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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出走2007

2011-05-14罗俭

花火A 2011年2期
关键词:马达母亲

罗俭

和过往所有的不快乐道别

马达在长途汽车上注意到那个大男孩,是因为他坐在她的身边不住地翻看相机里的照片。有一些合照,但每次翻到一个女孩的单人照时,他总是停下来,呆呆地看好久。

马达用余光偷看,女孩皮肤白皙,眉眼带笑。她想那一定是他喜欢的人,所以百看不厌。就像她在教室里偷偷地看孟波的后脑勺,那在阳光下微翘的一小缕头发,像一朵小苍耳。她觉得他哪里都好,就连上课睡觉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但忽然有一天,他转学了。在高二这样紧张的时刻,他竟然转学了。他走得那么突然,马达还来不及送上一句祝福的话,他的座位就空了。那一天,闷闷的,十七岁的马达不想回家,在大街上瞎逛,她有一些失落,在那风声鹤唳的时光里,她只能将喜欢隐藏,想等高考之后落落大方地开一句玩笑:“嘿,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一点也没察觉吧?”

无论他是心照不宣地笑,还是惊讶得掉了下巴,她都觉得无所谓了,只要能表白一次,似乎也就没有遗憾。可是现在,他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她,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就这样不了了之。她瞎逛到晚上九点半,回家后母亲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以为这是家教严厉,但只有马达自己心里清楚,那些怨气撒在她身上已不是一天两天。母亲喜欢男孩,传说中的重男轻女就是这样,从骨子里觉得女孩是没有用的,所以马达总希望有一天能离开家,就像候鸟忘记归途,反正她觉得被打骂惯了的小孩,在哪里都可以落地生根,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成长环境更磨炼人的吗?

她有些自嘲地苦笑,接着回到小屋摊开作业,像一个最坚定的战士,将生活里所有的不如意,也包括那段掐灭了的暗恋,一齐抛在脑后,关上了那道乘虚而入的大门。

从那以后,马达再没有哭过,和喜欢的人道别,和过往所有的不快乐道别。

想到这,马达的嘴角又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她歪了歪头,一瓶矿泉水从行李隔板上掉了下来,直直地砸到她的头,“哎哟”一声,男孩忙不迭地说“对不起”,那瓶水是他的。

他给她一个歉意的微笑。这是二○○七年的秋天,马达和苏门正式萍水相逢。她记得那天,长途汽车的窗外,豁然开朗的田野和路面,夕阳在天边烧尽。

这个叫苏门的家伙其实很帅

他们一同前往的那个地方叫宜春,马达只知道那有一座明月山和一个温汤镇。秀山与温泉,足以让邻近城市的人们趋之若鹜。马达从地图上找到这个小城,她对爬山和泡温泉都没有兴趣,只是因为它足够平凡又足够小,它不招摇,所以安全,所以没有人会轻易找到她。

她没有告诉苏门,那天她是逃出来的。

已经不记得为了什么事,母亲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堆刻薄的话,于是她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走了。她不是任性急躁的人,她只是蓄意了很长时间。从高考落榜那一天起,她就开始谋划这次出走。

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大学考不上,大蒜总会剥吧?”

马达耐心地将大蒜剥好,接着从抽屉里拿了一张父亲的照片,小心地放进钱夹,然后写了一张字条,告诉母亲她走了。趁着母亲出门买菜的时间,她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家。

仿佛被一种精神感召,她十八岁了,成年了,很多时候她可以自己做决定。也许就是从那一天起,马达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人,她知道路要怎么走,她知道怎样会开心一点。

这些心情,无人能懂,她也没打算说给任何人听。两个小时的车程,她只和苏门分享高中时的趣事。而苏门,却有些心不在焉。那年他二十四岁,怎么也想不到将来会和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女孩成为朋友。每当马达唧唧喳喳地说话,语气里透着小欢腾,他就有一种老之将至的感觉。她年轻的无畏照见他心情的苍老,因为那天的他怀着鸡蛋壳一般易碎的心情,一路不安,一路害怕,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他亦有心事,很多次梦里都遇见那个女孩,如今还找不找得回?

后来,马达发现,他压根没有在听,不过她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她觉得,这个叫苏门的家伙其实很帅。

旅途很孤单,马达只是想要一个倾诉的出口。

成为一个没有宏愿的妇人

下车后,马达似乎并不打算分道扬镳,反正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没想好。就这样,跟着苏门走过宜春的街道,迎面走来的女孩,三五个都是美女,这样的小城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

也许年轻的唯一好处就是无知和乐观,所以马达不害怕,没有想过与陌生人同行的危险,何况苏门皮肤黝黑,炯炯的目光,透着一股正气。他讪讪地开着玩笑:“喂,你还跟着我,就不怕遇到坏人吗?”

