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扶摇

前情提要：现实里，卫行云如常上班，但面容憔悴，不肯搬离和夏淼淼的住所，回忆里，他们的故事刚刚拉开序幕。刚进初中的夏淼淼精力无限，很快结识了许多朋友，而卫行云也有了自己的小圈子，不好好上课的夏淼淼和好好学生起了冲突，卫行云再次和夏淼淼针锋相对。但最后两人说好要做好同学。

2010年4月10日星期六多云

我已经很久没有上网了。

曾经的我觉得自己一天都不能没有网络，不能不八卦，不能不淘宝，不能不看《康熙来了》……在之前的日子里，悲伤让我将这一切都抛在了脑后，然而，当最悲伤的时光过去，我开始想念八卦想念淘宝想念《康熙来了》。

天涯不会有人知道，有一个ID的主人离开了这世界，这个ID再也不会上线，不会兴冲冲地冲进那些或狗血或搞笑或劲爆的帖子“红烧大排”；淘宝店主们不会发现，有个小买家的头像暗了下去，从此再也不会参加那些疯狂的秒杀或团购；而我已经很难知道，《康熙来了》最近又有谁被迫出柜，小S又羞辱了哪些人，陈汉典又开模仿了哪些新角色……

我是一只，非常想上网的小鬼。

于是我不禁嫉妒起卫行云来，他已经重新玩起了他的魔兽，一个我这个游戏白痴永远也看不懂玩不来的游戏。

我在他身后来回游荡，打他的头，对他做鬼脸，冲他的电脑屏幕呸呸呸。

一只鬼的自娱自乐。

他小的时候就不这样，那时他从不沉迷于任何游戏，冷静过人，与众不同。我们周末睡懒觉看电视疯玩的时候，他在明亮的教室里练钢琴。

我第一次知道他会弹钢琴，还是在初一那年的冬天。

学校的元旦晚会，每个班都要出两个节目，在当时英语老师的组织下，我们班排练了两个英文小话剧，一个叫“森林里的小动物”，而另一个，是“灰姑娘”。

第一个节目纯粹是表达了重在参与，全班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上阵了，扮演小动物的，扮演花花草草的，扮演一棵树的……值得一提的是，杨灿扮演了圣诞老人，结果在演出的时候掉了胡子，难得他还坚强地演了下去，继续说完台词，然后故作淡定地退场。

我积极地争取到了灰姑娘后妈的角色，谭家睿因为长得唇红齿白顺利地被推选出来演王子，我们当时的英文课代表，一个个子小小眼睛大大的女孩演灰姑娘，谢翔则在里面客串国王。

除了台词是英语老师帮我们写的，背台词、排练、道具、服装一系列事全部都交由我们自己解决，我们的人生第一次被委以重任，每一个都异常积极，不仅是课余时间，连放假都会聚集在一起设计表情动作，反复排练。

那几乎可以算是我生命中对英语最感兴趣的时候，每时每刻都会不由自主地重复剧中的台词，我至今还记得后妈告诉灰姑娘分完豆子就可以参加舞会之时说的一句台词：

Inevertellalie!

我们在讨论配乐的时候，演坏姐姐的张珊珊突然提议，让卫行云来做钢琴伴奏。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卫行云会弹钢琴？”谢翔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对呀，”张珊珊说，“他妈妈以前是我们幼儿园的老师，现在在少年宫教钢琴，卫行云小学的时候就过了业余十级了。”

众人一时哗然，我默不作声，她说的那个人，是我认识的卫行云吗？

大家商讨之后，一致同意邀请卫行云加入我们。卫行云起先不答应，说他自己对钢琴并不十分拿手，弹起琴来也没有感情，然而大家却再三劝他说，我们这个演奏要求不高，没有感情没关系，能唬住观众就成……

于是，我们的小话剧多了一段钢琴伴奏，听起来非常拉风。

他开始加入我们的排练，但大多数时候，我们没有条件找到钢琴给他练习，于是他只有拿着曲谱在旁边做人肉道具。只有周末在张珊珊家的时候，他可以用张珊珊的电子琴来伴奏。

他加入我们之后的第一次排练，当我装模作样妖里妖气地说出那句“Inevertellalie”的时候，我注意到卫行云微微笑了一笑。然后，我趁众人都注意灰姑娘的时候，对他眨了眨眼睛。

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但却只是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我顿时有些尴尬，赶快收回目光，重新对可怜的灰姑娘尖酸刻薄起来。我一边背台词一边心想，臭小子，不是你主动跟我握手言和的吗？

