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X

剑客在杀人以后遇见了男孩，男孩恳求拜他为师学艺。剑客问：为什么？男孩回答：为了报仇。你的仇人是个高手？所以要学武杀他？男孩不回答。

男孩学剑很刻苦，但几年工夫并不能尽得真传，他却要离去了。剑客又问：为什么？男孩回答：为了报仇。

书生在草堂外遇见了男孩，男孩恳求拜他为师习文断字。书生问为什么？男孩的回答还是报仇。你的仇人是做官的？所以要学文考取功名？男孩不回答。

几年工夫，男孩成了青年，已通了诗词文墨，但并不打算去科场。书生又问为什么，青年说也是为了报仇。

琴师在湖畔遇见青年，青年恳求拜他为师学习音律。琴师对他为了报仇的动机很好奇，问他是否仇人是梨园中人，要以琴技压倒他。青年不回答，但执礼甚恭。几年过去，青年已经学会了不少曲子，虽不能扬名立万，但在湖畔自弹自唱怡然自得，并有姑娘为他琴声倾倒。他向琴师告辞，说是为了报仇。

画匠在山亭里遇见男人，虽已不年轻，但学画的精神让人感动。他为了报仇学画，让人猜测仇人是丹青高手。但男人不想多说，他给画匠不菲的报酬。

几年过去，男人画遍了宅旁山水和妻子家人。画匠觉得他若自幼习画，有朝一日定可开宗立派。但男人不觉可惜。

棋手在林中接受了男人的造访，此时他已过中年，但头脑尚灵，弈道精微，他十年工夫已得其神，但技艺尚待磨炼，如果他的仇人是国手，更不大可能战而胜之。

暮年的男人和剑客、书生的儿子，琴师、画匠和棋手都是朋友，每次他们关心问他：你的仇报了吗？他总是说：还没有。他也从未对人说过自己的仇人是谁。

直到一日他的时日到了，弥留在病榻上，周围是家人和朋友。人们不忍心问他：你的仇报了吗？只有小孙子少不更事，在大人们阻止前问出了这个人人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出人意料地，他说：报了。这也是他的最后话语。

男人要报仇的对象是他的父母。他是个弃儿。

学美好的东西，过一次美好的人生，是对抛弃自己者最好的报复。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每一天都认真、勤勉、不可复制地，走向生命尽头。这理由谁也不知是真是假。

（小倩摘自《给姑娘陛下》万卷出版公司图/张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