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游戏
——无趣世间的反抗——王小波小说的审美倾向

2011-08-15黄佑和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黄冈438000

名作欣赏 2011年9期
关键词:福柯王小波刑罚

⊙黄佑和[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 湖北 黄冈 438000]

游戏
——无趣世间的反抗——王小波小说的审美倾向

⊙黄佑和[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 湖北 黄冈 438000]

本文试把王小波杂文里流露出来的小说观和他的小说作品相结合,探讨王小波小说的审美追求——“有趣”、“游戏”,以期我们能正确理解王小波及其作品。

游戏 荒谬 反抗

王小波旗帜鲜明地以“有趣”为其至高无上的美学原则,在他看来小说越来越不好看是因为有人要求它带有正确性、合理性、激励人们向上等等,这样的小说未必有趣。在他看来,小说家最应该做的事就是用作品来证明有趣是存在的,每一本书都应该有趣,对于一些书来说,有趣是它存在的理由,对于另一些书来说有趣是它应达到的标准。徐岱认为:“那些一唱三叹的哀怨悲剧能够以情感宣泄的方式,让受众们在走出悲剧故事后继续承受生活的不堪重负;但那让人开怀大笑的谐趣不仅让芸芸众生日益萎缩的生命力重新得以激发,而且在其笑声里还蓄积着一种毁灭性的批判力量。”王小波的小说正是以游戏的态度来写性、刑罚和死亡,使人在一种幽默声中领悟人的生存荒谬。

王小波作品在创作态度、审美规则和艺术旨趣上均与主流文学保持着距离。他在小说的叙事方式上以“趣味”、“智慧”作为小说的审美内核,通过“幽默”、“调侃”、“反讽”、“荒诞”等方式,将语言的言说魅力运用到极致,把以“文革”为背景的苦难叙事,通过“游戏”的方式形成一种快乐叙事模式,形成了特异的世俗化的游戏体。游戏的基本特质是审美态度的开放性、审美目的的快乐性和审美规则的无序性。游戏小说的创作态度就体现了这种多向性。王小波的作品运用这种方式,表现出对社会意识形态话语的消解、颠覆和对生命力的热烈追求。

一、别具一格的性爱描写——“游戏”的性

王小波的小说中性的描写深受福柯关于权力和性关系的影响。福柯认为:性成为国家与个人中间的一个问题,一个公开的问题;在它之上结成了话语、专门知识、分析与禁令纵横交错的网。任何现代权力体制的运作都不能脱离性态,性是所有的权力都不能忽视的资源。权力并不害怕性,相反,性是权力得以实施的手段,权力已把人变成了性爱怪物。在王小波小说中,性作为无往不胜的力量和武器来对抗整个世界,对抗所谓的权力,并以此为切入点来审视人的荒唐、滑稽的生存状态及存在窘境。

1.常态的性——个体生命力最本原的凸显。 他在《有关黄金时代》里说到:我也不知为什么,就这样写了出来。现在回忆起来,这样写既不是为了找些非议,也不是想要媚俗,而是对过去时代的回顾……在非性的年代里,性才会成为生活主题……古人说:食色性也。想爱和想吃都是人性的一部分;如果得不到,就成为人性的障碍。在其作品中,他有意将性还原为平常,还原为衣食住行。

王小波描写性毫无煽情成分。不仅没有感官上的轻微刺激,反而有一种让人冷静的“残酷”,表现了作者冷静旁观的性态度。小说大部分都是以“文革”为背景的,在那个疯狂、失去理智的时代,以摧残个体尊严为乐事,混淆黑白颠倒美丑的狂风暴雨中,性作为最后一种最为个人的方式,以生命的原始活力对权力进行挑衅,并还原了真正的审美,这将贯穿王小波此后的小说创作。

《黄金时代》里,“王二”处于恐怖和荒谬的环境,遭到各种不公正待遇,但他却摆脱了传统文化人的悲愤心态,创造出一种反抗和超越的方式:既然不能证明自己无辜,便倾向于证明自己不无辜。于是他以性爱作为对抗外部世界的最后据点,将性爱表现得既放浪形骸又纯净无邪,对陈规陋习和政治偏见展开了极其尖锐而又饱含幽默的挑战。一次次被斗、挨整,他都处之坦然,乐观为本,获得了价值境界上的全线胜利。王小波以自己的独特的生命体验方式,以性为突破口,揭示我们这个“无趣”、“无性”、“无智慧”的世界。“我看到一个无智的世界,但是智慧在混沌中存在。我看到一个无性的世界,但是性爱在混沌中存在。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讲出来。”

2.虐恋(变态的性)——游戏——权力。 在王小波的“性爱场景”之中,一个最为基本的人物关系模式是典型的“施虐/受虐”关系(虐恋)。在性虐游戏的过程中,由于权力的介入,牢固地控制了施虐者和受虐者,权力的庄重性得以破坏,同时又清楚地揭示出权力对人性的毁灭。

福柯认为虐恋的魅力在于:在现实生活中,权力关系是固定的,不可随意转换的;但在虐恋活动中,权力关系是开放的,主人可以变成奴隶,奴隶可以变成主人,这对于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尝过权力滋味和权力过多成为重负的人来说,都具有极大的吸引力。而且它虽然只是在游戏中颠覆了权力,但对于现实中的权力的性质——它们通常被标榜为自然的秩序,权力自身当然很愿意相信这一点——也播下了怀疑的种子。它对现实中的权力至少是不大尊重,拿它开了个玩笑。