那时候的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还不明白，有时候，别人同你示好，不一定是要跟你做朋友，他可能仅仅只是想减少一些麻烦而已。

门铃声突然响起，我跟在卫行云身后，抢在他前面飘出门外。门口竟然是图图和小群以及小群的男友。

“周末休息，没什么事，来你家坐坐。”小群的男友率先开口。

我骤然惊喜，无比欢快地在他们身边绕了几个圈，跟随他们一起来到客厅。差不多每个星期我们都要小聚一次，共同生活了四年的室友，很难得地同在一个城市。每次聚会，我们几个女生都会唧唧喳喳个不停，交换八卦和讨论杨丹变幻莫测的感情生活是我们永恒不变的话题。

女人的八卦之心男人永远都无法理解，小群的男友和卫行云每每都对我们没营养的话题嗤之以鼻，我们却乐此不疲。三个女声每次都能创造出一千只鸭子的效果，害得他们两个每次都得躲到房间里打游戏。

现在，他们共同坐在客厅里。小群和她男友努力地制造气氛，然而图图始终情绪低落，卫行云始终保持沉默。最后还是图图开口，她说：“咱们出去吃个饭吧。”

于是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也带走了卫行云。

我有点悲哀地意识到，恐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过去的欢乐无法重现在他们的生活之中。所以说，自杀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你无法想象你的死亡会对你身边的人带来多大的影响，似乎可以淡忘，却始终萦绕于心。

我没有跟过去，我突然不愿去感受他们之间的沉重氛围，给自己徒增伤悲。我想要静一静。

我在黑暗之中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继续怀念过去的岁月。

那一天的卫行云，是什么样子？

哦，他妈妈为他准备了黑色的小西装和皮鞋，他面色平静地穿在身上，只是将脖颈上的领结拿了下来，解开了两粒扣子。原本普通的面容，突然间就精致起来。

而我呢，我的童花头罩上了妈妈的假发，被高高地盘起，穿着从影楼借来的深蓝色长裙，运动鞋就被罩在这长长的裙子下面。因为是冬天，怕冷，里面还穿了一件白色的秋衣，脸上涂了浓浓的妆，好看吗？不不不，老气横秋，非常滑稽。

不过当时的我却没有这种意识，反而非常得意，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了童话故事中的阴险贵妇，非常过瘾。

舞台灯光变幻，当所以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翩翩起舞的灰姑娘和王子身上的时候，我却看向了另一边的卫行云。

他弹奏的只是从学校音乐教室中搬出来的普通钢琴，神色自如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的双眼并没有投向场中的任何人，只专注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琴键，一串串音符从他手下如流水般缓缓流出。

蓝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细小的浮沉漂浮在他身前，我突然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我们，是真实的。

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卫行云这个人，在我心中变得非同一般了。

京杭暗恋河

2010年4月11日星期日大雨

这天一早，窗外就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卫行云其实是个奇宅无比的人，看书、上网、玩游戏……反正一切活动他都尽量在室内完成。

以前只要一放假，我就会想法设法地拖着他跟我出去逛街、散步，回来以后还跟他邀功：要不是因为我，你早就从里到外发霉了。

然后他就会说，夏淼淼你就是个疯狂的兔子。

《疯狂的兔子》是我们小时候很红的一部电影，卫行云总觉得我跟里面被疯狂的兔子缠上的小孩非常像，没那么凶狠，但疯狂起来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每次这样说，我就会真的变成疯狂的兔子，扑上去将他一顿好打。

不过现在，他可以尽情地躺在床上发呆，拿着他的烟盒把玩了。

元旦晚会结束的第二天，我在家里的饭桌上，非常严肃地宣布：我要去学钢琴。

爸爸跟没事人似的，夹起一根青菜，看着我妈：“今天这菜有点咸啊。”

我毫不气馁，放大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爸爸，我——要——去——学——钢——琴！”于是成功地换来爸爸怀疑的眼神。

是的，我得承认，从小到大，我都是个半吊子小姐。很小的时候爸爸送我去学书法，在浪费了无数报纸和墨汁之后，我在家又哭又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学了。后来我去学打乒乓球，一个暑假之后仅掌握了对着墙壁弹球的技术。我还兴致勃勃地去学过画画，学吉他……过程虽然都是那么的不同，结局却总是一样。

以上总总，侧面证明了我的多才多艺，什么都会那么一点点；正面证明了，我这个人，还真是个懒散的半吊子小姐。所以，爸爸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的。

