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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20舞池,法中若即若离

2011-05-30陈统奎

南风窗 2011年10期
关键词:法方研讨会货币

陈统奎

如若中法元首在北京“共同”主持“国际货币体系改革高层研讨会”,可能会轰动全球。不过,中国想出了更为稳妥的处理方式,既显示中国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意愿,又没有表现得像一个“革命者”。

“中国和美国不一样,中国不能单独领导世界,必须联合其他国家分享全球领导权。”法国女财长克里斯蒂娜?拉嘉德这段阐述亦适用于法国。作为今年G20轮值主席国,法国要想11月戛纳峰会出成果,必须合纵连横。法国人希望建立一个全新的国际货币体系,“打击美元霸权”,而“日元已经成为过去式”,中国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雄心便受到法国“欢迎”。

“中国在G20作用非凡,是成功的主要因素之一,法国需要中国的支持。”法国总统府G8、全球化等事务顾问奥利维?格伦对本刊记者表示。

法国的热情溢于言表,但中国这边还摸不准该如何跳这场集体舞。

货币研讨会“法热中冷”

法国外交部新闻司司长在巴黎对本刊记者说,法方曾向中方提议,在北京召开一场国际货币改革论坛,由萨科奇总统和胡锦涛主席共同主持,但中方没有接受这个建议,改在南京举办。3月末在南京,中方由王岐山副总理出席开幕式并致词,而法方依然是萨科奇总统亲自到场。英国路透社评论说:“在中国举办这样的一个由法国总统主持开幕式的研讨会,这本身就是一大奇异的新闻。”

这种“法热中冷”的局面,导致南京“国际货币研讨会”成为一个怪胎。法方原拟研讨会名称为“国际货币体系改革高层研讨会”,后来取消了“改革”两字。法方希望,此次研讨会能成为20国集团议程以及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一个里程碑”。但中方并未显示任何抱负,反而强调这次研讨会中国只不过是提供了会场和尽地主之谊,愿做一个不是主办方的东道主。

中方为何如此表现?有人分析说,中国不愿在任何国际论坛讨论汇率问题,因此希望这场研讨会保持在工作级别,不要成为政治性场合,国家元首参加的话必然会带有政治色彩。G20一名高官说,北京也不想对任何讨论话题负责,以免会上有可能得出的任何结论被认为属于它的观点。同时中国希望按照自己的进度、方式处理汇率问题,因此要尽量避免在本国举办的这场研讨会上被公开施压——要求加快人民币升值速度。会前,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表示,研讨会议程不涉及人民币汇率问题。

参加南京研讨会时,记者确实处处感到这是一个“法国主办”的研讨会,甚至连记者进会场的节奏,中方警卫人员都听从法方工作人员的指令。为什么法国要在中国开这个“研讨会”?一位法国央行副行长对记者解释说:“萨科奇总统很乐意倾听各国的意见,南京研讨会就是让各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萨科奇希望各国像法国一样承认中国的地位。”

3月31日,南京“研讨会”聚集了一位总统、一位副总理、17个国家的财长、8个央行行长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干事、经济发展与合作组织秘书长等高级别官员。这么高规格的“国际货币研讨会”,发起方是法国的财长和央行行长,其之所以放在中国召开,据记者在法国采访得知,这是萨科奇的主意。

“法国希望中国成为一个强国,2010年中国GDP全球第二,法国已经很早预测到这种情况,认为中国恢复在世界上的大国地位是正常的。”法国总统府亚洲政策顾问白玉堂说,南京之行是萨科奇第五次访华,“他几乎每年去中国一次,历史上没有哪位法国总统去中国访问那么多次,而且其中两次是国事访问”。

当然,这并不是萨科奇执意来中国演讲的全部原因。

法对华汇率游说无功

3月8日,拉嘉德在法国财政部接受记者采访时,回顾了2月19日的巴黎G20财长及央行行长会议的“汇率插曲”。去年G20首尔峰会曾有共识,以一套指标衡量大多数国家的失衡状况,避免专门针对个别经济体。2月19日巴黎会议上,多数国家希望拥有一个指标——有效汇率,“不过坦白来说,中国并不想让有效汇率成为指标之一,因此我们就开始协商,在谈判桌前进行协调。最终我们想出这样一个解决方案,就是提到汇率,但不将其当作一个指标。同时,我们把汇率放在公报背景中,希望这一问题可以被考虑到——在公报中,‘考虑(Consideration)一词不是被偶然使用的。”拉嘉德说。

