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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2011-05-14

中国新闻周刊 2011年19期

世说

剩女传奇

南北朝的剩女叫老女。北朝民歌里的牧羊女唱道:“驱羊入谷,白羊在前,老女不嫁,踏地呼天。”20岁还没嫁,跺着脚喊:“苍天啊,大地啊,给我一个男人吧!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宋朝的剩女则幸运得多,因为通常有老爸老妈做坚强后盾,一般都宅在家里,待价而沽。一千年前的某个秋天,欧阳修进京赶考,撞了大运。翰林学士胥偃“一见奇之”,认为“子当有名与天下”,“以女妻之”。

“榜下捉婿”知道吧?说的是宋代京城的剩姑娘们望穿秋水,终于等到三年发一榜的喜庆日子,一家人手拉手,大清早就乘上择婿车,到新科进士游园的金明池去找老公。宋朝建立在五代十国的废墟上,更新换代太快,皇帝老担心位子不保,重文轻武,公务员工资高得离谱,而且“刑不上大夫”,所以女人都挤破了头要嫁公务员。说是择婿,实际上就是抢,一日之间“中东床者十之九”。

测算一下宋代钓个金龟婿的难度系数:新科进士就那么几十个,热得烫手,欲购从速。朱彧《萍州可谈》载:“近岁富商……厚捉钱以铒士人,使之俯就,一婿至千余缗。”就是说富商得倒贴给进士女婿一千两银子。

史上最著名的剩女当属齐国的无盐女钟无艳。据《列女传》记载,这个40岁的老处女,额头、双眼下凹,鼻孔朝天,喉结比男人还粗,头发稀疏,皮肤漆黑,“极丑无双”,“行嫁不售”。但钟剩女天生是个标题党,知道怎么吸引眼球,她请见齐宣王,一见面就说:“殆哉!殆哉!”然后历数其夜夜贪玩等四大罪。有上进心的宣王还真吃这一套,为表改过,遂立小钟为后,从此齐国大治。曾对宣王进谏却碰得一鼻子灰的孟子,估计会气得抽筋:“男与女,大不同!”

在前网络时代,剩女之多,以深宫为最。那时候没有电脑和手机,一些嗟叹老大不嫁的宫女,只好在棉袍或红叶上玩微博:“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今生已过也,结取后生缘。”“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谁料流年暗换,棉袍红叶为媒,居然成就了两桩好姻缘:唐玄宗一高兴,就把“棉袍藏诗”的宫女嫁给了穿了她棉袍的兵士,而“红叶题诗”的宫女则在10年后被唐僖宗放出宫,巧遇拾叶者,成就天赐良缘。

我最佩服的一位齐天大剩,东北人,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芳龄三十三,不要说结婚,就连正经的恋爱都没谈一次。但她很洒脱,说,别人笑我没老公,却不知道我破箩淘米外头多,演绎了黄金剩女的女权主义风采,真牛!

文/黄亚明

流年

陪戛纳变老

从戛纳回来后往家里打电话,老爸听说我去了电影节玩,第一句话就问:有没看到范冰冰?还没来得及回答,老妈抢去电话说:那个丫鬟有什么好看!快告诉妈,看到Johnny Depp(标准美音,说明娱乐新闻主播的英文加强了)了吗?据说他老婆比和她走红地毯那娘们儿还骚……远远的,我听到老爸在那边喊:那个德普同志不就长了两撇胡子吗……

只可惜,这俩大明星,我一眼都没瞄到。我在戛纳的三天,看了10部电影,睡了不到10个小时,像个被放映流程不停抽打的陀螺,在几个剧场间来回,走的时候尤觉意犹未尽。而且,德普同学也没长两撇胡子,那是卓别林,或者向默片时代致敬的黑白片《艺术家》里的男主角——这是我看的最后一场电影,也是现场观众反响最好的一部。小镇里的超市,摆放着卓别林当年影片的大幅海报,立在去二层的扶梯口。一位老先生拄着拐杖,弯着腰,似在努力看什么,我正好经过,便过去帮他,才知道,原来老先生想要看清海报底部写着的制作公司的名字,回头好买一幅一样的。

卓别林也来过戛纳。可惜我生也晚,没能看到。那是1971年,他来电影节接受特别荣誉奖章。彼时他已垂垂老矣,两撇胡子当然也没有了。记得他获奖感言的开场白是:“我法语说得不好,所以我就说英语好了——事实上,我英语说得也不大好。”说完后,窘迫地胡乱耍了两手浑没有当年风采的拐杖就下去了。那段视频的最后,是长达三分钟的现场掌声。

不过也不是没有见到名人。我到的第一天,从竞赛单元的电影《刨根问底》(《Polisse》)散场出来的时候,瞄到法国大导演阿涅斯·瓦尔达。老太太已八十有三,当年被称为新浪潮之母,如今成了新浪潮老祖母。在出门的当儿,她请门口的守卫帮她跟墙上那片由马赛克拼成的棕榈叶合个影,然后和普通影迷一样,背起一只单肩布袋,颤巍巍地离开了,布袋里面露出电影节放映表的一角。她来看的这部电影的导演麦温·勒·贝斯柯是在法国电影圈逐渐成熟的女导演,一老一新的交替,如同太阳还未下山、月亮业已上树梢的风景。

还看到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着情侣小西装,一粉一浅绿。不管是在入场的队伍里,还是在街上的人群里,缓慢移动的亮色很是显眼。我看到他们很多回。有次无意中听到二人的对话。老爷子说:“我们都来第8次了,明年还敢不敢来?”老太太纠正:“分明是10次!结婚前的两次为什么不算在内?”然后说:“你要是还活着,我就奉陪到底。”

文/驳静

浮生

幸福且靠谱着

每次看到明明已经昏了头的人还纠结于网恋是否靠谱,我总有拿平底锅猛敲此人头部的冲动:要靠谱的话,你还恋爱干什么,你考雅思考托福考公务员就可以了啊!