可人在刚刚下定决心的时候，都是那么的难以动摇。而爸爸妈妈向来又宠我，耐不住我苦苦纠缠，终于在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将我送去了青少年宫的钢琴班。

那一天，路过每一间钢琴教室，我都会想，卫行云可能就在里面；听到每一首动听的旋律，我都会想，弹奏这旋律的，可能就是卫行云。

这样的想象，足以让我克服在面对一整间低龄小朋友时所产生的退缩之情。

那时我还无法解释自己的想法，我将自己学钢琴的原因归结为对卫行云的羡慕，然而，如果时光倒流，生命能重来，我带着记忆回到我的少年时代，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鼓足勇气再次投身到那条单恋的长河中。

一条非常非常长，比京杭大运河还要长的河流，稍不注意，便会溺死其中。

那样的长河，游走过一次，便已是一生。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卫行云，我也去学钢琴了。我心中的小兔子分化成了两只，一只想要跟他在那里偶遇，而另外一只总是骄傲地仰起头颅，声称遇不遇到卫行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我坚持了一个月，却从来没在少年宫碰到过卫行云，除了偶尔会碰见他的妈妈，但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然后有一天，我经过卫行云身边，无意间听到他和班长讨论他周末在补习班做过的奥数题，我忽然呆了一下，下一秒，一种又是失望又是恼怒的心情爬上心头，我突然就红了脸，飞速跑回自己的座位，吓了谢翔一大跳。

于是，那个周末，在我在不情不愿去上课的路上，遇到我那个二流子堂哥夏冰的时候，我果断地转移了方向，紧跟在他身后，随他吃喝玩乐去了。

在我的葬礼上，即使在儿时被我大伯暴打也不曾流过眼泪的夏冰站在角落，咬紧了牙关，泪水从涨红了的双眼中一滴一滴地留下来，最终泪流满面。

所以，尽管他小时候没少欺负我，还当着很多人的面打过我，但我还是决定尽量用比较温馨的方式来描述他……我就不说他本名叫夏冰冰了。

因为有夏冰同志的存在，我才不至于被列为我们家族最头疼的人物，常年生活在夏冰的光芒之下，我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在少年时代，几乎每次的家族聚会都可以算是夏冰的批斗大会，逃课、打架、抽烟、早恋……问题少年会做的他都做。每每这个时候，我都在一旁跟弟弟妹妹们事不关己地吃吃喝喝，嬉笑玩耍，可偏偏他不找弟弟妹妹的麻烦，每次要撒气，总是欺负我。

小时候我会哭着跑去找大伯，于是夏冰总能成功地得到一顿乱揍，可当我渐渐长大，明白了大妈和奶奶心疼的眼神，而老爸老妈又总拿眼神警告我，我开始尝试着跟他斗争，当然总是输多赢少。

不过他也明白我的忍气吞声，慢慢地也就不再欺负我，就算是忍不住逗我一下，多数时间也是让着我的。我觉得我被惯得不像样子，夏冰也是有一部分功劳的。

我飞速地冲过去跳到夏冰背上的时候，夏冰吓了一大跳，他下意识地就要把我给丢出去，我连忙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别丢别丢，是我！”

夏冰一边向后伸出手扶住我，一边怒吼道：“夏淼淼！”

“欸！”我不怕死地应道。

“你给我滚下来，想把我勒死啊！”

我还想再赖一会，却发现他身旁的几个人已经笑得打跌了，其中一个人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指着他：“哈哈，夏冰，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时候，笑死我了。”

我看夏冰真的要发火了，连忙吐吐舌头，刺溜一下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你在这干什么？”

“我去学琴，不过现在不学了。”

他也不管我学不学琴，用手拍拍我的头：“不学就少在大街上晃悠，快点回家。”

“我不，我要跟你一起去玩。”

“一边去，少缠着我，回家看电视去。”

“不干！我就要跟你去玩。”我不依，扯住他的衣角。

夏冰凶巴巴地看着我：“夏淼淼，你再不听话，我要帮你‘长高了！”

“长高”是夏冰发明的一种最无聊的整人方法，他总觉得我个子太小，于是便会捧住我的头，将我整个人凌空抬起，还声称是帮我长高，每每我逃脱不及，总会被这种痛苦的方法整倒。

后来我总觉得，就是因为小时候被夏冰“长高”太多次了，我的头比常人要大一些。

不过我深深了解夏冰的死穴，关键时刻，我们要懂得能屈能伸这个道理。于是我连忙脸一塌，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扯着他的衣角瞎晃：“哥哥，好哥哥，你带我去玩嘛。”

