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张起花

寿终因何难正寝

■文／本刊记者 张起花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一口油气井的生命走到了尽头，理应按照应有的方式和规格安稳长眠。然而，由于当前我国对废弃油气井监管办法的不完善，很多油气井寿终却难正寝。

◎从深山到平地，从荒漠到草原，当这些密密麻麻的油井走向暮年，如何处理它们是一个大难题。 摄影/崔卫坤

或许，很多油田都不愿提及那些看似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已经废弃了的油气井，但它们却只增不减，散布于我国石油人用脚步丈量过的土地上。有些是经过专业处理的，比如采用水泥方法封住油层部位，用砂土等物添堵其他部位，并将井口封死，在地面留下标志。

这些油气井似乎幸运一些，因为至少在生命终结后，有一个“庄严的仪式”来为它们谢幕，而且它们走得也很安心，各种封井措施能确保它们“安息后”不再被尘世骚扰。然而，还有一些废弃的油气井因为各种原因，被遗忘在了遥远的戈壁滩，抑或茫茫荒原里，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躺在天地间，任由风吹日晒。

但是，无论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我国废弃油气井因俗世无止境的欲求而被纠缠不休，都难做到寿终正寝。它们即便走完了生命周期，却仍然被一点一滴打捞着余沥，而这不仅对生态环境而言，还是对百姓安全而言，都是极大的挑战。

淘金者不断骚扰

克拉玛依是我国公认的废弃井较多的地方，据记者了解，多达2000多口。而在整个新疆，废弃井的总量高达5000余口。在高油价背景下，这些国有石油企业眼中的“鸡肋”成为了诸多民营企业以及地方政府眼中的肥肉。

据记者了解，在新疆准噶尔盆地和塔里木盆地的各大油区，活动着不少“油老板”，他们伺机进入石油产业链上游的开采行业。但是，由于我国对石油开采领域民资准入政策的不明晰，很多民营企业活动在“灰色地带”，指望着靠那些废弃井发家。

“这些民企都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顽强本领。在高油价下，他们愿意去冒风险，做巨额投资。即便出油量非常微小，他们也很珍惜任何将石油变成金子的机会，因为盈利空间的确很大。”一位业内人士如此评议。

为了强化对低效井、废弃井的监管，提高其再利用价值，中国石油集团新疆石油管理局曾专门成立了低效油田开发公司，开发内容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边际油田，即中石油股份公司勘探但尚未开采的边缘油区；第二部分是低效油井，是指由于产效低、开采成本过高的油田。据记者了解，在低效油田开发方面，该公司的成立的确发挥了较大作用。但迄今为止，对于废弃油井再利用之类的问题，却仍未引起足够重视。采访中，新疆油田乃至中国石油集团公司一些中层领导表示，他们没有废油井，有也已经按照相关措施进行了处理，不会去开采。

在遥远的新疆是如此，而在地处我国黄河入海口，开采年限较久的胜利油田而言，也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胜利油田地质构造极为复杂，多断层，油藏类型也较多。据记者了解，整个胜利油田的废井数量接近4000余口，这些废井大多存在于地质复杂的低渗透低丰度油田。在石油系统中，这种油田被称之为“低品位”油田，采出率一般不会超过10%。其中部分井是按照废弃井及长停井处理指南进行了废置处理，还有很多仅是临时性关停。据胜利油田一名技术工人介绍，废井一般都有周期，“并不能保证每天都能打出油来”，日产量也都在2吨以下。但在开采方法上，民营油企们一般依靠比较先进的开采技术。

对此，中石化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专家建议，从实现国家资源有效利用的角度考虑，我们应该让大的石油公司负责勘探开发含油气盆地的主体部位，相对零散的小油气田、低渗透、低产量、难动用的储量则可以采取招标的方式交给有实力的民营企业，让他们在阳光下按照油气开采的相关操作规范及环保、安全的要求进行作业，并受国家相关管理部门的监督。

据记者了解，美国本土有60万口左右的油井，全国平均单井日产量仅为1.5吨，其中60%的油井，单井日产都小于0.5吨，总体看都属于低品位油田，然而，去年美国本土的原油产量仍达到2.45亿吨。他们依靠的是美国独立生产商。美国独立生产商有5000家左右，公司规模普遍较小，平均每家公司仅12人。性质上，美国独立生产商也就相当于中国的民营石油企业。这是我国值得借鉴的做法，但需要国家相关管理部门在政策上进行进一步调整，国有石油巨头做出进一步让步。

老百姓频繁“光顾”

在四川南充高坪区走马乡7村有一口编号为101#的废弃油气井，油气井四周是一片农田，常年种着小麦和蔬菜。这个废弃井井口被封闭后，还加了一个铁框保护，但仍有一条手腕粗细的塑料管从铁框里的铁制井盖延伸出来一直穿过田地。原来是农户在井口凿了洞，插入塑料管，再用水泥把洞封死，废井里的剩气就能从塑料管接到农户家里。“像从水井里抽水到家里一样方便”。当地不少农民开心地说。

在离油气井口不远的一家农户院里，用石头和泥土砌成的灶上，摆放着一口大铁锅。锅下有一个铁质喷气嘴，正吐着呼呼作响的火苗。一位老大爷在锅边操作，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在灶门外守着，没有任何安全防护措施。“气压不错，每天都可以煮很多锅猪潲。”老大爷翻着手中的大铁铲说，附近农户也可以来轮流煮，煮完后就把气关掉，把火扑灭。