马达一脸无辜:“我没有地方可去。”

苏门诧异地望着她,接着有些无奈地摇头,这个女孩身上的热烈气味让他不知所措,他好像无法拒绝她,不忍心说出太过严厉的话语。

快天黑的时候,苏门总算停下脚步。一整天,他都拿着一张布满汗渍的字条,上面有一个地址,用圆珠笔写的,洇成了一团。

从随处可见的告示牌看得出来,那条路通往明月山,两边都是稻田,偶尔会遇见一两座石桥,越往里走,风景越好。马达好像嗅到了秋天里的稻花香,在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

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大黄狗欺生地狂吠,女孩喝住它,脸上写满了惊讶和尴尬。马达注意到红艳艳的大喜字贴在门上。是的,女孩结婚了。

她现在已为人妻,两个月以前的事了,她没有告诉他。

就如张爱玲说过的“从柴米油盐、肥皂、水与太阳之中去找寻实际的人生”。从那一天起,她决定在稻花香的现实里,成为一个没有宏愿的妇人。

这是她要表明的态度,不管苏门接不接受,不管他此刻充满了恨意或是悔意,她都面无表情地说道:“谢谢你来看我。”

言下之意,她和他之间,从今往后,都不会有瓜葛。但苏门明明记得,一年前的中秋,兰州干燥的星空下,他还吻过她。

他不解,而后又有所领悟。自那次之后,她的联系越来越少,只可惜,他没有察觉。所以落得现在,风尘仆仆地赶来,却吃了闭门羹,像极了笑话。

马达背着月光吐了吐舌头,沮丧、同情或者一点点隐秘的喜悦,全都涌到了脑门,她看不清苏门的表情,但一定是很苦涩的。

女人都是善变的动物

连夜,他们赶回城里,在巷子深处找一家小店,点上一道羊肉火锅,一箱啤酒。看样子,他是要不醉不归的。马达不胜酒力,两杯之后便红了脸。火锅热腾腾冒着雾气,像一道屏障将她的眼神隐藏,她的眼神充满爱意,又夹杂一些心疼。

一杯接一杯,偶尔吃吃蘑菇和冬笋,苏门喝得一阵兴奋,于是就愿意向马达说起他的事。

他说原以为要和那个人白头到老,没想到只短短一年,就面目全非了。

这一年你干什么去了?马达小心翼翼地问。

跟黑人在一起,呵呵呵呵。他笑得一阵心酸。在刚果辽阔的星空下,他总是想起她,身为维和翻译,他有时还和当地小孩一起踢足球。马达在他的相机里见过那些照片,黑得像炭似的。一年前,他从兰州出发,飞机往非洲大陆倾斜,落在刚果以后,他寄给她一张明信片,上面只寥寥四字:等我回来。

她没有收到抑或根本不放在心上,但他已经一厢情愿地

想好,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要给她一个惊喜。因为他们在兰州分别时,他们已经恋爱两年了。很多人以为毕业就意味着分手,但毕业也预示牵手。一开始,她是班里英语最好的学生,而他是学英语最吃力的学生。

追求她的男生很多,其中一个是他同宿舍的男生,同学被拒绝了三次之后,他决定替同学打抱不平。在他眼里,她本是目中无人恃宠而骄的人,所以他得去问问她,凭什么不给别人机会。

在学校食堂,他故意将她的座位占下,嬉皮笑脸地为难她。

最后,他却倒戈相向,开始认真地学习英语。他有自己的小九九,等到毕业就让她刮目相看,并且还要追求她。

有时喜欢一个人,真的只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情,她回应他的爱慕时,是这么说的。但她心里并非如此想,是那些有意无意时看到刻苦的他,才让她心动了。

有一次同学聚会,当年被拒的人恍然大悟,苏门这小子竞抱得美人归。

之后,他被派到兰州,成了一名翻译,他偶尔感慨,如果不是为了追逐她,他怎么可能成为今天这样。命运是一只大手,你遇见什么人,就会被塑造成什么样子。但命运这只大手也会翻转推倒一切,让你陷入深深的懊恼和忧愁当中。

苏门打了一个酒馊味的饱嗝,他回忆到此,悲伤就被放大了,开始纠结地反复地问——我爱她,可是她现在说不爱我了,为什么变得这么快?