夏冰被我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骂也不是笑也不是，旁边一个人突然说道：“夏冰，反正咱们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带着你妹一起吧。”

我转头，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在一旁对我微笑，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卓尔。

我不得不承认，当时我很没出息地脸红了一下，内心尖叫，哎呀，夜礼服假面！

那时我还沉迷于《美少女战士》，整日里幻想自己是月野兔，放学回家的路上，只要一看到黑色的野猫，便会克制不住地想要尾随其后。夜礼服假面曾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拯救我，带我去冒险。

大眼睛，高鼻梁，微微有些凌乱的短发，笑容干净，挺拔修长，年少的卓尔就是我心中现实版的夜礼服假面。

我不知道卫行云现在正在想什么，或许他同我一样，正在回忆过往，在记忆中捕捉我的影子，或许他就只是单纯地在发呆。对于回忆到有关卓尔的种种，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许久，他终于起身，自己动手弄了些吃的，就现在的时间来看，这顿饭显然是被当做早中餐了。

我坐在卫行云对面，在死后的第一次，开始思考卫行云今后的生活。

我是指爱情方面。我知道，就算我再不想他忘记我，再不愿他身边出现另外一个人，卫行云的生活，始终会朝着正常人的方向发展。

恋爱、结婚、生子……等到他垂垂老矣之时，或许会恍然回想起，他曾经有一个女朋友，她很爱很爱他，然而却死在最美好的年华。

然后，在午后的阳光下，坐在藤椅上的卫行云，有可能会一声叹息，有可能会潸然落泪，也有可能，会沉沉睡去。

我会等他等到那个时候吗？在他走到生命尽头之时，与他的灵魂相见，而那时，他又是否记得起我的面容？

门铃再次响起，这两天我们家来客颇为频繁。

卫行云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的是图图，她手中的雨水顺着雨伞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她说：“幸好你在家，外面雨越下越大，我上来躲躲。”

卫行云侧开身体，招呼她进来。我看见图图似乎松了一口气，心中突然就生起了一股危机感。

你看，想什么就来什么，可是真的来人了，却让小鬼的心堵得慌。

2010年4月12日星期一小雨

星期一的例会，卫行云被他英俊的老总批评了。

他说他最近的工作明显心不在焉，作品毫无感情。尽管他说得很含蓄，表示了他对卫行云的理解，表示了这只是一个提醒。

我愤愤不平，要知道，这些日子每天跟在他身边的是我，他做了什么我看得清清楚楚，上班时间全神贯注地对着电脑，连吃饭都要人提醒，这还不够全身心投入吗？可惜鬼魂没有话语权，我无法表达我的抗议。

有人欲言又止，大概是想替卫行云说话，但看了看他沉静的面容，终于放弃。

果然无商不奸，亏我之前还有些同情他的老总。据我长期混迹于他们公司探听到的八卦，他们老总有过一段失败的恋爱经历，据说是因为家庭的阻力和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最终女方远走他乡，为此他曾失魂落魄了许久才渐渐恢复，然而至今念念不忘。

女人最容易被痴情男人打动，也最容易因为自己的男人而树敌，好吧，我现在不感动了。

事实证明，我在成年以前一直是个自来熟，除了卫行云，我能与任何人相处融洽。我在脸红了一下下之后，立马跳到卓尔身边，欢呼雀跃道：“谢谢哥哥，我是夏淼淼，这个人的妹妹。”

夏冰在一旁号叫：“夏淼淼，什么叫‘这个人，告诉你我可没同意带你去。”

然而，一个小时以后，我坐在台球室，一边喝着汽水一边跟旁边的姐姐聊天，夏冰虽然在打球，眼睛却总朝我这边乱瞪：“我警告你，夏淼淼你少给我乱说话。”

“说什么，说你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带领全班男生去偷黄瓜，然后被请家长的事吗？”

我话一出口，整个台球室哄堂大笑，夏冰的一张脸又红又白，刚打算冲上来教训我，却被身旁的卓尔拦住了。

他将手中的球杆递给夏冰，自己走了过来。

“你再说估计他就要发狂了，下次不想再来了吗？”他笑着问我。

我双眼一亮：“我还能再来吗？”

免费的汽水，免费的话梅，热闹的气氛，我喜欢这里。

“只是这里龙蛇混杂，”他摸摸我的头，“你可不能学坏。”