我觉得有如上疑惑的人就像开着一辆油门和刹车同时失控的老破车,既停不下来,也没有办法轰轰烈烈地主动去撞死,于是就这么听天由命地往前开啊开。这么一想真是让人欣慰,因为不管何时,我依然给自己保留了主动撞死的可能。

不记得是不是卢梭说过:你找到了限制,就找到了自由。然而对于爱情来说,自我设限应在爱情发生之后,却不是发生之前。否则,难道不是在所谓靠谱的名义下,将自由像垃圾一样抛弃?

在最后一本《哈利·波特》里,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死去的哈利和邓布利多在国王十字车站里谈话,哈利问邓布利多:“我们说的这些话,是真的有发生,还是只是我脑子里的幻觉?”邓布利多说:“当然是发生在你脑子里的事,哈利,但为什么就意味着不是真的呢?”真的,当我们坐在电脑面前苦等24小时只是为了看着某些人的MSN头像亮起的时候,千米和万里的距离究竟有何区别?更何况,即使万里的距离,也不过是一张飞机票而已。《新桥恋人》的台词是:“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应该去见他。人生就是这么简单。”我要修改一下:上网等待的人,下网就应该去见他,人生就是这么简单。

刚好这几天在读加缪。加缪曾说,没有什么比死在路上更蠢的了,然而荒谬中的荒谬是,他却偏偏死于车祸。加缪还说过:“我知道这样不对,不能把自己全盘交托出去,有所保留才能有所创造。然而爱是不知限度的,如果我能把一切都抱在怀里,就算姿势不够优雅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这个把自己全盘交托出去的人啊,也许正是以这样的方式自主选择了人生的终点?并且,就像西西弗斯一样,我们一定要认为他是个幸福而且靠谱的人。

很多年前曾经想买一个小东西:设计师Frank Tjepkema 的心碎记忆项链,项链上面挂着一颗陶瓷心和一把银色的小锤子。因为爱一个人就是把自己的心和那把锤子同时交给他,他从此有了打碎这颗心的能力。在我看来,这就是最靠谱的人生,比考公务员还靠谱的那一种。

文/阿花

后窗

起风了

许多年之后,她已经回忆不起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是如何将她卷起的。当时恍惚,现在也茫然。她所有的感觉,就是身上一轻,接着眼前一黑,然后从空中摔下,把腿给摔骨折了。飞起来的时间并不长,可能只有几秒钟;距离也不高,不过就是离地三尺。

春天里,天气那么好,阳光那么亮,柳枝儿纹丝不动,她刚和几个同事从这幢32层的大楼里走出来,正准备去旁边的永和餐厅吃午饭。按常理来说,这根本就是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嘛,说给谁听谁都不信,这就是股子妖风嘛。可是,她腿上的疼痛分明是真的,这不是做梦。她從空中摔下来的时候,看到大地在眼前陡地立了起来,就像一扇钢板迎面砸过来。她听到身体里一声闷响,就再也动不了了。

后来,她听同事们分外热情地还原了现场,分析了案情。大家说,她是直着飞起来却是横着摔下去的,就像一只竹蜻蜓;大家还说,那场突如其来的风,很有可能是楼太高形成的大气涡流。有人专门上网查了一下,说是风遇到高楼就会改变方向,下沉的风受楼与楼的挤压,当降到行人高度,就会形成风区,这就叫“街道风暴”。

这世界上倒霉的不光是她一个人——1982年,在摩天大厦林立的美国纽约曼哈顿,金融分析家罗斯小姐经过一幢玻璃钢大厦时,突然被身后冲来的一股强风刮到附近的水泥花坛中,双臂严重摔伤……

可是,就算这风来得再有科学道理,就算世界上还有人比自己更倒霉,可凭什么受伤的就非得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呢?……她努力想找出个理由来,可终究还是徒劳。自己来这家著名的公司工作已经5年多了,一直顺风顺水,年薪都拿到几十万了,老板都挣了几十亿了,挺好的日子,怎么就节外生枝了呢?

她在公司里主管财务,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数目字管理。从前,她只听说过“金融风暴”,哪里知道这世上还有个什么“街道风暴”!

老板农民出身,狡猾精干,捡过破烂,倒过服装,几万块钱起家,就这么搞大了。他有股子蛮劲,从来不信“金融风暴”这回事。公司啥生意都做,从门店到地产再到投机,对外的说法是“多元化投资”。其实就是丛林世界里的掠食者,闻着血的味道就去捕猎了,哪儿那么复杂?老板经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人和人都差不多,但你比别人快半步就能赢。”“再大的风暴过来,我只要比你跑得快就行,好歹我比你晚死半步。”为了“跑得快”,老板喜欢一切速度快的东西——飞机、磁悬浮、股票、期货、迈巴赫、法拉利以及青春美少女和官员手里的权力。他疯了一样地开店,几年内开了几百家,目标就是上市圈钱。

“街道风暴”摔折了她的腿,而“金融风暴”却把她的老板卷了进去,据说人被关进去了,几亿几亿的钱一夜之间就蒸发了。公司还在那座大楼里,只是“金融风暴”把招牌给换了。风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空气的流动。

文/张海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