因为女人都是善变的动物。马达想起了电视剧里的对白。

但我还是爱她,怎么办?

但她不爱你了。

为什么变得这么快?

因为女人善变。

……

马达用她的思维方式应付着苏门酒醉后的喋喋不休,那么多为什么,那么多爱和不爱,她怎么说得清?她只想把他放到旅馆的床上,最好一棒子打晕他,让他一觉睡到天亮。

女孩之间那微妙的感情

在小城的第三天,马达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决定和苏门一起回兰州。她认为的兰州有很多羊肉泡馍,还有漫天的风沙,沙尘暴天气里,人们五米内看不清对方的表情。马达觉得这样很好,不会轻易被人认出。

苏门吓了一跳,他隐约觉得这场友谊开始变味了。马达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他斜着脸喊她,麻烦精,你不会是逃跑出来的吧?

马达就给他一个爱谁谁的表情,管得着吗?

怎么管不着?你还这么小,万一被人拐卖……

所以啊,跟着你,就不怕了。

苏门用一只手将她拎起来,我得替你爸管管你,明天赶紧买车票回去,不然小心我的栗暴!

那天晚上,马达忽然就沉默了,半晌说出一句话,也对,我爸不在了,一直没人管过我。

后来,苏门在旅馆门口买了一杯热奶茶,算是表达了他的安慰,他看着这个脸上有些雀斑眼睛很大个头很小的女生,就像南方一株温润的植物充满渴望地生长。他没再教训她,于是第二天,马达屁颠屁颠地跑去汽车站,和他上了一辆大巴。

但谁也没想到,大巴在路上冲了出去,一头撞进路一旁的大坑。马达只听到嘈杂的声音,一旁的苏门没有半点动静,她吓得哇哇大哭。

随后一个个被拖进医院,马达摸了摸手臂,湿热热的一道血口子。摄像机正对着她,她扯着嘴角疼得乱叫。很快新闻播出来,她看到苏门躺在另一个担架上,心里猛地一沉。

医生说,有三个人重伤,苏门就是一个。

马达记得事故发生时,苏门一手将她揽到了怀里,如果没有他,恐怕她也要受重伤了。

在重症病房里,苏门苍白的脸像一片柔软的面包,他还没有醒过来。

马达隔着玻璃哭得心烦意乱,如果她没有任性地跟随他,他是不是不会这么惨?她很愧疚,她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有人劝她先顾好自己,苏门会被照看好。与其说那人是救星,不如说是情敌。是的,那个已为人妻的女孩赶到了医院。马达叫她姐姐,但心里有些不悦——你们曾经热吻拥抱,他为了你千里迢迢,你说分手就分手,如今又跑来扮好人。

苏门昏迷了三天三夜,女孩每天守着他,马达就举着绑绷带的胳膊焦虑不安地守在门口,她第一次发现女孩之间那微妙的感情,既互相怜惜,又充满攀比。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她喜欢的人的初恋,并且还不顾世俗的眼光,作为别人的妻子在悉心照顾着她喜欢的人。这算什么?马达觉得有很多只小蚂蚁在心上撕咬。

爱情没有委屈只有合适

苏门在第四天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马达。她激动得哇哇大哭,你终于醒了!

往后的几天,马达像独臂大侠一般忙前忙后,苏门说要上厕所,她就自告奋勇地跑过来,苏门说让护士来吧。她就嬉皮笑脸地退回去。

没有什么比他健康地活着更快乐。苏门说,谢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

马达说,不用谢。

苏门隐约记得,有人在他耳边低低地哭,意识混沌中那人的哭声像夏天的蝉鸣,一声声直捣到心里去。他想马达当时一定吓坏了。

失了魂的马达现在终于可以把心吞回肚子里,她在月光下闪着大眼睛,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苏门在夜风里打了一个寒战,回去吧,好冷。

马达觉得这不是一个冷笑话,她想还有的是时间,总有一天苏门会被她感动的。

但来不及等到,她的母亲就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哭哭啼啼地拉扯着她,转过脸对苏门说,你想把我女儿拐到哪儿去?你这个骗子!

马达气得说不出话,她第一次见到母亲这么难过,母亲的眼泪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没有责怪她,但对苏门很防备。大概每个母亲都尽量隐藏脆弱焦虑的一面,在危险的时候才会跳出来。所谓刀子嘴豆腐心,母亲可以不太喜欢她,但也不至于憎恨她。

苏门被骂得狗血淋头,却没有还一句嘴,是因为他自己也觉得不妥,那么草率地带走一个女孩,这不是找抽吗?