“放心啦，我可没有夏冰那么笨。”我就是个凑热闹的。

“夏淼淼你又提我名字干什么？”夏冰在那边濒临暴走。

在那个寒假和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个名为928的台球室是我的乐土。

后来我才知道，那家台球室是卓尔家开的。他的父亲是本市的地下风云人物，类似这样的产业在本市遍地开花。后来我见过他父亲几次，却只觉得是个胖乎乎笑呵呵的中年大叔。

因为我的关系，又或者跟卓尔也有关，那家台球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成为本市最文明的娱乐场所，因为只要我在，大家通常都会文明许多，久而久之，竟也有些许的改变。

当然，我出入台球室的事情没有让爸爸妈妈知道。

他们对我的半吊子已经见怪不怪，见我放弃学钢琴，妈妈只是数落了几句，继而也不了了之。他们从来不像其他家长对小孩那样管紧我，我向来贪玩，而他们工作忙，我只要掐准时间，在他们回家前后回去，通常都不会被怀疑。

而过年的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聚集在爷爷奶奶家，我更是有机会每天堂而皇之地缠着夏冰带我出去玩。我跟那里的很多人都逐渐熟悉起来，空档的时候，时常有人会过来逗我。我学会了许多有关台球的知识，实践的时候却总是握不住杆或打不着球，当然我也志不在此，只要每天有汽水喝有零食吃有人跟我玩就行。

我每天过得这么开心，但偶尔还是会想起卫行云。他就像我脑海中的小虫子，时而不见，时而又飞出来转两圈，次数多了，我竟也习以为常了。

寒假之后开学，我依然是有些调皮却很讨喜的夏淼淼，只是，我开始注意起卫行云的一举一动。

不同于小学那段时间的偷偷观察，那是好奇，而这种注意，是努力想要了解他。

在他每一次同别人说话时竖起耳朵，在他每一次回答问题的时候盯着他看，极力亲近他身边的朋友，在体育课的时候远远看他踢球，在每一次擦肩而过之后回头看他的背影……

我甚至准备了一个小本子，记下了有关他的一切和他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早上好。

是的。

我不知道，这个你问陈远吧。

谢谢。

……

他的生日在一月，比我大了将近一年；他喜欢看漫画和动画片，从前喜欢七龙珠，现在喜欢灌篮高手；他妈妈做的鱼很好吃，他每次都可以吃光一整条；他喜欢打乒乓球和踢足球；数学课上他最活跃，他也不喜欢地理老师……

我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卫行云小百科。

因为已经有过暗恋小班长的经验，我似乎对暗恋这件事，驾轻就熟。

后来我想，我当年要是把暗恋卫行云的这份劲头用在学习上，清华北大算什么啊，姑娘我现在早奔火星大学去了。

作为初中时代最好的女生朋友，卢敏然和周双双自然很快地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只是，当知道我暗恋的对象是卫行云时，她们差点惊讶得连下巴都掉下来。

她们无法理解，我这样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会喜欢班上最沉默的卫行云，况且他长相普通，身材也没有特别高大。

即使听完我的解释，她们依然面面相觑：“淼淼，你喜欢宫城良田我们还能理解，可是，卫行云跟你平时的审美也差太远了吧。”

我扬扬得意，哼哼，就是要出其不意，要是我喜欢的大家都喜欢，那我还有什么希望。

不过，尽管不理解，她们还是坚定地表示替我保守秘密，同时积极为我出谋划策。

可彼时，我对卫行云还仅仅只是喜欢，单纯地享受喜欢的过程，沉浸在自己暗恋的喜悦之中，对于她们的建议，完全充耳不闻。

当时我还不明白，暗恋这件事看上去很美，听上去很美，说起来很美，刚刚开始的时候很美，甚至写出来也很美，可是做起来，个中的酸甜苦辣，唯有当事人知晓。

我，夏淼淼，在不到十二岁的时候，就踏上了单恋这条不归路。

我走了许多路，流了很多泪，吃了很多苦头，趟过时光的河流，才终于站到卫行云身旁，却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戛然而止。

我不是紫霞仙子，所以我没猜中这过程，也没猜中这结局。

下期预告：最不会隐藏自己的夏淼淼还是踏上了暗恋卫行云的道路，然而整个初中阶段，和卫行云也只停留在了普通同学的关系上。不过，不服输的夏淼淼居然一鼓作气，和卫行云考入了同一所高中。他们会再次分到一个班吗？又会有什么新的角色加入他和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