拉嘉德坦承道,南京研讨会是法国和中国协调,说服中国接受“有效汇率”成为第四项指标“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法方执意在中国举办这场研讨会的用意。当时,她还跟记者聊了人民币国际化问题,认为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人民币自由兑换,二是央行独立性。拉嘉德希望能有一个人民币自由兑换时间表,这不仅有利于中国民众,也会让人民币赢得国外客户的欢迎。

“在自由兑换这个问题上,人民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央行独立性问题上,或多或少也有问题。因此,目前人民币还不能作为一篮子货币的一部分。问题在于,我们是应该改变目前‘特别提款权政策,还是改变人民币的现状?这个问题是我们在南京需要好好讨论的问题。”拉嘉德表现得毫无预设立场的样子。

南京研讨会很有意思,人民币汇率问题没有成为焦点,反而是“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被热议,虽然明里不提人民币汇率问题,但此问题还是绕不开。譬如美国财长盖特纳在南京提出,加入特别提款权货币篮子的国家应该拥有“弹性汇率制、独立的央行、允许资本自由流动”三大条件,比拉嘉德在巴黎说的多了最后一个条件。盖特纳还通过美驻上海领事馆新闻官召集中国记者,阐述美方观点:一方面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货币不是国际储备货币,另一方面,也从未出现过发展中国家货币成为储备货币。但是,即使国际体系应当与时俱进,不断适应新的形势,在改革路径上,并不会由于发展中国家的地位就存在独特的路径。

其实在巴黎时,拉嘉德便已对记者表示,无论路径、速度如何,核心问题是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符合中国自身利益。美元“一家独大”,乃至其他现有储备货币出现的波动,使中国外汇储备受到“自身不可控的影响”。对其他国家来说,鉴于中国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如果有由独立央行发行的、自由浮动的人民币,他们会愿意持有,这也符合他们的利益。

王岐山在开幕式致词中强调了中方的看法,即全球货币改革是一个“长期复杂的过程”,只能逐步探索和推进。央行行长周小川称,对让人民币早点加入特别提款权的要求表示欢迎,但中国对此有耐心,不着急;中方很清楚,世界正在慢慢向多极储备货币过渡,但这个过程可能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而不是数个月。特别提款权货币篮子目前包括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至于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别人”开的条件,中方目前不急于照单全收。

让G20彻底取代G8?

改革国际货币体系、规范原材料市场价格和革新全球经济治理,这是法方担任今年G20轮值主席国后提出的三大目标。法国有雄心让G20出成果,但其雄心已渐渐变调。譬如想在一年之内就缔造一个新的国际货币体系,这种“法国大革命”思维,首先中国就不买账。中国人喜欢渐进式改变,而不是一场革命。

三大目标中,关于革新全球经济治理,法方的思路是,G20取代G8作为协调全球经济政策的第一平台,成立一个领导委员会,制定章程,让G20拥有合法身份,会议决议能对成员国有约束力。法国国际关系学院研究所所长米斯特罗告诉记者,“法国支持G20这一创造,认为G8已不适应世界形势的变化。全球治理是需要借助于联合国的,但针对全球经济情况衍生的一些重要议题,则需要由一个规模比联合国小的集团来完成。虽然此前有了G8,但G8很快就不能代表更多的国家了,中国、印度、巴西等新兴国家必须加入进来”。

法国总理府一位高级顾问更要求记者不具名发表他的观点:“G8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G20早晚会代替G8。法国今年作为G20轮值主席国令我们感到骄傲。”这位高级顾问提醒记者,一旦具名,他就下台了。原因是,“欧洲人更重视G8,欧洲人在G8作用更大。法国人很关注法国在世界的影响力”。法国《世界报》驻总统府记者阿尔诺?勒帕芒迪耶告诉记者,法国政府表现出来的“远见”超越了“欧洲人”身份。

现在的问题是,“G20的确什么也不是,G20不是一个金融机构,亦不是一个国际协定,仅仅是在亚洲金融危机之后,各国部长决定应该在一起商讨问题的一个场合,在2008年的金融危机中,G20才上升到国家元首协商的程度。”拉嘉德说。从效率角度出发,拉嘉德认为G20优于联合国机制,但G20也面临“两难”:如何既拥有效率,同时又要考虑到能够充分代表各国利益。虽然今年G20戛纳峰会多了5个被邀请国(阿联酋、西班牙、埃塞俄比亚、新加坡、赤道几内亚),但还有160多个国家被排除在外。

