混为一谈,“故事情节”几乎成为固定搭配,仿佛有故事就必然有情节,有情节才能构成为故事。何谓故事?何谓情节?詹姆斯•莫纳科在《电影术语汇编》中说:“故事,即被叙述出来的事件,……表明着叙事讲‘什么’,情节则关系到‘怎样讲’和讲‘哪些’。”(转引自《’96电影大百科》,微软公司1996年英文光盘版)传统的影片往往善于靠曲折回环、跌宕起伏的情节设置来吸引观众的注意力,悬疑惊悚片尤其注重情节的引人入胜。

而在《大象》的情节设置上,导演格斯•范•桑特非但没有修饰,反而刻意淡化,“反情节”、“反逻辑”特征明显。他将本来比较紧凑的情节肢解分离反复播放,情节的连贯性被一步步冲淡。约翰、伊莱亚斯、米歇尔三人相遇在走廊的一幕历来为评论家津津乐道。第一次镜头跟随约翰,约翰走出教学楼后遇见了背着军火的艾利克斯和埃里克,这时候事件露出马脚,却又接着切换到之前艾利克斯上课的一幕;第二次镜头跟随伊莱亚斯,伊莱亚斯走进图书馆后悲剧命运即将开始,而镜头却又快速地切换到“三人行”在走廊里八卦的一幕;第三次镜头跟随米歇尔,米歇尔整理图书时枪上膛的声音传来,镜头却又敏锐地转换到伊莱亚斯和埃里克出发前的场景,本来紧凑的情节就这样被打散了。

影片共持续了81分钟,在前66分钟里,观众看到的是一个个没有前后关系的生活片段被强行粘贴在一起。最后十五分钟的杀戮过程是整部影片中最紧张的时刻,影片在这里达到高潮,就在这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戮过程中,人物的动作也没有进行类似于慢动作或者放大的镜头等效果处理,电影中的杀戮过程持续了15分钟,科伦拜恩中学发生的枪击案持续了11分钟,能指时间与所指时间相差无几,导演始终保持实录精神,并未对此给予额外的“照顾”。

在带有冷凝回流管、搅拌器的250mL的三口烧瓶中加入适量的芥酸,然后滴加一定量的N,N-二甲基丙二胺,加入适量的催化剂NaOH,升温至反应温度,回流搅拌反应数小时。反应结束后将合成的酰胺溶于石油醚中,室温下以150 mL·(h·g)-1的流速不断通入HCl气体6h,过滤后得到酰胺丙基二甲基叔胺盐酸盐晶体,计算收率。用丙酮重结晶3次,得到盐酸盐补代号纯品。

阿伯拉姆认为:“戏剧作品或叙述作品的情节是作品的事情发展变化的结构。对这些事情的安排和处理是为了获得某种特定的情感和艺术效果。”[5]换言之,情节就是为了表达“特定的感情和艺术效果”而对故事片段的重新“安排和处理”。“情节性强的文本结构固然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故事;情节淡化,甚至以反情节为主体结构的文本同样是在给我们讲述故事,只不过它们讲述的故事具有不同的取向、不同的重心和不同的趣味罢了。”[6]《大象》故事片段极度简单,总体步调拖沓散淡,毫无修饰的懒散既反映了片中人物的心态,又构成了影片的总体风格,也使观众丧失了警惕性,获得了客观性。

第二,“外部”人物。

为了更广泛地描述和概括人物类型,尤恩在《叙事文中的人物》一书中提出了用三根轴线区分人物类型的主张,分别是:单一至复杂轴,静态至发展轴,外部至内部轴。“在外部这一极上,人物只有纯粹的形体动作,不敞开内心世界。……人物的内心完全不透明,我们只看到人物的对话动作,无法了解人物的意识活动。”[7]

《大象》塑造的人物形象都是外部这一极的。整部影片以黑幕的形式先后标注了八组人物的名字:约翰——伊莱亚斯——内森/卡丽——阿卡迪亚——埃里克/艾利克斯——阿卡迪亚——米歇尔——布莱特妮、乔丹和尼科尔,所以影片实际上是以多个人物为线索串联起来的。影片记录的人物众多,但并谈不上哪个是中心;展现的始终是十分客观的人物行为,没有任何心理活动的刻画;所做的描写仅仅止步于此时此刻的人与事,观众永远无法得知这表象背后的复杂关系。虽然观众可以透过行为大体猜测人物的性格,但镜头与剧中人物始终维持着的距离,让我们无法走进人物的内心,也就永远无法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测是否正确,于是这就只能是一个没有谜底的谜。