他说,跟你母亲回去。

马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含着泪说了几个字,我讨厌你!我恨你!

后来,马达被带走的那一天,寒意直逼鼻子,酸胀的鼻子让马达打了两个巨大的喷嚏,她觉得苏门一定在想她。

很久以后,她仍在安慰自己,因为走得太急,所以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说。

但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挣扎了一晚,最终还是不想告诉他,那个女孩来过,并且握着他的手默默流泪了许久。

是的,女孩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承诺,她只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她嫁出去的那一天,丰厚的礼金,华服美食,豪车迎娶,这些都是女孩父母最愿意看到的,何况他们劝她,这也是为了长期生病的弟弟。好吧,总之为了这个世界最亲的人,她只好放弃了自己,早早容许自己成为一个平凡的妇人。所以爱情没有委屈,只有合适。她常常这么想。

那些小小的爱情又何足挂齿

十八岁的马达还不懂这些,她觉得从一个背叛诺言的女人口中听到“爱”这个字是很可笑的,她觉得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她不想选择为生活妥协,就像当初义无反顾地离家出走。她可以无知无畏地跟随他,就像当初女孩临走时对她说的,我真羡慕你,如果我也能恣意而为,为自己而活该多好。未了,她说,记得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她选择在他醒来之前离开。马达看着她消瘦的背影,一种难以名状的忧伤在心底萦绕。

至此,苏门还不知道,不过这样倒也有利于他恢复身体。

出院的那天,他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画了一个猪头,还有用卡通字写了的地址和电话。他想起马达脸上的小雀斑,忍不住笑了。

二○○七年冬天,他经过短暂的休整,又被派回到刚果,在那里过了一个春节。这没有什么不好,爱的人已然婚娶,他必须让自己无暇去难受。

在刚果并不宁静的世界里,杀戮、爆炸、抢劫,那些危险的时刻,总让人觉得生命凉薄。每当苏门看到当地人用棕榈纤维编织成又薄又软的衣服时,他想,生火做饭,衣裳裹身,才是人们最本真的所需。那些小小的爱情又何足挂齿?

之后,他将女孩的电话删除了,总归需要一个仪式来与过去告别。

转眼一年,他终于回国,打开手机后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问他好不好。他只回了一句,你是?

再无消息。那一刻,女孩在明月山山顶,面对明晃晃的明月湖,泪下如滚水。她知道曾经常驻在他手机里多年的号码,再也用不着了。

我会在狂欢开始的时候离开

二○○九年夏天,马达北上兰州。

电话里,她大喇喇地说,还好当时偷看过你的证件和号码,不然等你来找我,头发都白了。

她又笑得一阵雀跃,我现在读大学,暑假要去看你!

很快,她出现在苏门面前,像脱胎换骨了一般,面色灿若桃花,她对他说,曾经以为与母亲的争执冷战是一种磨难,总觉得解脱遥不可及,但现在知道,生活样样如意又有什么乐趣?偶尔还是要和母亲拌嘴,但总有最舒服的姿态去面对。

接着,她与苏门对视三秒,嘿,你过得好吗?

他说,很好,因为我已经忘记她了。

马达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你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在照顾你。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希望你忘掉她。

苏门愣了一愣,接着喝一口酒,咂着嘴说,这么久的事你还记着啊,哈哈。

马达就高兴地说,那你终于可以喜欢我了?

哈哈哈。苏门笑得咳嗽,很快一本正经地给了她一记栗暴,死了这心吧,我有女朋友了。

苏门记得她没有问他的新恋情,在随后的几天里,她去了敦煌,从莫高窟发回一条彩信,她站在茫茫戈壁沙漠中笑得像一株小小的蒲公英。

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我只是往幸福奔跑的尘埃,我会在狂欢开始的时候离开。

她不知道他撒了谎,他只是用最快最决绝的方式浇灭了她心里的小火光。是的,他不爱她,所以正直如他,一点也不想拖泥带水。

她离开往南方去,十八岁那年的出走记忆,就像那些沉睡多年的壁画,在黑暗的洞中始终闪耀着熠熠的光辉。她想,在他最低落的时候,在他正接近幸福的时候,她都幸运地邂逅了他的人生,所以便没有什么好悲观。

而他呢,有过一丝哀伤,但很快,像所有即将老去的成年人一样,愚钝、沉闷、彻底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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