萨科奇在年初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提出,G20的合法性取决于其“决策能力”,“如果G20变成一个高级别的清谈俱乐部,那么它作为世界强国首要论坛的地位可能被削弱”。法国希望,G20今后应该展示自己在经济复苏背景下,协调大国经济政策的战略能力。要达到这个目标,需要G20机制建设作为保障。关于这一点,各国领导人需要共同做出决定。“蛋糕还没有开始做。政界领袖——而不是技术官员或官僚——之间必须达成共识。”拉嘉德如是说。目前,法国主张将G20制度化,并未获得所有成员国支持,比如日本就反对将G20变成一个国际机构,主张继续维持G7体制。有鉴于此,法国曾一度考虑要将G8、G20这两个峰会一并举行,后来由于种种考虑,最终还是决定分两次举办。

在巴黎记者了解到,对于G20的角色认识,在后危机时代,法国作为主席国关注的不再是“救火”,而是着眼于中长期话题。阿尔诺?勒帕芒迪耶便告诉记者,戛纳峰会不会有什么具体成果,法国旨在建立一个长远对话的基础。

中国:表现稳妥不像“革命者”

利用G20轮值主席国身份,法国展现出一种“倾听、分享”的姿态,令人耳目一新。“很多人认为法国是外交上非常傲慢的国家,法国人其实很愿意倾听。针对全球困难,法国总统、财长、央行行长在世界各地跑,共同思考这些困难的解决方法。我认为这个方向是最合适的。G20是一个转机。”法国国际关系学院研究所所长米斯特罗在巴黎办公室对记者说。

阿尔诺?勒帕芒迪耶也跟记者提到可以利用G20平台改变形象,但他说的不是法国,而是中国:“法国人意识到,有一些小国如巴西、印尼等,会对人民币升值速度有不好的印象,批评人民币低估会影响他们国家的发展。”

“货币的兑换问题代表每个国家的竞争能力,中国的竞争能力比它的货币强。不能说,10个中国劳工才顶得上一个欧洲工人了,现在不能这么说了。”阿尔诺?勒帕芒迪耶说,“全球哪些国家在买别国国债?其中有德国、中国和中东国家。如果中国继续强调出口,把自己的产品到处出售,你们不得不买债务,借钱给世界花。”这位法国记者希望向中国同行说明,法国无意利用G20平台打压中国汇率问题。

拉嘉德认为,南京研讨会的召开,是中国在G20中发挥领导力的一次机会。领导力意味着经济、军事、政治力量的结合,不但要满足本国居民的利益,还要顾及全球。而与4月中旬在三亚主持金砖峰会的高姿态相比,中国在G20平台上显示的更多是一个“追随者”角色,而不是“全球领导者”角色。实际上,如若中法元首在北京“共同”主持“国际货币体系改革高层研讨会”,可能会轰动全球。不过,中国想出了更为稳妥的处理方式,既显示中国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意愿,又没有表现得像一个“革命者”。

法国的焦虑与包容

最近25年中,法国GDP的世界排名不断后退,法国人均财富的世界排名也由1995年的第五位被抛到17位之外。法国的产业和服务业在全球竞争中显得没有活力、接受信息太慢、“世界级的”大企业太少。本土的阿尔卡特手机已经边缘化了,逐渐被美国的苹果手机取代。就是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家乐福超市,最近两年也麻烦不断。一家巴黎第十区中餐馆的华人老板对记者说,前些年法国还出于意识形态跟中国较劲,但在看到本国企业在华举步维艰,而德国企业分享到了中国繁荣的大红利后,已经意识到“不追随中国绝对是个错误”。

阿尔诺?勒帕芒迪耶说,法国人现在最关心的三大问题是:失业、移民、治安。排在第一位的是失业问题,法国青年失业率高达20%以上。“经济危机很严重,法国人对萨科奇非常失望”。法国外交部亚洲司司长燕保罗说,现在的法国,谁给公民工作机会就是对的,法国人“不关心资本性质,关心项目内容”,因此,中国企业现在进入正逢其时。

事实上,从投资、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农业合作到全球治理,每一个领域中法都有很大的潜力待挖掘。虽然中美、中日时不时爆发一些摩擦,但是中法合作的广度和深度仍远远比不上中美和中日合作,因此,法国现在才高看中国,甚至有“强拉”中国的迹象,主动让中国分享G20轮值主席国的“主场气氛”(南京研讨会)。反过来看,虽然经济上法国确实不景气,但在国际舞台上,法国依然为全球治理东奔西走,这既是其大国意识使然,亦是一种可贵的国际责任感。中国能在G20机制中搭法国的便车,不光是中法加强经贸关系的客观需要,也要从全球领导力需要跟随者这个多边外交视角来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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