约翰是影片中相对重要的一个角色,他在片中首先出现而且也第一个发现危险来临的人。影片一开始,约翰的父亲开车送他去学校,约翰耐心地把将车开得七扭八歪的父亲劝到副驾驶座上,来到学校后还反复叮嘱父亲待在车上不要乱跑,俨然一副超出了自己实际年龄的成熟模样。他虽然并没有向任何人诉苦,但是观众能够注意到:他时常地低头、仰头、深呼吸,他来到老师办公室毫无顾忌地仰躺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他在无人的教室里隐忍地哭泣,这些肢体语言时时传达着“我很累”的信息。但是观众也看到,他在拍照时摆了一个非常调皮的动作,他逗狗玩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他分明就是一个富有童心的大孩子。那么,问题就摆在了观众面前:这样一个大孩子,他沉重的心事来源于哪里?他那浑浑噩噩的父亲显然是一个线索,但是电影镜头却严格地绝不逾越一步,因此观众对他的了解就只能在此止步,他的形象也不得不停留在这些片面的生活片段中,永远得不到进一步的丰满。

这些如街边行人般交错闪过的群体人物,进一步渲染了情调模式的角色基调。

第三,模糊的时间。

时间是叙事学中一个十分重要的概念,计划、控制乃至重构时间是电影叙事中至关重要的环节。徐岱认为,情调模式的作品“不乏某种相对明确的时间序列关系,但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空间感,时间常常被‘忽略’。”

同样地,具体时间也是本部电影一直以来存在的争议话题之一。争议的关键就在于,伊莱亚斯和埃里克订购军火与血洗校园是不是在同一天发生的,这个问题可以进一步转化为两人订购完军火后睡着的时候是中午还是晚上。有的研究者认为,影片所记录的一切活动都发生在同一天内,他们认为,枪杀案当天上午,米歇尔等人在操场上听到的钢琴曲《致爱丽丝》就是伊莱亚斯在他的小屋里弹奏的。但是,这种说法有一个很明显的漏洞:伊莱亚斯在课上被戏弄那天下课以后,他回到家中,石英钟刚好敲响了五声,这似乎又在暗示他们订购军火的时间是在下午放学以后,这是笔者认定这两件事情是发生在两天里的主要事实依据。另外,当艾利克斯在物理课上受到欺侮时,内森穿红色带拉链运动衣,而枪杀案当天,内森穿红色套头上衣,不应当是同一天发生的事情。

无论如何,这只是作为观众的我们对影片的一种猜测,影片本身并没有明确给予明示,而导演似乎也在有意地模糊时间概念,弱化观众对时间这种客观事物的注意力,从而加强观众对宏观场景的关注力,使观众捕捉到一种情调感。

第四,具有象征意义的意境。

意境是中国传统美学中的理论范畴,文学艺术作品追求“言外之意”,主张营造出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境;西方的诗电影更注重诗意的隐喻、象征、暗示等手法的运用。《大象》将中西方的艺术理论相结合,营造出具有象征意义的意境。

影片中有一段天空的场景出现了三次:第一次,影片一开始,在一片浩瀚无云的天空下回响着孩子们欢快的运动游戏声,渐渐地,天空转暗直到完全被黑幕笼罩,这时候唯有一盏路灯屹立在高空。第二次,伊莱亚斯和埃里克在网上订购了军火以后,本就阴沉的天空飘来大片墨黑色的浓云,远方隐隐传来雷声滚滚。第三次,影片结尾的时候,青色的天空中飘荡着几缕阴云,太阳时隐时现。这一场景反复出现但又略有不同:第一次中,路灯是一个象征意味深厚的意象,他在高空俯视世间,冷静地见证着人世间所发生的一切,即便在黑暗中,它仍然具有雪亮的眼睛。第二次,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暴雨将至,在下面的这片土地上,也即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第三次,天空依然安静,鸟儿依旧欢悦,太阳的眼睛却被乌云迷惑,现实恍恍惚惚,真相到底是什么,谁又能看清?