◎洪灾频发，紧急关井。油气井与环境的关系有时非常脆弱。 供图/东方IC

高坪区境内的油气井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修建的，由于藏量有限，这些油气井很快被弃用。老君镇境内约有200多口废弃井，东观、走马一带也有近百口。这些油气井点多面广，难于看管，虽有专门人员管理，但仍经常顾此失彼。川中油气矿南充采油气作业区副经理牛惠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无奈地表示：“每次发现后，就是掐断他们的偷气管，对偷气人进行安全教育，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据牛惠蓉介绍，他们每年为此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但一直没有办法制止这种偷气行为，白天封堵井口，农户晚上就用土办法打洞，将气偷出来。

由于油气井多数在偏僻山村，很多地方道路坎坷，车根本开不进去，管理人员去检查一次非常困难。这就为附近农户晚上偷气创造了便利。一到深夜，气井旁就放着一圈铁锅，热气升腾，人们一边守着锅一边拉家常，热火朝天的局面会持续到天亮。

这只是我国老百姓“光顾”废弃油气井的一个缩影。从另一个侧面可以说明，我国很多废弃的油气井是缺乏监管的。据记者了解，目前，我国除了2006年由国家发改委发布一个并不具有强制性的《废弃井及长停井处置指南》外，去年6月份，由国家发改委、能源局、财政部、税务总局、海洋局联合发布一个《海上油气生产设施废弃处置管理暂行规定》，此外没有相关的管理办法和法律文件。

这不仅会造成国家油气资源的巨大损失，而且还会对百姓安全产生极大隐患。为此，业内有专家建议，我国废弃油气井监管体系亟待建立起来。油气井废弃后，首先，石油公司要做好后续的监管工作。其次，废弃油气井所在地的安全监管部门也应该担起责任，强力制止此类用气、用油方式。此外，当地乡镇和村社一级组织也应该切实承担起责任，对农户偷气、盗油的行为发现一起制止一起。

不想却破坏生态环境

2011年4月15日早晨，四川省遂宁市大英县隆盛镇黄土岭村11组的村民老杨和往常一样，提着水桶在自家的水井里打了一桶水准备使用，没想到，这桶水和往常清澈见底的水却不一样，不仅水质有些发黄，还散发出阵阵怪味。“我当时还向周围的邻居打听了一下，发现不止我这一口井有这样的情况，于是我就将这个情况向有关部门进行了汇报。”

老杨将此事向有关部门反映后，大英县疾控中心、卫生局、环保局等相关部门立即对此事展开了调查，发现黄土岭村11组共住有村民300余人，村里一共有水井50余口，而出现冒水蒸气现象和“煤油水”的水井就有10余口。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水井污染？据大英县隆盛镇党政办主任蒋华红介绍，在黄土岭村11组，有几口废弃的油井，而这10余口被污染的水井都在油井的不远处。到底是不是油井污染了水井？虽然没有下最后定论，但一位村民的话似乎验证了这种说法，就在村民发现水井变“油井”的前一天，某石油公司才从这口本已经废弃的油井抽出了不少油。

事情发生后，这10余口被污染的水井，大英县都将井水全部抽干，清洗了淤泥和药污，并重新浸水。对于那口被严重污染的28米的深井，他们对其作出了废弃并停止使用的处理。

业内专家分析认为，很多戴上“废弃”帽子的油气井其实并未采取安全的防漏措施，数十年来无人管理。而即使是当初被堵死的油气田，因年代久远、防漏设备老化，也可能发生泄漏事故，严重污染当地环境。因此，对于废弃油井的监管是不容忽视的。

无意却危及人民安全

2006年8月25日，地处重庆市中部的垫江县三溪乡一口封筑了13年的报废气井突然喷涌水泡，持续发出轰鸣声。由于担忧天然气泄漏爆炸，方圆1公里的两百多村民在当地干部的组织下，连夜转移。凌晨3时，垫江县安监局相关负责人和气矿专家赶到现场，经过硫化氢气体和易燃气体检测仪检测，均未发现异常。4时半，震动平复，安全警戒解除，村民们才陆续返回。

对于事故发生的原因，当地安监局人士和气矿专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该井是1992年开钻，本欲采取天然气，然而1993年钻井完毕后，却发现产气量很少，且井内地层下渗水，形成了专业俗称的“水井”。因无开采价值，该气井宣告报废并封井回筑。此次震动是因为近年来地表温度变化较大，井下压力也随之变化，加之井下设施可能腐蚀穿孔所导致。

虽然，这仅是虚惊一场，但从这个案例足以看出我国很多已经采取了封井措施的废弃油气井也极有可能随着地壳的运动、井下压力的变化，而造成油气外溢的后果，给百姓安全生活埋下潜在隐患。因此，有关废弃油气井的弃后监管工作必须引起相关管理部门的高度重视，对这些废弃的油气井也要进行定期检测，有必要时重新采取措施，进行永久封堵。

此外，记者在采访中还了解到，鉴于混凝土封井成本高昂，且一旦封井难以再次开采，因此，部分企业选择在暂时弃置的油气井上安装阀门，为今后重新开采“留后路”。虽然，各油田相关操作规定中明确指出，部分类型的阀门应定期检测，但规定的落实情况并没有非常严格地追查，这也往往给百姓生活埋下重大安全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