在《黄金时代》里,陈清扬是通过“受虐”对权力秩序进行挑战;在《革命时期的爱情》里,王二是通过“施虐”,对现实中的权力进行颠覆和消解。

二、刑罚、死亡的游戏化

1.死亡的游戏化——对死亡的思考和依恋。王小波在其小说里描写了“死亡”这一人类历史的永恒主题,对“死亡”进行了探索和思考。死亡分为正常死亡和非正常死亡两种。王小波认为,同乏味无趣的生活相比,被虐杀要显得有趣有意义得多,非正常死亡(自杀、虐杀)充满强烈的反抗精神。“在我看来,与其在这种环境里活着,还不如光荣地死去。像贺先生那样跳楼,造成万众瞩目的场面,或者在大家围观中从容就义。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都给自己安排一种死法,每种死法都充满了诗意。”因此,王小波认为,那些安于现状、苟且偷生后的正常死亡,是恐惧的、丑陋的、平庸的。例如在《三十而立》中对医院垂死挣扎的病人的描写,《似水流年》中对刘先生馋死的描写。

在他后来的作品中,再也没有这种直接与死亡对视的描写了。他逐渐学会将自己对死亡主题的浓厚兴趣蕴藏于对虐杀的描写之中,这种对虚构人物的虐杀拉开了他与死亡的距离。他在《万寿寺》中说:她(女刺客)独自在院子里,坐在自己腿上,开始感觉到绝望。然而她最终却发现,绝望其实是无限的美好。这何尝不是王小波自身的写照呢?“我孤身在黑暗里,品尝着黄连木的苦味,呼吸着地下的霉臭气。生活中重要的是光亮,但这里没有光亮;生活中重要的是风,但这里没有风;生活中重要的是声音,但这里没有声音。地下的寒意从身体的表面侵入到腋下、两腿之间。这种处境和死亡不同的是,我还可以想事情。思维这种乐趣,与生俱来,随死亡而去。当人活着的时候,这种乐趣是不可剥夺的……”所以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艺术世界里:“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对他来说,现实世界是“令人无可奈何的庸俗”,这个“诗意的世界”只有在艺术的世界里,这个时候的王小波产生了强烈的从未有过的虚无感。

2.刑罚的仪式化——对自由、勇敢、智慧的张扬。刑罚的仪式化,一方面具有颠覆其作为权力控制工具的价值;另一方面是对自由、勇敢、智慧等的张扬。刑罚体现权力意志,展示权威者对冒犯者的肉体和精神的惩罚仪式。在王小波的作品中,刑罚成为权力干涉个体生命自由的铁证:就算是死,也要成为权力控制下宣扬某种思想的工具。他运用游戏化叙事方式描写刑罚场面,颠覆消解了权力控制工具的价值。

在《红拂夜奔》里,红拂“殉夫”,就算是自杀也要通过严格“程序”申请自杀指标,自己无法控制,“殉夫”演变成了国家专制制度所宣扬的妇女要节烈的仿效仪式。“他们将用绞车把她慢慢吊起来,让她死得既缓慢,又痛苦。”所有人(愚昧的民众)都对红拂死的细节感到兴奋。因此,自杀本身所蕴含的抵抗意义完全被消解了。这种将刑罚暴力庄严化、审美化的倾向,正是我们民族最愚昧的文化心理之一——鲁迅笔下的“看客”心理。《2010》中王二和蓝毛衣在海滨广场的刑场受鞭刑同样人山人海,电视向全世界转播。这哪里是刑场,王小波用他那奇异夸张的想象,反讽的笔调把这些刑罚场景描述成民众狂欢节。

王小波还通过改变行刑者、受刑者和观众之间的关系、地位,使刑罚的仪式变成对自由、勇敢、智慧的张扬,进而产生一种智性的游戏快感。《寻找无双》中行车裂之刑时,行刑者和受刑者之间的敬重感,使刑罚的威严感丧失殆尽。“展示权力意志”的刑罚仪式,变成了“展示仪式破坏”的游戏。

三、结语

王小波在《〈怀疑三部曲〉序》中提出了在其思想中处于核心地位的三大基本假设。即:凡人都热爱智慧;凡人都热爱异性;凡人都喜欢有趣。他在作品中正是借用虐恋(和虐杀)实现了智慧、性爱和有趣三大价值的统一。虐恋成为王小波作品中智慧、性爱和有趣三大价值的交汇点,也许还是唯一的交汇点。在无智、无性、无趣的世界里,对虐恋的设计集中地体现了权力机器的“智慧”,而受虐的自由个体通过性爱的介入消解权力的作用,则又体现出更高一筹的智慧。这种智力的往来交锋使整个虐恋场景由残酷变作戏谑,由悲惨变为有趣。

[1][法]福柯.权力的眼睛——福柯访谈录[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2][美]霍兰德.笑:幽默心理学[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

[3] 朱光潜.诗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

[4] 王小波.我的精神家园[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2.

作 者:黄佑和,硕士,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

编 辑:吕晓东 E-mail:lvxiaodong8181@163.com

猜你喜欢

福柯王小波刑罚
马奈与福柯:“物-画”与再现危机——跨媒介视域中的图像叙事解读
海明威的《老人与海》
刑罚效率价值的理论建构及执行优化
似水流年
王小波 你好哇,李银河
断盐也是一种刑罚
今天我们如何谈论福柯
作为直言者的福柯
关于王小波的误读
福柯美学视阈的贾樟柯电影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