第五,安静祥和的总体氛围。

电影叙事与小说叙事不同的是,电影集视听于一身,因此它还可以靠动态的声音来承载特定的信息。声音,包括人声话语、音响、音乐等多种,这里着重从音响角度来分析。

这是普通的一天,整个校园都是安静祥和的。为了向观众呈现一种足够安静的氛围,导演煞费苦心。当环境本来就比较静时,他不厌其烦地用画内音响突出那些细碎的响动:伊莱亚斯走在走廊中鞋子与地板“咔哒”的摩擦声,他反复翻转装胶卷的小铁盒时发出的冲撞声,天空中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轻悠的口哨声,用细碎声音的清晰化来衬托周围环境的沉寂。当环境变得喧闹时,他又利用音效来表现人物内心的平静:当伊莱亚斯走进喧闹的教学楼时,逆流而来的一大群同学的说笑声几乎将其淹没,这时候片中出现了一段旋转着的音调,这股音调一直跟随着他,感觉就像伊莱亚斯陷入了一个漩涡。这漩涡将他与周围陌生的同学相隔绝,于是周围那些同学的面孔都是模糊的。但是一旦有熟悉的同学向他打招呼,这漩涡便会触电一般立刻弱下去,待他们的交谈结束,漩涡又恢复。也就是说,这“漩涡”是有选择性地忽略掉主人公的感官世界中所不关注的一切,接纳主人公所关注的事物,实际是主人公在自我内心设置的一道屏障。伊莱亚斯并没有东张西望,习以为常地匆匆而过,因为这实在是他们心中十分平常的一天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由重物撞击声、鼓槌擂鼓声和长号声掺杂在一起而形成的一种诡异的音响,这种声音如幽灵一般分别跟随在去往图书馆的伊莱亚斯、米歇尔和试图寻找凶手的本尼身后,仿佛在为他们的不归命运鸣响警钟。这诡异的音响让人察觉到危险的靠近,营造出一种令人躁动不安的氛围,潜藏的血腥感令人毛骨悚然。

就总体氛围而言,影片是安静的。就连最后的杀戮过程中,导演也极力维护一种相对的安静:持枪者不紧不慢,就连身为“鱼肉”的受害者居然也是安静地逃跑,安静地死去。黑人学生本尼在发现危险来临时非但不逃走反而去探寻危险源头,看到危险就在前方并不躲藏反而将自己送到枪口底下,平静到不真实。科伦拜恩中学枪击案被学校里的摄像头记录了下来,在那段真实的视频中,观众能够看到杀戮现场持枪者几近变态的嚣张气焰,他们疯狂地喊叫、咒骂、捉弄,俨然恶魔的化身;能够看到手无寸铁的年轻生灵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信号时无边的恐惧,他们不受控制地颤抖,声嘶力竭地尖叫,令人心胆俱裂,不忍再看。如果说这部影片对情节做过处理,那就是让激烈的情节平缓,让悚惧的情绪平静。

格斯•范•桑特在评价《大象》时说道:“对这样的恐怖事件我们不做什么特别的解释。我们只想写意地表达,给观众留下几分思考的空间。”[8]写意传神是我国古代重要的美学思想,重在营造一种意境,传达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情调模式为影片营造了一种超乎常态的安静氛围,这种丧失感性的寂静使观众不沉溺于具体人物或情节,只微弱地捕捉到一种情调,获得属于自己的情绪体验和思考。格斯•范•桑特正是通过这种叙事手段完成了“写意地表达”。

综上所述,外聚焦向观众呈现了一个客观的影像世界又隐伏着线索,情调模式在观众与故事之间建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又悄悄将一种情绪体验植入观众心中,双管齐下,使观众处在事件的边缘苦苦思索,从而更加深刻而广泛地去理解影片的悲剧性和现实意义。

[1] 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191.

[2]﹝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29—130.

[3] ﹝美﹞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M].伍晓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67.

[4] 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263—265.

[5] 阿伯拉姆.简明外国文学词典[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256.

[6] 李显杰.电影叙事学:理论和实例[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0.31.

[7] 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144.

[8] 新浪-影音娱乐-电影宝库-第56届戛纳电影节专题-戛纳影展关注校园暴力 冠军《大象》狂啥[EB/OL].http://ent.sina.com.cn/v/2003-05-27/0856151628.html,2003-05-27/2010-06-10.

10.3969/j.issn.1002-6916.2011.14.022

李扬(1962-),男(汉),香港大学博士,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

万燕燕(1988-),女(汉),中国海洋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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